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琳坦然自若,甚至还屈指弹了弹糜竺比划在他肚子上的剑。
  “声音清亮,宛若龙吟,这是把好剑!”他赞叹道。
  陈琳如此淡然的姿态,让糜竺颇为不爽,他面色冷峻,揶揄道,“剑虽好,可若陈公葬身在这样的剑下,一定不会继续认为它是一把好剑。”
  “主要我死了之后可能不会有意识再如此认为,不然,我一定还会认为它是一把好剑!”陈琳笑道。
  糜竺挑眉,“陈公难道宁愿死,也不愿意给我一个理由吗?”
  “你要什么理由?”陈琳脸色一板,忽然喝道,“你这就是胡闹你知道吗?”
  “我能有什么目的?这不是一目了然嘛,看的多清楚?”
  “可我现在怀疑你目的不纯。我死了,刘使君可就摊上大事了,诛杀天使,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看看城外的吕布,这就是前车之鉴。刘使君恐怕不会有吕布这么顽强,能数度在朝廷大军的围追堵截下逃生。”
  “我就算不死,可就凭你这一剑,我回去也能参刘使君一本。威胁朝廷使者,同样是死罪!刘使君刚刚揽下的徐州刺史,怕是要转手就丢。你觉得到了那个时候,刘使君是会保你呢,还是会保自己的官位?”
  糜竺的脸色稍微变了一变,但手中的剑,却并未挪开陈琳的肚子。
  陈琳手指轻轻往外一扒拉,“拿开,拿开!”
  “这仗能打,怂了就输,多简单的理由。只是我也没想到,吕布竟然如此能打。踏马的,这是老夫最失策的地方,若早知如此,这城墙之上就该浇上火油,先烧了他的锐气,再辱骂他,挑衅他,让他自己杀自己的兵。”
  糜竺:……
  皇帝用的这都什么人。
  就这么一个满口污言,出口成脏的老匹夫,怎么就能成为皇帝的心腹。
  最离谱的是,他还和孔融齐名。
  糜竺收起了剑。
  陈琳几句话说的,让他已经找不见自己怀疑的依据了。
  “我去找城中百姓借火油,应该能凑一些!”糜竺说道。
  “哎,你看,你要想通点,我没坏心思。”陈琳笑说道,“快去,快去。”
  看着糜竺离去,陈琳挠了挠胡须,喃喃道,“家臣……这不是坏我差事嘛!”
  城外,吕布军再度扛着云梯,推着冲车出现了。
  陈琳三两步冲到城墙一角,拎起鼓槌,便敲响了战鼓。
  咚咚咚!
  不多时,听到鼓声的刘备急匆匆走上城来。
  “使君,此战由我指挥如何?”陈琳将鼓槌扔给士兵,命令他继续敲,一边走向了刘备。
  刘备看了一眼城外再度压上来的吕布军,忧心忡忡的问道:“孔璋准备怎么打?”
  “一个让吕布眼花缭乱的打法,若使君信我,便交给我!”陈琳说道。
  “……好。”刘备认真的看着陈琳,稍作犹豫后,抿唇重重点头。
  陈琳接替了指挥之后,第一个命令下给了刘备。
  他拱手说道:“请使君率领弓箭手于甬道等候,听我命令放箭便可。”
  刘备颔首,“那就有劳先生了。”
  “曹豹,率军向前,迎战!”陈琳再度下令。
  人群中一员将领站了出来,看了眼刘备之后,抱拳应喏。
  此人本为陶谦部将,后在糜竺的劝说下跟从了刘备,算得上是徐县唯二的将领。
  “来个人,去看看糜别驾的火油收集的如何了。”陈琳再度吩咐道。
  “喏!”
  安排完这一切,他长身立于城墙之上,负手看着城外汹涌而来的吕布军。
  “战鼓停一下!”他忽然喊了一嗓子。
  在鼓声停下来之后,陈琳忽然大声冲着城外喝骂道,“吕布小儿,你也不过尔尔!”
  说完,他缓缓弯腰,狠狠咳嗽了两声,用力极猛地又是一口唾沫。
  刘备、孙乾:……
  陈琳这行为,他们已经没脸看了。
  跟他呆在一起,刘备都觉得有些丢脸。
  这也太不要脸了。
  堂堂名儒啊……
  城外正亲自扛着云梯带头冲锋的吕布仰头看了一眼,登时目眦欲裂,“又是这个匹夫!”
  “众将皆有,随我杀!”
  “杀——!”
  被陈琳这一句话和一口唾沫给刺激的,吕布军瞬间群情躁动,杀气沸腾。
  陈琳俯身看着,不无感叹的说道:“吕布不是个东西,可他这数百部曲,是真不错!”
  他指的是高顺帐下那数百先登死士。
  “听闻袁绍帐下有一先登营,为大将鞠义所率。这支部曲每逢攻城必为先登,虽兵不过八百,可个个骁勇善战。我看吕布帐下这一支部曲,和鞠义的先登营相比,也不遑多让。”陈琳叹息道,让这样一支部曲葬身火海,他实在有些于心不忍。
  奈何此刻身处战事之中,他连个劝降拉拢的机会都没有。
  “先生可曾见过先登营?”刘备起了些兴趣,问道。
  陈琳笑了笑,“没见过,但有人见过。当初在冀州,若非先登营相助,吕布早就该死了!那一战,先登营死伤过半,可吕布跑了,这个狗贼!”
  刘备有些羡慕,“听着确实似是一支精锐部曲。”
  他就相当的惋惜,他怎么就养不出这样一支部曲。
  浩浩荡荡的喊杀声中,云梯搭上了城墙。
  吕布军开始登城了。
  “泼金汁!”陈琳断然下令。
  金汁这个东西并不具备直接杀敌的作用。
  它除了污染刀剑,让伤者无救之外。
  这东西最大的作用,应该是恶心人。
  攻城之时被屎尿淋头,对于一般人而言,实在有些难以接受。
  哗!
  接连几大桶的金汁顺着云梯泼了下去。
  “上火油!”陈琳再度喝道。
  糜竺好不容易收集起来的几桶火油,混在金汁之中,泼向了云梯。
  吕布率领部曲,完全无视了金汁,哪怕被淋一脸,他们也无动于衷。
  最多就是抹一把脸,然后继续像灵敏的猿猴一般,窜向了城墙。
  眼看着吕布军的先头部曲即将登上城墙,陈琳依旧稳稳当当没有下令,刘备却有些急了,“先生,为何还不下令放火?”
  “再等等。”陈琳说道,“糜别驾拢共就收集到了这么几桶火油,应当用在最关键的地方,不可浪费。此时若下令放火,不过烧百十人而已,再等等。”
  刘备心中焦急,但他已将指挥作战的权力交给了陈琳,却也没有再多言。
  说话间,吕布的先头部队又一次登上了城墙。
  曹豹立刻率领部曲上前堵截。
  “放火!”陈琳忽然喝道。
  一支支的箭矢带着火光窜向了云梯。
  火油遇火,顷刻间半面城墙都燃烧了起来。
  刚刚登上城墙的吕布见状差点瞪裂了眼角,“刘备小儿,受死!”
  他怒吼着挥舞画戟,向前冲杀。
  陈琳扭头看了眼城墙,见云梯大多已被烧断,吕布已无后路,便大声吼道:“吕布已是困兽,众军还待何时?放箭,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