赶来救援的人是东回,她跟姜知遇到很是吃惊,从飞行器上下来,率先发问:“你们俩怎么在这里?”
  姜知:“……你知道我跟小白来迷津渡找他.妈妈,还问这话,你真的是东回吗?”
  东回不敢置信:“这里是迷津?”
  姜知:“你不是走水路进来的?”
  东回摇摇头,“这是我之前做的那个排名第一的问题订单【达不成的心愿】所在地,我走陆路来的。”
  东回做的那个订单姜知看过评价,客户不满意给了差评,看来迷津是个奇怪的地方,让东回都不知道她来过的是迷津。
  东回和姜知简单解释了几句,说师妹找到了,快递公司的危机化解,又不需要和姜知竞争,“我便想着把上个订单的售后处理一下,用我上回的路径过来的,不是遇到你们,我都不知道这里是迷津。”
  天已经快黑了,白偃说:“船娘不等人,我们边下山边说吧。”
  他准备背起被村民献祭的小孩,东回说她来背,随后跟小孩说:“你看,我没有骗你吧,我说过完成比赛后,一定会来找你的,现在还闹脾气吗?”
  小孩摇摇头,主动趴到她背上,也不说话。
  姜知猜到了,那个【达不成的心愿】的客户,可能是这小孩。
  几个人怕赶不上船,下山的路走得很快,东回侧头,指指背着的小孩,说:“我接到排名第一的问题订单后,客户发了个定位给我,上次走山路过来的,我记录了路径,来的时候正好碰上村民献祭容碎。”
  “容碎每天都要经历一次被秃鹫啄食的痛苦,他的心愿是有个人能经历他的遭遇,感受他的痛苦,理解他的选择。”
  姜知转头看看小孩,说:“订单名字叫【达不成的心愿】,这小孩的选择一定超出了常人理解范围,才导致成了问题订单吧?”
  东回说:“我背的这个是童年时期的容碎,还有少年时期的容碎、魔化成怪物的容碎,这小孩比较好哄,少年时期的容碎对人间还抱有一点希望,也能搞定,但是魔化成怪物的容碎,太敏.感了,喜怒无常。”
  “当时我还不知道师傅的阴谋,为了跟你竞争,尽早完成订单,我那时就……骗了魔化成怪物的容碎,哄他点了确认订单后跑了,他发现我不见了之后,很生气的追加了差评。”
  原来订单是魔化后的容碎下的,姜知问道:“魔化后的容碎,他订单上说了什么?”
  “他……他想有个人能理解他魔化的过程是人之常情,不要责骂他,他太孤独了,希望有人能真心愿意留下来陪伴,而不是想要杀掉他。”
  东回说:“我经历了他童年和少年时期的遭遇,真的理解他,也愿意留下来,但那时候急着帮师傅赢云梦泽的车票,就和魔化的容碎商量,我先出去把工作做完,做完马上回来,他猜忌心太重了,开始怨憎,不得已,我只能先哄住,然后偷跑出来。”
  其实魔化的容碎能追上当时逃跑的东回,只是他没有,东回走后,他把自己埋在黑暗里,白天睡觉做梦,晚上清醒,不愿再见到任何一点光明。
  趴在东回背上的小孩说:“你走以后,他的脾气更琢磨不定,秃鹫的数量增加了几百倍,我恢复的越来越困难,好痛的。”
  东回腾出一只手摸摸他发顶,“对不起,我以后都不会再走了。”
  姜知和白偃心里均是一惊,听东回的意思,她是不打算离开迷津了?
  白偃道:“总公司迷津渡那扇门,正好是东回完成订单之后,开始异常,应该是东回走后,魔化的容碎发疯了。”
  他能理解,在那个被覆盖的未来,知知消失后,他也疯过。
  东回很不好意思,“魔化后的容碎,并没有让我知道订单地点是迷津,今天要不是遇到你们,我还会走上次的陆路,可能永远都不知道这里是迷津。”
  陆路太远了,直接走迷津湖的水路,天亮之前就能到,东回跟师弟、师妹们告别后才来售后,做好了留在迷津的准备,遇到姜知和白偃,自然结伴同行。
  下山的路很长,本来离天黑还有一个多小时,这会太阳突然加快西沉的速度,迷津里的一切都没有规律可言。
  小孩跟东回说:“一定是怪物容碎想早点见到你,加快了天黑的速度。”
  但船娘可不会等人,姜知、白偃、背着小孩的东回,三个人拔足狂奔,还是赶不上日落的速度,白偃化成白龙,驮着他们几个飞向渡口,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
  码头上的船娘等的不耐烦了,催促道:“快点,再磨蹭下去,天亮前赶不及去迷津了。”
  一行人上了船,船娘看多出了两个人,盯着那个小孩看了会,说:“你们怎么把他也带上了?”
  姜知问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船娘摇摇头,“倒没有问题,只是我在这迷津渡撑船好多年,从来没有渡客想过带他脱离苦海,但是你们知不知道,越对他好,他越不会放你们离开,会把你们困在迷津陪他。”
  小孩辩解道:“我才不会。”
  船娘说:“你不会,但是魔化后的你会,你只是迷津主人童年时期,一段痛苦的经历循环,你做不了主。”
  小孩不说话了,船娘要加船费才肯开船,姜知把迷途酒给她,船娘不稀罕,说:“没有水果了吗,我还想要水果。”
  姜知说:“迷途酒比水果更珍贵,你会需要的,收下吧。”
  船娘不情不愿,收下了迷途酒,姜知拿出四个水蜜桃,给了小孩、东回、白偃各一个,自己捧着一个啃,说:“你们赶紧吃,等到了迷津,不一定有闲情逸致吃东西。”
  船娘眼睛都瞧红了,“你骗我,你还有这么多桃子呢。”
  姜知咬了一大口,说:“你再好好想想,我只说过桃子珍贵,没说我只有一个,对吧?”
  船娘回想了一下,好像是这样。
  今天夜晚的迷津湖格外平静,船行驶的很顺利,船娘疑惑:“奇怪,迷津的怪物今晚很平静。”
  小孩啃着桃子,几口就吃掉了一半,用袖子抹了下嘴,说:“对呀,都说了他在等东回,东回在船上,他不可能搞风浪。”
  东回拿出手绢给他擦嘴巴和袖子上沾的水果汁水,说:“以后不要用袖子擦嘴巴,我给你准备了手绢,你放到口袋里,用脏了就洗,还有,吃东西慢一点,再没有人跟你抢了。”
  因为迷津湖风平浪静,不到天亮就到了码头,送完姜知他们,船娘又要再跑一趟,多赚点船费。
  姜知问道:“思思,你赚那么多钱干什么?”
  船娘嗔怪道:“当然是为了让我孩子吃饱饭、过上更好的日子,不至于一个水果都舍不得买。”
  姜知说:“你今天已经赚了很多了,难得提早下班,不如回家看看孩子吧。”
  船娘摇摇头,“今天湖面平静,客人会多,还是多跑一趟的好。”
  童年容碎一针见血给大家指出来,“她因为想多挣一点,耽误了时间,回家没来得及给孩子吃上水果,她儿子就死了,所以迷失在迷津里,她其实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船娘大惊失色,“你胡说、你胡说,我孩子好好在家等我,我答应了要买新上市的水蜜桃给他吃,怎么可能找不到回家的路,我现在就找给你们看。”
  船娘在岸上乱转悠,越转越着急,“路呢,回家的路在哪里,我怎么把回家的路给忘记了,我的孩子还在家等我,怎么办呢?”
  她的容貌越来越扭曲,指甲变长变尖锐,在她抓破自己皮肤之前,姜知叫住了快发疯的船娘,说:“那瓶迷途酒,你喝下去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船娘抓住了救命稻草,拿出迷途酒,毫不犹豫的喝了下去。
  酒过穿肠,那些痛苦的经历陷入了循环,她的丈夫嗜赌如命,她想离婚带着孩子走,被丈夫威胁敢走就杀光她一家,她拼命的打了两份工,带着孩子躲了起来,可还是被丈夫找到,他打她、折磨她、用孩子威胁她。
  船娘捡起一根带刺的棒子,一下一下砸向循环里的赌鬼丈夫,“你这个垃圾,为什么不肯离婚、为什么不放过我,你欺负我力气小,欺负我心有牵挂,欺负我为了父母孩子不敢死、也不敢跑,你这个人渣,为什么一点点的活路都不给我,你不是说我犯贱吗,打几顿就好了,我问你,挨打的滋味好受吗?”
  其实丈夫一开始跟普通人家的丈夫没什么区别,后来沾染了赌瘾后,变成了魔鬼。
  男人被打的皮开肉绽,但是反抗不了,仿佛有无形的绳子,将他的手脚捆住,他杀猪般的嚎叫,求船娘放过他,“我同意离婚,别打了、别打了。”
  姜知一脚给循环里的男人踹出去,拦住船娘说:“思思,你的孩子还在等你呢,先回家看看。”
  船娘的面庞逐渐柔和,下巴圆润了,脸颊有肉,颧骨便没有那么高,是她孩子最熟悉的妈妈的脸,她朝着家飞奔而去。
  姜知他们跟了上去,白偃说:“知知,你看船娘像不像我们住的那栋楼里,被丈夫殴打的女人?”
  姜知看着也像,童年的容碎说:“是她,你们看到的,是思思过迷津之前,在渡口留下的回忆。”
  ……
  有了迷途酒,船娘找到了回家的路,姜知他们跟到家门口的时候,看到船娘正用勺子,刮着水蜜桃肉喂给孩子吃,她终于能赶得及,将答应儿子的水果带回来,亲手喂到了孩子的嘴里。
  孩子在母亲的怀里逐渐冰冷,船娘紧紧抱着儿子,嚎啕大哭。
  东回忍不住扭头抹掉泪花,船娘是个不甘心入轮回、又逐渐迷失的冤魂,如今心愿完成,没有了执念,她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船娘弥补了遗憾,她走到门口,茫然道:“那我现在要做什么呢?”
  “妈妈,你带回来的桃子好甜,谢谢妈妈。”
  船娘猛然回头,看到她的孩子站了起来,手里还捧着桃子,小小的咬了一口,满足的咽了下去。
  她喜的手足无措,不知道她遗憾的循环里,为什么孩子会复活?
  童年的容碎说:“你的遗憾弥补了,你孩子吃到了妈妈带回来的桃子,比期待的更美味,遗憾也弥补了呀。”
  船娘欣喜若狂,一把抱住她的孩子,她的儿子把桃子递到妈妈嘴边,叫她咬一口,“妈妈,你买的桃子真的很甜,我们一起吃。”
  母子两个分吃了这只桃子,天也快亮了,两人的身形逐渐透明。
  船娘心满意足把儿子抱在怀里,小家伙朝着大家挥挥手,说了声:“谢谢你们帮我妈妈,再见。”
  太阳升起来的那一刻,船娘和儿子消散了,他们得到了解脱,离开了迷津,或许还能魂归地府、入轮回,有机会再做母子,也说不定呢。
  天亮了,迷津嘈杂起来,月无眠说的那场景一一再现,年幼的孩子拿着大棒子追着大人打,身娇体弱的女人,骑在强壮的男人身上扇巴掌,讹诈的坏人被更坏的团团围住敲诈,吵得他们几个脑壳都疼。
  广场那里几百个村民聚集,领头的四个壮汉,抬着一个少年准备上山,这些村民,和童年容碎遭遇的长一样。
  他们又要把少年的容碎送上山,献祭山神喂秃鹫啃食。
  这一次,姜知和白偃在人群里看到了熟悉的脸,她穿着和村民们一样的服装,梳着类似的发型,但是姜知还是第一时间就认出来了。
  那是白烟阿姨,比许愿山庄遇到的要年长了十来岁。
  这样更成熟、稳重、宽容的白烟,和白偃记忆中的妈妈一模一样,他激动的拉着姜知的手就要上前相认。
  白烟也认出了他们,冲他们俩眨了下眼睛,食指抵到嘴唇,悄无声息的“嘘”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