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海,在现在是一个极其陌生的词汇。
  
  无数的关内百姓,一辈子连真正的海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就更不可能理解它延伸出来的商业意思。
  
  但对于极个别的人而言,他们似乎天生就带有那样的嗅觉。
  
  吕安应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同伴们或多或少的都给他凑了一些钱,帮助他在上党落脚。
  
  不过并没有人留下来帮他。
  
  三虎是想留下的,可他要带队。
  
  那些崎岖的山路,若没有一个见多识广,身手敏捷的人带路。
  
  他们所有人极有可能回不了家。
  
  吕安将大家一直送到了夕阳亭,三虎有些担忧和不舍的说道:“我们兄弟就靠你了,等我将他们安全送回去,我就回来找你!”
  
  吕安重重点头。
  
  目送众人离开后,吕安走进了夕阳亭,给自己要了一碗羊汤。
  
  反复加水之后的汤,不见一丁点肉末,上面只浮着几点油花,也闻起来有些羊肉的膻味。
  
  但就是这样一碗和水基本上没什么区别的汤,吕安将饼子泡进去之后,吃的酣畅淋漓,格外过瘾。
  
  在这已经微微有些凉意的秋天里,这么一碗汤下去,吕安感觉自己浑身的经脉都活泛开来了,好像在冒着热气。
  
  他精神抖擞,踌躇满志的离开了食庒。
  
  在夕阳亭最繁华的牛马市上立起了一块木牌子,高价,大量,收布匹。
  
  “小子,这儿只有牛马牲口,你上这儿收什么布匹?”一个羌人走过来笑说道。
  
  “我准备买几匹马,提前先相看相看。我有钱,有布的人自然会找来,这样也不耽误我看马。”吕安拱手说道。
  
  那羌人一听乐了,“你要什么样的马,我这儿啥样的都有!”
  
  “就算你要汗血宝马,只要你能拿的出钱,我也能给你弄来。”
  
  吕安踮脚看了看羌人的马,摇了摇头,“你这马不行,一看就蔫头耷脑的!”
  
  “打眼一看,都是好马,可不精神。”
  
  羌人有些恼火,“小子,你可别拆我台啊,数百里路上来的,人困马乏很正常。”
  
  “不,不正常,你的马有病!”吕安也不怕得罪人,依旧非常坚持的说道。
  
  “想压价?”羌人凑到了吕安的面前,眼神凶狠。
  
  吕安低头扫了一眼周围的人,“你的马到底有没有病,你比我清楚。”
  
  羌人的气势低了一头,“你要买我可以给你让一些价,但你若不买最好不要胡嚷嚷,否则,我一刀让你永远闭嘴。”
  
  “在这地方,你威胁我可没用。知道这里是谁在管吗?城门校尉,他的刀一定比你的快。”吕安不屑道,“不过,我也不至于故意拆别人的生意,能卖出去那是你的本事。”
  
  “你要是卖不出去,我倒是可以给你兜下来,相识就是缘分。”
  
  “我要去上党,若你卖不出去,给我将马赶到上党。还有,我只能给你布匹。”
  
  羌人打量了一眼吕安,骂骂咧咧的走了。
  
  吕安不以为然,轻笑一声,继续守着自己的摊子。
  
  ……
  
  韩馥抵达了徐州。
  
  这一路上,他几乎是在用八百里加急的方式在赶路。
  
  好不容易得到了被重新起用的机会,韩馥对此的重视程度,堪比自己的生命。
  
  每天天刚有一点亮,便起床赶路,一直到深夜彻底看不见了,才随意找个地方安营,简单休息一下。
  
  别人正常需要走半个月的路,韩馥仅用了六天时间便赶到了。
  
  一行人抵达徐州的时候,恰好遇见一支兵马也同样抵达。
  
  “我们让一让吧,让他们先进城。”
  
  在城外,韩馥对左右说道。
  
  他此行就带了他麾下的十个人,以及程涣。
  
  程涣这个他曾经的老部下,如今已干到了屯将,算是他的上将。
  
  也是他这一次请来的外援。
  
  “什长,这是哪里的部曲?看着好生狼狈,你看他们拿的枪,都是木制的。”孙二苟喊道。
  
  韩馥被吓了一跳,赶紧低声叮嘱道,“小点声,我们虽是朝廷使者,可现在朝廷使者出门在外,很多地方官都是不认的。你这么说,我们丢了小命事小,耽误了陛下的事,那是要遭大殃的。”
  
  “你经历的战阵少,并不清楚天下实际。不是所有人都会像陛下一样,给我们用最好的甲,最精良的武器,天下诸侯的部曲,大部分所用的枪都是这样的。”
  
  “但你也别小觑了他们,木杆子捅人照样死的很快。”
  
  孙二苟用手摩擦着他那锃光瓦亮的大脑袋,若有所思的感慨道,“要我说,这些人就是欠。我都知道是个人都有犯错的时候,朝廷现在是出了点问题,但他们也不能这样啊。”
  
  “我觉得陛下真的是个好皇帝,可他们却非不这么觉得。”
  
  “非要拿着这破兵器,跟陛下对着干。”
  
  韩馥盯了孙二苟一眼,“你今天这个话,实在是有些密。”
  
  “关键还还说不整齐。”鲍鸿幽幽道,“我就没听明白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说他们欠啊!”孙二苟扬了扬下巴说道。
  
  “……奥,那倒是。”鲍鸿抱着肩膀,像个鹌鹑一样,又不问世事了。
  
  “这应该是刘备刘玄德的部曲,我方才注意到有一员黑脸络腮胡的大汉,应该是刘备结义的三弟,大将张飞。”鲍鸿的一侧,一名将士仰头看了片刻说道。
  
  “我倒是忘了,徐福是个见多识广的。”韩馥笑道,“那的确是刘玄德的部曲。”
  
  “我与他也有过数面之缘,刘备与公孙瓒是同窗,现在也在公孙瓒帐下帮忙。”
  
  “朝廷退兵之后,袁绍立马趁机向四周扩张。陶谦与公孙瓒算是同盟,看样子,刘备应当是来给陶谦助拳来了。”
  
  孙二苟长长的奥了一声,“什长,这就是那个号称是中山靖王之后的皇亲国戚刘备?”
  
  “你给我闭嘴!”韩馥心中那个气啊,恨不得拿什么东西把孙二苟那张嘴给缝了。
  
  他一脸严肃的警告道:“等会进城之后,你最好给我老老实实的闭嘴。”
  
  “耽误了正事,我先拆了你这张破嘴!”
  
  孙二苟立马闭嘴,连连点头,“什长放心,我也就是对你们胡咧咧,轻重我还是能分得清楚的。”
  
  “走吧,我们进城。”程涣说道。
  
  “走。”
  
  一行人顺利的进了城,程涣亲自去衙署表明了身份。
  
  此时,陶谦的堂上可谓是高朋满座。
  
  先有慕名来投的吕布,后有援军刘备、田楷,皆是四方枭雄。
  
  听到僮仆禀告朝廷使者到访,堂上的气氛骤然安静了下来。
  
  吕布更是脸色忽然大变。
  
  “朝廷这是追来了!”他面色阴沉沉的对陈宫说道。
  
  朝廷使者的忽然到访,让陈宫也始料未及。
  
  “将军且先安座,不必着急。”陈宫说道,“我觉得不像。”
  
  “我们前脚刚到徐州,朝廷的追兵就算是来了,应该也没有这么快。”
  
  “这里是陶谦的地盘,朝廷也不可能像打孔伷一样,直接兵发徐州。”
  
  吕布安心下来,示意跪坐一侧的侍女倒酒。
  
  他心大,可上首的陶谦就没有那么心宽了。
  
  吕布和朝廷的那点恩怨纠葛,他也是略有耳闻的。
  
  他并不想开罪朝廷,甚至若有可能,他还想重新当朝廷的臣子。
  
  若是知道朝廷的使者来的这么快,他一定不会让吕布进城。
  
  其实这个事,完全就是他的一点私心。
  
  袁绍来势汹汹,陶谦是看上吕布的武力了。
  
  “奉先将军,要不然,你还是暂避一下吧?朝廷的使者由我出面应付,如何?”陶谦思虑半晌后说道,反正事已至此,他只能想办法藏了。
  
  尽量避免让朝廷知道吕布在他陶谦的堂上。
  
  “好,那就劳烦陶使君了。”吕布很痛快的起身说道。
  
  他是真巴不得陶谦能说这个话,只要不是把他送出去便好。
  
  在吕布和陈宫离开后,陶谦向四座拱了拱手,客气笑道,“诸位且先稍作,容老夫出城迎一迎朝廷使者。”
  
  刘备站了起来,“备当与使君通往。”
  
  听到朝廷的使者来了,刘备的场子又青了一回。
  
  怎么说呢,完全就是时也命也。
  
  “如此甚好。”
  
  陶谦冲刘备拱了拱手,二人一起出了府衙。
  
  “臣陶谦见过天使。”
  
  陶谦行礼,看着韩馥有些意外,“没想到竟是文节君。”
  
  韩馥还礼笑道,“下官这是将功赎罪,陶使君别来无恙乎?”
  
  “除了被袁本初吓得有些紧张之外,老夫身体什么都好,请!”陶谦打着哈哈笑道。
  
  “你我已不似这些年轻人了,身体好,便是大事一件,哈哈。”韩馥笑着,转头看向了刘备,“刘府君!”
  
  “见过天使。”刘备道。
  
  “有刘府君率军相助,陶使君还怕什么袁本初?不过一个被朝廷杀的节节败退的败军之帅罢了。”韩馥说道,“徐州定是稳如泰山!”
  
  陶谦看了一眼韩馥,哈哈笑了起来。
  
  这人,现在看样子是彻底的抛弃自己袁氏门生的身份了。
  
  骂袁绍都已经骂的这么干脆了!
  
  上堂,众人分宾落座后,陶谦问道,“老夫多一句嘴,朝廷为何忽然间从冀州撤军了?”
  
  “战事打的久了,陛下想歇一歇。”韩馥随口说道。
  
  陶谦有些遗憾的叹了一声,“朝廷而今兵强马壮,该一鼓作气攻下冀州的。”
  
  “不急,明年。”韩馥打着哈哈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