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伷令心腹大将胡箐率步骑三千从东门杀了出去,直面朝廷骑兵。
  
  这是他与朝廷的第一战,孔伷并不想面对区区数百骑兵就失了军心。
  
  只是数百哨骑就坚守不出,这让将士们怎么看?
  
  让那些资助他募兵的豪绅又怎么看?!
  
  想到这些,孔伷对拦着他的幕僚秦安心中更是不满。
  
  区区数百哨骑而已,竟然给他甩脸子强谏,毫无涵养,不知分寸的狗屁谋士。
  
  妄为颍川名士。
  
  大军裹着滚滚尘飞速杀向了那像是散步一般,晃悠悠而来数百朝廷哨骑。
  
  胡箐亲率骑兵从中路掩杀了上去,步卒分散左右,从两翼包抄。
  
  这是最典型,也稳扎稳打的打法。
  
  城头上,有幕僚自信说道:“胡将军用兵与他的为人一样最是稳妥,我看此战稳了。”
  
  “是极,是极。”有人点着头附和道。
  
  “灭杀了这数百哨骑,正好也能杀一杀小皇帝的威风,好叫他知晓颍川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孔府君也并非是张邈那等废物。”
  
  左手搭在城墙上,正右手手搭凉棚眺望远方的孔伷豁然看向了说话之人,“闭嘴。”
  
  “这是朝廷的兵马,可却并非是皇帝的意思。朝廷负了老夫,可老夫却并不想负了朝廷,老夫依旧是大汉的臣子,只是不忍朝廷昏暗,才聚兵坚守。”
  
  众人神色一凛,齐齐告罪。
  
  “府君恕罪,是我等失言。”
  
  尤其是方才说要杀一杀小皇帝威风的那名幕僚,更是忽然面朝北跪了下来,连连叩首,“卑职罪该万死,请陛下恕罪,卑职有负府君栽培。”
  
  秦安将双手拢于袖中,目光淡然的看着这一幕。
  
  “蝇营狗苟之辈,不足谋!”他的嘴角微动,眼中尽是不屑之色。
  
  城外的战场上,远远望见阳翟大股兵马出城,那支朝廷哨骑在愣了片刻之后,忽然打马便逃。
  
  胡箐眼中顿时一片喜色,“敌军胆怯,追!”
  
  他率领骑兵,咬着那支骑兵就追了上去。
  
  他的身后足有一千骑兵,这便是他的底气。
  
  刘辩此刻就在不远处观战,在他的身后,是早已蓄势待发的三千刑徒军。
  
  “陛下,阳翟守军看来信心十足。”英林笑道。
  
  他的语气间更多的是揶揄,作为战场老将,阳翟守军的成色,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虽然浩浩荡荡,但虚的厉害。
  
  刘辩摇头斥道,“不要轻视任何一个敌人,你眼中的乌合之众,有可能是敌人想让你看到。在战略上,我们可以蔑视敌人,但在战术上,绝不可轻视任何一个敌军。”
  
  “刑徒军今年以来杀的人有些少了,刀也不是那么锋利了。”
  
  英林瞬间敛容,屈膝跪倒,“臣万死!”
  
  “起来,别动不动就跪。”刘辩沉喝道。
  
  “唯。”英林面色有些难堪,缓缓站了起来。
  
  皇帝方才的那一番话,犹如晨钟暮鼓,敲得他脑子一阵激荡。
  
  他好像真的有些飘了……
  
  “陛下,是不是差不多了?敌军后军已经明显跟不上了。”英林在看了半晌后说道。
  
  “再溜溜,敌军立功心切,我军慌不择路也是他们想要的。”一阵骨碌碌的声音响起,坐在轮椅上的贾诩被推了过来。
  
  刘辩的脸色顿时有些黑,“贾文和,朕的话在你眼中是不是在放屁?”
  
  贾诩忙神色惶恐的告罪,“陛下,臣万死。”
  
  “陛下亲上前线,臣无法安心呆在大营中坐着。哪怕是死,臣也想死在陛下前面。”
  
  刘辩面色冷酷,“若不是你这老狗现在还有些用,朕一定让你得偿所愿。”
  
  “臣罪该万死。”贾诩将头低的几乎快塞进了自己的胸膛。
  
  刘辩就纳闷了,休息还能有罪不成?
  
  都成了这个鬼样子,竟然还敢接二连三的忤逆他的意思,强行上阵。
  
  英林默默退到了一侧。
  
  他很清楚皇帝不是真的发怒,贾诩也不是故意忤逆。
  
  这一对君臣皆有各自的善念,但就是互不相让,各有坚持。
  
  在朝堂上,这是几乎不可能真正存在的事情。
  
  可偏偏就这么真真切切的发生在了眼前。
  
  英林就没有停止过观察贾诩,他知道此人用计毒辣,但对陛下的忠心却是真的。
  
  刘辩面色稍缓,说道:“既然来了,那就看看吧。”
  
  “唯!”
  
  “陛下,此时反戈一击,分兵攻其左右两翼,应该会有不小的收获。”贾诩笑说道。
  
  刘辩嘴角微微上翘,忽然说道:“可愿与朕赌上一把?”
  
  “臣不善此道。”贾诩俯首道,“但陛下有这般兴致,臣愿请教陛下一二。”
  
  不痛不痒的马屁听在刘辩的耳中,也是个不痛不痒。
  
  “那便看看。”刘辩说道。
  
  此时,那数百名刑徒军已冲出去了数里地,可在他们的身后,阳翟骑兵依旧在紧紧相随,他们甚至远远的抛开了步卒。
  
  就在胡箐率军眼看就要追上的时候,刑徒军忽然一个丝滑的转身,反扑了过来。
  
  胡箐本能的心中一突,差点当场大喊一声撤。
  
  敌军虽然在落荒而逃,可他们逃的有条不紊,这让胡箐有些底气不足。
  
  但想想自己身后带着足足一千兵马,胡箐的底气又上来了。
  
  “冲!”
  
  他举剑吼道。
  
  马上将领使剑的不多,但胡箐就是一个,他喜剑。
  
  两支骑兵悍然冲撞在了一起。
  
  但却更像是惊鸿一瞥。
  
  刑徒军气势汹汹而来,但冲到近前却像一朵轻飘飘的羽毛,只是在阳翟军前刷了一下,然后迅速转道从一侧冲了出去。
  
  这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铆足了力气准备反击,可到了敌人跟前,却只是拍了他一下。
  
  阳翟军有些懵。
  
  这……算是虚晃一枪?
  
  敌军底气不足,此时宜追击啊,将军为何还下令?
  
  有将士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可他们愕然发现,他们的主将没了。
  
  冲在前锋的数十名将士也没了。
  
  两支军队就那么交错了一下,然后……人没了。
  
  战马的轰鸣中,错身而过的刑徒军再度面向了阳翟军。
  
  胡箐被人提着脖子举了起来,他看不清楚抓他之人的正面,但想必应该是一员将校。
  
  他心中有些慌乱。
  
  “我愿降!愿降!”他高呼道。
  
  若方才他死了,他可能还畅快些,可现在性命被人拿捏在手中,他心中只有恐惧。
  
  就在方才,他冲锋在前,准备先砍几颗首级涨涨士气。
  
  可他的剑刚挥舞起来,就被莫名其妙的擒到了敌人马背上,紧接着就这样了。
  
  他发誓,他根本都没有看清楚那人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拖死!”
  
  胡箐被扔在了地上。
  
  同时被扔下来的,还有刚刚被俘的数十将士。
  
  他们很快就被人用绳索绑在了马后。
  
  “我愿降,愿降啊,你们不能杀降将!”胡箐慌乱大喊。
  
  但很明显,到了这个时候,他的命运就不是他说了算的。
  
  “攻!”
  
  前方传来了一声沉喝,紧接着胡箐就被拖了出去。
  
  他看到这支仅仅数百人的骑兵发起了冲锋。
  
  可他们仅仅只是数百人啊,他们怎么敢的啊,胡箐想不通。
  
  但胡箐也就来得及心里这么感叹一下,之后的事情跟他已经没关系了。
  
  他刚被拖出去,脑子就撞上了一块大石头,然后一命呜呼。
  
  人命有时候就是这么脆,比鸡蛋并没有坚硬多少。
  
  贾诩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差点没反应过来。
  
  “陛下要跟我赌的便是全歼这支敌军?”贾诩问道。
  
  “朕没说吗?”刘辩反问道。
  
  贾诩:……
  
  “是臣没听清楚。”贾诩干笑说道。
  
  刘辩摆了摆手,“朕面前,不必用这些拐弯抹角的东西,是朕方才走神了。”
  
  他刚刚在想一个让孔伷和阳翟守军胆寒的办法。
  
  也许他心里想的是说了,可实质上是没说。
  
  贾诩心思微动,他方才还以为这是帝王权术。
  
  但似乎好像真是皇帝忘了。
  
  “就赌朕以这三百骑兵灭他三千!”刘辩沉声道。
  
  不过,现在说这些好像稍微有些晚。
  
  战局已定!
  
  “陛下您稳操胜券!”贾诩俯首说道。
  
  刘辩嘴角动了动,心中有些郁闷。
  
  好好的一个比,因为一走神,让他给装歪了。
  
  抛开这个有点儿无疾而终的赌约,这一战让贾诩震惊的头皮都有些麻。
  
  他纵横战阵无数,但绝对没有比眼前这一战看起来更为瘆人的。
  
  即便是董卓帐下那些喜欢在马脖子上挂人头夸功的都比不了。
  
  三百骑兵后面那长长的一串人头,看起来可太令人震撼了。
  
  这才是真正一面倒的收割!
  
  跟踏马割麦子似的。
  
  在敌军主将被拖在战马上之后,那支拼凑起来的骑兵就已经失去了军心。
  
  他们的溃逃很快便影响到了两翼还不明情况的步卒。
  
  他们并没有看都大股敌军出没,但己方的骑兵都开始退了,他们不由就觉得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然后也就跟着开始退了。
  
  三千兵马,就因为没了主将这个主心骨,而瞬间军心涣散,如潮水般开始撤退。
  
  而当刑徒军开始一边游曳,一边在战马后面拖人头之后,敌军的溃败便像瘟疫一般传播开了。那骇人听闻的一幕,让一些未经历战阵的阳翟军甚至腿软到跑都跑不动。
  
  看起来更像是三百只狼在狩猎一群羊。
  
  羊在漫无目的的冲着阳翟城发足狂奔,可狼却并未想着放过他们。
  
  战马后面拖着的人头,也越来越多,甚至都影响到了战马奔跑的速度。
  
  “陛下,这是不是稍微有些残忍了?”贾诩说道。
  
  他其实在心里觉得完全可以这么做,但领军之将乃是皇帝,他又觉得应该劝一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