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遣使者去说服刘岱,这事,刘辩并不愿意去做。
  
  有人需要暂时安抚,譬如刘表、韩遂。
  
  但有些人,尤其是守着肥沃之地的一些人,刘辩是一点面子也不想给。
  
  按道理,应该是臣子守皇帝的面子,哪有皇帝屈尊纡贵给这些人面子的道理。
  
  “派遣使者就不必了。”刘辩说道,“这个台阶,依朕看,就没有必要给他们留。”
  
  “可不能给他们惯向朝廷伸手要面子的恶习。他们不是他国,而是大汉的臣子!”
  
  “朕给了他们面子,那朕的面子,谁给呢?”
  
  刘辩不是没有考虑到天下百姓。
  
  但对于百姓而言,伸头的一刀和缩头的一刀,他们不管怎样都是要挨一个的。
  
  一个长痛,一个短痛。
  
  在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刘辩感觉自己心里就好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黑的挥舞着刀戈大声的嚷嚷着,逼他们造反,打压侵占百姓利益的士族,还田与民,改革旧制,破茧新生。
  
  但另一个小白人,又很睿智的说,你是皇帝。
  
  这个恶人,你不能当。
  
  战争最先损耗的,是百姓的性命。
  
  “陛下英明!”曹操纳头说道。
  
  他对皇帝这番话,无比的赞同。
  
  朝廷和去岁相比,已是兵强马壮,完全没有必要继续看地方诸侯的脸色。
  
  能打的,该打的,就应当重拳出击,打到他们心悦诚服。
  
  打到他们不敢再生出任何对朝廷不敬的心思。
  
  “荆州可有消息传来?”刘辩转而问道。
  
  “回陛下,暂时不曾。”荀攸回答道。
  
  刘辩冷哼一声,“刘表这个老东西,看来又是在给朕装死。”
  
  刘表可谓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一把好手,这一点,刘辩那是清清楚楚的。
  
  “再给他几天时间,若还无消息传来,就传令陈琳折返,无须在荆州浪费时间了。”刘辩说道,“脸这个东西,给一下就行了,没有必要死缠烂打。”
  
  “他们是朝廷的使者,可并非是说客。”
  
  刘辩觉得不管是他,还是其他人都有必要弄清楚这两者之间的区别。
  
  “唯!”
  
  众臣齐声应道。
  
  皇帝话语之间所显露出来的凌厉气势,令众臣不禁心神激荡。
  
  朝廷的确是强势起来了。
  
  但也是因为有这样的一位少年帝王。
  
  翌日。
  
  早已整顿完毕的大军开拔。
  
  过雍丘,至成安。
  
  至此朝廷三路大军,分据单父、成安,与陈留最北部的长罗。
  
  三军连线之后,像是一面张开的弓,正对山阳。
  
  单父城。
  
  在明媚的春光下,县衙之内座无虚席,宾朋满座。
  
  上有梁王刘弥、山阳太守袁遗,下有公孙瓒帐下从事范方、刺史府别驾王彧等人。
  
  虽丝竹之声悠悠,一派欢乐悠然之景象,但堂上气氛却有些诡异。
  
  范方与王彧时不时低头窃窃私语两句。
  
  而上首的刘弥与袁遗,看起来更像是两尊雕塑,几乎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歌舞。
  
  若不是他们的视线会随着伶优曼妙的身姿而移动,几乎都很难看出来他俩还活着。
  
  这几位如此,下面只能屈居末席的县令、县尉等人,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就在这尴尬的气氛中,宴席进程过半,桌上的肉都几乎凉透了。
  
  单父县令唐雎终于忍不住低声对身侧的县尉说道:“这现在算怎么回事?我怎么有些看不懂呢?”
  
  “县尊都看不懂,卑职就更看不懂了。”浓眉大眼的县尉也是一脸懵。
  
  为了缓解尴尬,自开席后,他的嘴巴就没有停下来过。
  
  现在嘴巴一张,就感觉食物都快从喉咙里泛出来了。
  
  “告诉你一个,非常确切的消息吧,陛下当真亲临了陈留。”唐雎将声音又压低了几分。
  
  县尉面色微变,以手遮掩了一下,低声问道:“那城外的兵马……就真的是,来讨伐我们的?”
  
  唐雎直接一个眼神怼了过去,“你可闭嘴吧你,就你也配?”
  
  “但,我们确实也应当考虑一下自己的去路。稍后梁王与郡守不管说什么,我们只管应着,你可别给我乱说话,惹了杀身之祸可别说劳资这个当母舅的不照应着你。”唐雎凝声提醒道。
  
  “知道知道,母舅放心便是。”县尉笑呵呵应了一声,“要不,我们投奔皇帝?”
  
  “你踏马的是不是脑子有坑?我们本就是汉臣,还投奔皇帝,我看你是真想找死。”唐雎瞬间火冒三丈。
  
  他刚刚还反复的叮嘱,结果只是转眼间,他这可爱的大外甥就给他来这么一句。
  
  投奔皇帝,真亏他能说的出来。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就算是上面那几位好像都已经准备着对抗皇帝了,但这话他们可一个字也不好说。
  
  士族好面子,好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这是个毛病。
  
  唐雎轻轻咳嗽了一声,恶狠狠的盯了县尉一眼,说道:“从现在开始,你最好给我闭嘴,什么话也不要说。”
  
  “奥……”县尉悻悻应了一声,闷着头又拿起了桌上切好的鹿肉。
  
  但刚递到嘴边,忽然间想起他好像已经饱到嗓子眼里,于是又默默放下。
  
  上首,梁王刘弥终于动了一下。
  
  但他只是挪了一下膝盖,复又一言不发,一动不动了。
  
  袁遗与范方对视一眼之后,又看向了王彧。
  
  “王别驾,不知刘刺史对此事如何看待?朝廷大军屯驻在家门口,我这心里实在是有些不太踏实。”袁遗笑呵呵问道。
  
  王彧笑的风轻云淡,恭维道,“袁府君乃汉家臣子,单父城外的也是朝廷兵马,您有何可惧怕之有呢?您先前是在做什么,现在继续做什么便是。”
  
  “此事恐怕并非是我能决定得了的啊,陈留太守张邈可已经被陛下明正典刑了。我自问比不了张府君,也没有他的贤名,我这恐怕是必死无疑啊。”袁遗哀声叹道,脸上满是苦恼之色。
  
  王彧笑的像是一尊难辨真假的弥勒佛,“听闻张邈欲反,袁府君又不行谋逆之事,何惧之有?”
  
  袁遗盯了王彧片刻,忽然笑出声来,“王别驾代刺史而来,所以这也是刺史的意思?”
  
  “怎么会呢。”王彧笑着摆了摆手,“这都是我的意思,不,也不是我的意思,这皆是我的信口胡言,没有一个字是真的。”
  
  袁遗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下来,眼中也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凶光。
  
  “袁府君,此地也不是说话的地儿不是吗?吃肉喝酒看看乐舞,才是正道。”王彧说道。
  
  但袁遗心中的芥蒂已经有了,他阴冷说道:“可肉已经凉了!”
  
  “再热热,再热热。”王彧依旧笑的满面和煦。
  
  范方见二人势同水火,有剑拔弩张之势,遂开口劝解道,“此间的确不是说话的地方,不若皆袁府君宝地一用,我们小酌两杯,议一议?”
  
  “理应如此,诸位请随我来!”说话之人却并非是太守袁遗,而是梁王刘弥。
  
  袁遗率先起身相随。
  
  眼看着他们就要离去,坐在唐雎身边的单父县尉罗岞抹了把嘴就要起身跟上。
  
  唐姬急忙伸手一把拽住,“你干什么去?”
  
  “不是方才里面说换个地方议事吗?”罗岞打着嗝,说道。
  
  “哪有你的份,坐好!”唐雎黑着脸喝道,“你是真拎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啊。”
  
  罗岞默默又坐了下来,嘟囔道:“母舅你这话伤人了啊,我好歹也是单父县尉,手下也有儿郎数千。”
  
  唐雎嘴角挤出一丝笑意,冷着脸喝道:“给我闭嘴吧你,我还是单父县令呢,我说什么了吗?”
  
  “母舅你这样子,我会告诉我阿母的。”罗岞低头嘟囔道。
  
  唐雎被气的嘴角直抽抽,“逆子!”
  
  “我是你外甥,不是儿子。”罗岞善意的提醒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