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辩做事是一个目的性极强的人。
  
  他看似随行且散漫的外表下,永远都带着一定的目的。
  
  就如同当年外出执行任务,不管他的路线迂回多少次,目的始终只有一个。
  
  定点抹杀或者斩首,亦或者更高难度的任务。
  
  军旅之中养成的习惯,哪怕他现在手掌天下权,无拘无束。
  
  但军号一直在他的身后吹响着。
  
  华佗以为刘辩毫无私心,姿态随和。
  
  可他哪知道,当两人开始聊得火热之后,刘辩就已经盯上了他。
  
  并且已经用上了一些相对普通,但又合情合理的招数。
  
  譬如谈一谈关于天下百姓的情怀。
  
  说一说将医学普及这件事情,对华佗自己和整个天下的影响。
  
  华佗大部分的情况下,都是像苦行僧一样。
  
  他一边云游天下给百姓治病,一边提升自己的医术。
  
  刘辩那些来自后世已经现成的道理,对于华佗还是很管用的。
  
  但在说了半晌后,华佗忽然间提出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陛下,老朽倒是愿意为天下百姓出这一份力,可我不善教授弟子。那些弟子恐怕也会因为医者身份地位而不愿意跟从老朽学习。”华佗面色有些怅然。
  
  在这个社会医者的身份地位不高,这是一个难以逆转的局势。
  
  甚至于在有些有权势的人眼中,他们将医者放在了下九流的末流。
  
  这简直就是医者的耻辱。
  
  “这件事情,难道不是朕说了算吗?”刘辩含笑说道。
  
  “不管有些人是怎么看的,可在朕看来,救死扶伤应该理所当然是一个无比崇高的职业。若华老愿意,太学应当有您和医者的一席之地。”
  
  华佗有些傻眼。
  
  太学吗?
  
  皇帝这一句话,让他既感动,又有些被吓到。
  
  医者,理所当然应该是一个无比崇高的职业,这话竟然是皇帝说的。
  
  出自一位年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皇帝之口。
  
  而且,这位少年皇帝还准备将医术列入太学。
  
  这更是匪夷所思之举!
  
  华佗感觉自己一下子都好像年轻了许多,身体内有强劲的血脉在流淌。
  
  他一辈子都在追寻的真理,要在太学去实现吗?
  
  “天下的医者和百姓,有陛下您这样的一位天子,是他们的幸事!”华佗屈膝喊道。
  
  当皇帝撇开那些也许只是嘴上说一说的道理,抛出太学之后。
  
  华佗就已经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
  
  说话的皇帝,而那是太学啊!
  
  他在天下的确有着不小的名声,医术也好像受人敬仰。
  
  可他走进太守的府邸,那些门子依旧会大声呵斥。
  
  这是他哪怕避而不谈,也无可否认的事实。
  
  “好!”刘辩很振奋。
  
  有华佗一人,足以顶数员大将。
  
  这位外科圣手,可绝不是吹出来的。
  
  贾诩看皇帝和华佗的正事终于聊的差不多了,拱手笑道,“恭贺陛下再添一员猛将!”
  
  然后,颇为客气的对华佗说道,“华老,那我这腿……”
  
  这两人似乎都忘记了,今天的正事应该是他的腿。
  
  但贾诩心中始终惦记着。
  
  这椅子再好,他还想用双脚走路。
  
  “无碍,安心修养便可,稍后老朽开几服药便可。”华佗说道。
  
  贾诩搓了搓手,“我的意思是,就没有其他更快一点的办法了?一年时间实在是有些太长了。”
  
  “办法……自然是有的。”华佗捋了捋有些稀疏的胡须,“但依旧还是用药。”
  
  “只要有快一点的办法便好。”贾诩说道。
  
  让他整整一年的时间,都坐在这椅子上面,这就是一种酷刑。
  
  现在尚可,也许过上一段时间,他会忍不住给自己来一刀。
  
  华佗的终于到来,让刘辩和贾诩都了了一桩心事。
  
  这位闲云野鹤的医科圣手,比刘辩想象的要好相处的多。
  
  也是在聊过之后,他才意识到。
  
  其实他是站在后世的角度去看华佗,而华佗是在当下的角度看他这个皇帝。
  
  在后世人的眼中,华佗的地位是崇高的。
  
  可在当下,其实他这个皇帝的地位才是真正的崇高。
  
  别看现在天天都有人在扯大旗,但明着喊出来要当皇帝的,除了那些山贼,还真没有几个。起码在表面上,皇帝的地位依旧无比崇高,且——神圣!
  
  这个东西跟有人骂他刘辩,在本质上其实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两者并非是一回事。
  
  ……
  
  颍川各地的战报零零散散的送到了阳翟。
  
  战事进展的十分顺利,几乎毫无阻碍。
  
  历经数场大战的洗礼,轮换之后的西园军也正式脱胎换骨了。
  
  孔伷用金钱和权势散养出来的地方兵,在真正的精锐面前,几乎毫无反抗之力。
  
  贾诩在拿到华佗亲手准备的药之后,就马不停蹄的开始了选兵。
  
  各地的俘虏和降卒,这几日都陆陆续续的送到了阳翟。
  
  往后朝廷的驻军之地,依旧还会是在阳翟。
  
  贾诩需要在皇帝离开阳翟之前,将这件事情确定下来,然后交接给即将到来的姚罗。
  
  深夜,刘辩派人安顿好华佗,揉着鬓角拖拖沓沓的回了自己的卧房。
  
  方才,他和华佗小酌了两杯,又聊了聊医术。
  
  一不下心就说的多了,也喝多了。
  
  刘辩谈的是他这个普罗大众对后世医学的浅薄见识。
  
  而华佗则是在刘辩的话语间拾珠子。
  
  白天和皇帝的一番探讨,让华佗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惺惺相惜之感。
  
  皇帝也许真的不懂医术。
  
  但他对医术的见识很独到,总能让他有一些新的想法。
  
  卧房的门口,两个娇俏的女子分左右站着。
  
  见到皇帝到来,立马欲上前搀扶。
  
  正扶着刘辩的赵野,忽然拔刀,“干什么的?”
  
  那两名前凸后翘的女子瞬间被吓的腿发软,连忙跪了下来。
  
  “回陛下,长公主吩咐我们来为陛下侍寝。”
  
  赵野并没有收刀,只是躬身看向了刘辩,“陛下……”
  
  喝得迷迷瞪瞪的刘辩,在那两名侍女的身上扫了一眼,忽然心头有些火热。
  
  “留下来吧。”他说道。
  
  酒,是一个让人又爱又恨的东西。
  
  如果换做是清醒的时候,刘辩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地就被那挺翘的臀儿俘虏。
  
  但在酒意的催动下,身体直接代替了脑子。
  
  他现在就差满脑子是柰子了。
  
  赵野依旧板着一张脸,对那两名侍女吩咐道,“去准备吧。”
  
  “唯!”
  
  扶着刘辩在床榻上躺下来之后,赵野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他唤来了一名心腹中官,低声叫道:“去查查那两个侍女的来历。”
  
  “唯!”
  
  夜色很是撩人。
  
  窗外的蝉鸣声,一阵赛过一阵,敞开的窗户里透着丝丝燥热。
  
  这个夏天,似乎想赶在秋天到来之前疯狂的热两把。
  
  脑子有些昏昏沉沉的刘辩,恍惚间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上大学的时候。
  
  他当时上学的地方,就是现在的庐江。
  
  那里即便是入秋之后的天气,也跟现在似的。
  
  晚上热的人根本睡不着,一整个夏季他几乎都会用水将凉席浸湿了睡在楼顶。
  
  那无数个夜里,他的耳畔全是蝉鸣和蛙叫。
  
  房间里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两个少女赤着脚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怯生生的立在了刘辩的面前。
  
  皎洁的月华透过半敞着的窗户,倾泻在了她们不着丝缕的身上。
  
  男人多喜欢朦胧的美好。
  
  但此刻,刘辩的眼睛却看直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酒的缘故,他忽然有些口干舌燥。
  
  “上来吧。”刘辩定定的看了半晌,温和说道。
  
  “唯!”
  
  少女害羞到身上都在发红,那像雏菊一般清纯的脸庞,更是红的快滴出血来。
  
  ……
  
  月华如水般在天地间铺陈了开来。
  
  床榻的摇晃声,从轻微渐渐变得剧烈。
  
  衙署之外,几个乞丐双手捧着破碗,一路点头哈腰的绕到了衙署旁边的巷子里。
  
  “走水了!”
  
  “走水了!”
  
  忽然一道高亢的喊叫声,在衙署之内响起。
  
  伴随着喊叫声,冲天的火光忽然在衙署的西北角冲了起来。
  
  紧接着,又是轰的一声。
  
  衙署的西南角也燃烧了起来。
  
  这巨大的动静,瞬间牵扯了整个衙署的护卫。
  
  一身戎装的英林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冷峻的目光扫过匆匆而来的将领,沉稳下令,“都稳着点,朱洪带人保护陛下,一只苍蝇也别给劳资放进去!”
  
  “郭孝,迅速带人灭火!”
  
  “本将亲自去会会这些跳梁小丑!”
  
  “喏!”
  
  众将齐应一声,迅速四散而去。
  
  英林按着横刀的刀柄,到了衙署的大门口。
  
  清清冷冷的大街上,连一只鬼影子都看不见。
  
  只有微风拂动着树叶的声音,和衙署门口那两盏灯笼的摇曳声。
  
  但英林知道,敌人就隐藏在黑暗之中。
  
  忽然,几道火团从空中划过。
  
  “退!”
  
  英林沉喝一声,迅速退进了大门口。
  
  隐藏在他身后的刑徒军将士,迅速分散两侧。
  
  笃笃笃。
  
  火箭钉在大门上的声音像是啄木鸟啄木头。
  
  火焰从衙署的大门口燃烧了起来。
  
  木建筑遇见火油的效果,比干柴遇见烈火要凶猛的多。
  
  几乎是片刻间,几丈高的火苗就升腾了起来。
  
  “灭火!”
  
  英林沉稳下令,“南,丙字位,放箭!”
  
  刷!
  
  早已蓄势待发的弩箭瞬间腾空而起,盲攻南方丙字位。
  
  一轮密集的箭雨过后,英林抬手止住攻势,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没有喊叫声,也没有惨嚎声。
  
  熊熊的烈焰背后,将士们屏气凝神的盯着英林,等着号令。
  
  火光映照着他们刚毅的面庞,也映照出了他们汹汹的战意。
  
  营啸,在其他的军中是一个谈之色变的事情。
  
  但没人会相信,在刑徒军中,这是一件绝不可能存在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