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择是曾经看望过程执的。
这人瘫痪在床，便给他一种像是看到一条冬眠了的毒蛇般阴冷的感觉。
从那时候起，他就极其抵触与程家兄弟来往。
偏偏程实，在夏帮成立前后，总上赶着往身边凑。
碍于杨乐、大龅牙的面子，郑择只能跟对方做一做虚假兄弟了。
认出青衣蒙面人正是程执，他忍不住要叫破身份，却忽然给人按住了手掌。
别过脸一瞧，李平在对他轻摇头，对方还不着痕迹地往启的位置瞄了一眼，又向露台上的县尊与两位捕头望去，明显是在示意着什么。
郑择瞬间明白过来了，难怪杨乐要找来启这么个外援，原来是知道湖帮也如此作为，且两位捕头都默许了，所以夏帮怎么做也不算过分。
他目光由程执身上迅速挪开，暂时压下纷杂的心绪，又本能朝蜀帮队列瞥去，但见那王当、季和俩头目亦是隐忍地捏紧了拳头，收回目光。
其他拥有冬狩令的人也陆续排到露台下的队列中，他们可能由于人员比较松散的缘故，是以相临几个村子组织成一支队伍的形势。
待这百十号人差不多到齐了之后，郑择才看到柯捕头领着六、七个捕快，快步走了下来，整齐地排在第一列。
露台上，主簿向这边飞快地扫了眼，毕恭毕敬地对身边的县太爷低语了句。
县太爷梁籍正在品茶吃果子呢，闻言放下茶盏，就势站起来，往前迈了几步。
郑择一看，心中顿时偷着乐，他感觉这位与其说被人称之为“猫官儿”，倒不如将其形容成“沐猴而冠”的那只猴儿，来得更为贴切。
这瘦瘦小小，浑身没几两肉的样子，身上也没李平、崔大那种气度……
如若不穿那身藏蓝色官服，丢在人群中，谁晓得是位县太爷呐？！
想归想，郑择倒没真的把人看低。
伴随县尊高高举起右手，周围鼓声即刻止歇，民众们也跟着渐渐停下议论，翘首以盼。
梁籍满意地颔首，开始为这次庆典致辞。
说也奇怪，他的声音明明不算响亮，可就是令郑择觉着，在场无论谁，甚至于脚边爬过的蚂蚁，都能清晰地听见这位每一个字眼。
这显然是运用了某种手段！
最后，做了总结的县尊大手一挥，道：“好了！本尊也不耽误大家时间。愿各位新加入的，首战告捷！做为老手的，再创辉煌！狩猎，现在开始……”
他话音落，鼓声再次大作，民众们尽皆振臂欢呼。
鼓声、呼声节节拔高，参与狩猎的大部分人，都为之热血沸腾起来。
莫说郑择了，就是周哥、蔡哥，蜀帮的王当、季和等，也亢奋地发出叫吼，湖帮其中五人，更握拳擂在自己胸膛呢。
如此氛围下，众人争先恐后奔跑起来，目标是那城墙上有人摇大旗的北门。
可未几，好些人就意识到不对，自己是来参加狩猎的，何必要一开始就在这儿白费力气呢。
他们回头一瞅，好家伙！果然只有自己几人傻乎乎的在着急赶路。
其余的，不说那个坐轮椅的青衣人被另一人推着，慢悠悠朝前走……
就是郑择这小子和李平，还有那个灰衣人等，也是故意落在最后头。
看他们那模样，就差左顾右盼、指指点点着，跟游山玩水一般。
跑得气喘吁吁的几人，唯有暗自骂声“蠢”，但他们慢下来还没到半会，另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事儿就发生了。
柯捕头和众捕快也不知从哪儿找到马来，居然两人共乘一骑，从身旁呼啸而过，卷起重重尘土同寒风。
被动吃了一嘴土的众人面面相觑，实在不知该哭还
是该笑，启的轻嗤声同时在郑择耳旁响起。
“嗬！什么情况？难道今年还能骑马出城？”
郑择闻言，一脸纳闷地对着李平，他没记错的话，这位两年也参加过冬狩。
李平嘴角勾起，冲不远处拴着的几匹马遥遥一指：“既然人家能行，我们自是不能落后了！”
“有这时间，你直接上手抢啊？还搁这摆谱。”郑择干脆连白眼都懒得给，边甩下这样的话语，边奔那几匹马而去。
然则，跑到马旁，一把夺过先一步赶来之人手中的缰绳，将对方往身后一丢，他正要翻身上马，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掌握马术哩。
如今临时抱佛脚刷星星进度，肯定是来不及的……
郑择撇撇嘴，正打算继续腿着出城，忽觉眼前灰影连晃，手中缰绳已经被人悄然抢走，对方还跨上了马去，顺势将手伸到他面前来。
“咳咳咳！快、快上马。我可没精力一直走路……”
他定睛瞧去，马上除了启还能有谁，这人剧烈咳嗽了几下，才把话说全，且那伸出的手掌还在哆嗦着呢。
另一边，李平亦是三下五除二，踹飞四个对手，于马背上缰绳一抖，便带头策马向前，半点也没等郑择的意思。
郑择无奈，只能翻身跨到启身后去，上马的瞬间，他油然生出种怪异的错觉，面前这人的身子，咋这么软软糯糯。
感觉比之前接触过的云华，还像个娘们……
不会吧！
不会吧。
不会这真是个女的吧？
他一念及此，本能将身体朝后挪了挪。
启已打马追赶李平去了，似乎并未察觉到郑择这举动。
再次瞄了瞄这人连头脸都掩住的架势，他难免泛起嘀咕：“你这样，莫不是真丑得没脸见人？”
两人相距近在咫尺，虽耳边有朔风撕裂之声，但启还是很难听不到郑择在发什么牢骚的。
他驭马的动作仍未见丝毫停顿，呼吸也平缓。
不过，郑择总感觉这人正在咬牙切齿，恨不能啃了自己。
实际上，无论对方美或丑、是男是女，他都不喜欢这种娘们唧唧的人物。
若非考虑到时间仓促，对方又是杨乐请的外援，不好做得太过分，他人早就跳马了。
两人各怀心思，追随李平的大马，他们后头，没多久也有四匹马跟了上来，却是蜀帮的人居多。
末尾那一骑，正是崔大驮着程执……
别的人，想来还是只能继续用两条腿赶路了，或者说，重新再找新的座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