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雍大营。
  
  澹伯侯和几位东雍将军在大帐吃午饭。
  
  边吃边商议军务,一官兵进营帐,从侧面绕到澹伯侯身边,低语了两句,澹伯侯脸色骤变,手里的象牙筷子重重拍在桌子上,其中一根直接断成了两半。
  
  澹伯侯突然变脸,火气这么大,营帐内其他将军都吓了一跳,眸光无一例外都落在澹伯侯身上。
  
  离澹伯侯最近的将军问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澹伯侯没有回他,而是直接起身走了。
  
  剩下那些将军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觉得事态不妙。
  
  这一场战是他们东雍为替出事的七皇子和澹伯侯掌上明珠挑起的,可打了几个月,东雍没有占到一点上风,还因为被宁朝铁骑兵闯入大营,烧了粮草,活捉了闵国公而士气低迷,要再传点不好消息,他们都不知道怎么安抚大家了。
  
  澹伯侯出了军中大帐,传话的官兵紧随其后,一路无话,直到澹伯侯的营帐,澹伯侯猛然掀开营帐走进去,一转身,问跟进来的官兵道,“你再说一遍,什么没了?!”
  
  官兵颤抖了声音道,“那批要送来边关的粮草被用来赈灾了……”
  
  澹伯侯脸色铁青,“吴知府好大的胆子,敢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官兵帮吴知府说话道,“吴知府哪敢忤逆侯爷,巴结您都来不及呢,是有人挟持了他,逼他下令开仓赈粮。”
  
  吴知府巴结奉承澹伯侯是为了平步青云,可要命没了,就是给他皇位也没用了。
  
  澹伯侯怒道,“是什么人敢和本侯作对?!”
  
  官兵摇头,“没查出来对方是什么身份,挟持吴知府的人易容了,不过吴知府将他人皮面具撕了下来,吴知府怀疑那人和侯爷有过节,便将他的画像画了下来,让侯爷您认认脸。”
  
  说着,官兵从怀里摸出一张画像,呈给澹伯侯过目。
  
  澹伯侯伸出青筋暴起的手拿过画像,展开就看到画上之人的模样,容貌俊朗,初看不熟,细看又给他几分熟悉的感觉。
  
  这时候,澹伯侯世子独孤邑走了进来,父亲突然暴怒,一句话没留就走了,他也担心出了什么事,过来看看才放心。
  
  走到澹伯侯身边,独孤邑一眼就认出了画上的人,他眼神冰冷,“是他!”
  
  澹伯侯道,“邑儿知道他是谁?”
  
  独孤邑咬牙道,“他就是苏寂!”
  
  这个耳熟的名字让澹伯侯眸光猛然一缩。
  
  虽然许氏否认了自己是独孤柔,但独孤邑坚信她就是,苏寂就是只比他早出生三日的堂兄独孤忌,一回到东雍,独孤邑就把这事告诉了自己的父亲
  只是澹伯侯没把苏寂当回事,许氏都带着苏寂躲到宁朝,还一躲就是十几年,成了镇国公府二太太和镇国公府上的少爷,笃定他们不会放弃宁朝拥有的一切回东雍被他们父子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可惜,他们低估了苏寂。
  
  苏寂不仅敢回东雍,还敢坏他的事,和他作对。
  
  在宁朝欺负独孤邑就算了,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虎落平阳被犬欺,在东雍他们的地盘上也敢如此放肆,绝对是嫌命太长了!
  
  澹伯侯摆手让官兵退下,官兵退下两步,想起件事没说,停下脚上前一步道,“吴知府还托小的带封信给侯爷。”
  
  他从怀里摸出那封信,毕恭毕敬的呈给澹伯侯。
  
  澹伯侯看都没看一眼,直接转身在小榻上坐下了。
  
  官兵没想到澹伯侯不接,不过以澹伯侯的身份,确实不是一个小小知府能高攀得上的,尤其吴知府把侯爷交代的事办砸了,以后休想侯爷待见他了。
  
  官兵不知道该怎么办,毕竟吴知府对他还不错,托他送封信,可是给了他二十两白花花的银锭子,信送不到侯爷手里,他钱要不要还回去……
  
  澹伯侯没把吴知府放在眼里,吴知府拿捏他还是易如反掌。
  
  官兵一脸祈求的看向独孤邑,独孤邑伸手接了。
  
  他不是好奇吴知府给他爹的信写了什么,他觉得写信是假,塞银票为办砸他爹交待的事赎罪是真。
  
  他们父子揽的那些金银珠宝全给人做了嫁衣裳,剩的一点儿最后还傻乎乎的送去打了水漂!
  
  正是缺钱的时候,三瓜两枣也能看在眼里了。
  
  独孤邑接了信,随手撕开,没能从信封里抽出预料的银票,而是信纸,独孤邑懵了。
  
  这得多缺心眼才给他爹写信……
  
  独孤邑要把信丢给官兵,但扔出去之前,想着拆都拆了,还是看看写了些什么吧。
  
  独孤邑把信打开,扫了一眼,他身子一僵,“父亲!”
  
  澹伯侯正给自己倒茶喝压火气,听到这句,他侧头看过来,独孤邑已经三两步走到他身边,把信递给他看了,“父亲,您快看这信。”
  
  澹伯侯接过信,也是一眼就脸色大变,直接惊站起来。
  
  起的太猛,身子没稳住,晃了两下。
  
  官兵人没走,他就那么看着澹伯侯父子变脸,变的他小心肝乱颤。
  
  刚刚禀告粮草没了,澹伯侯脸色很难看,可这封信让澹伯侯的脸还要难看十倍不止。
  
  吴知府在信里写了些什么,怎么让澹伯侯脸色变成了这样?
  
  正好奇呢,澹伯侯摆手让他退下了。
  
  独孤邑看着澹伯侯,眸光再次从信上扫过,信上只写了六个字——
  
  独孤忌,帝王命。
  
  他不止一次在父亲书桌上看到“帝王命”三个字。
  
  他也不止一次问父亲为什么总是写这三个字,父亲让他别打听,知道的太多对他不好,他便没问。
  
  可如今,这三个字竟然和独孤忌放到了一起。
  
  可别告诉他!
  
  独孤忌是帝王命!
  
  独孤邑看着自己的父亲,问道,“帝王命是怎么回事?”
  
  他现在也想知道什么回事?!
  
  澹伯侯眸光死死的盯着信,二十年前的记忆被挖出来。
  
  二十年前,澹伯侯府还是澹泊侯府,他们也没有分家,还住在一个大宅里。
  
  那一日,邑儿出生不到半个时辰,澹泊侯府门前就来了个年轻道士,手里拿着命盘,正对侯府大门而立,问守门小厮,府上这两日是不是有婴儿出生。
  
  守门小厮点了下头,年轻道士就道,“带我去见孩子的父亲。”
  
  道士虽然年轻,却已有几分仙风道骨,再加上是前国师的弟子,他便见了那道士。
  
  道士看到尚在襁褓中的婴儿,直言孩子贵不可言,他心下好笑,他的儿子能不显贵吗?
  
  看出来他在嗤之以鼻,道士笑的高深莫测,“要比你想的要显贵的多。”
  
  他不以为然,“还能贵到哪儿去?”
  
  道士回了他三个字,“帝王命。”
  
  这是澹伯侯第一次听到“帝王命”三个字,他从来没怀疑过,因为他本来就是个野心勃勃之人。
  
  他的内子,闵国公之妹惴惴不安,担心弄错,“我们的儿子怎么可能会是帝王命呢,会不会是二房……”
  
  澹伯侯道,“你觉得二叔一家子像是会谋逆的人吗?”
  
  “可我们也不像啊。”
  
  澹伯侯没有接话,为了打消自家夫人的疑心,他把独孤忌的八字报给道士,让道士算这个八字命如何,道士批了八个字,“刑克六亲,天煞孤星。”
  
  他没有怀疑过儿子的帝王命,更没有怀疑过独孤忌天煞孤星的命。
  
  外人不知道,他知道的一清二楚,堂兄独孤靖打着游历的幌子走遍天南地北,实则是为给自己的儿子寻逆天改命之法,可惜,终是无用,难逃被克死的命数。
  
  独孤忌明明是天煞孤星的命,他的遭遇也和这批注一般无二,现在却告诉他,独孤忌是帝王命?!
  
  他不信!
  
  澹伯侯把那信捏成一团,脑子里却突然响起独孤忌出生那日,自家夫人随口说的话,他脸阴郁的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也不知道是我这处漏刻不对还是世子夫人那处的有问题,我挺着大肚子都从她那儿走回来了,漏刻还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