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灯火通明,张灯结彩的前院,还未踏进堂室呢,就听对面一阵喧闹
  
  宋令仪站在檐下,看着一群官眷簇拥著满头华发、雍容华贵的尚书老母往出走,而陪笑团中竟有宋家大娘子。
  
  穿来大梁两个月,她对这位名义上的母亲印象不算好,在家跋扈刻薄,时刻嚷着宋家曾经的荣光,哀叹现今的落魄,却又不甘节俭,透支家底。
  
  为了今日寿宴不落下风,宋大娘子特地将自己打扮得跟喜鹊似的,浑身披金挂银,脑后还簪了个木棍粗的金笄。
  
  可在名利场,岂是光靠穿金戴银就能撑足面子的。
  
  光看宋大娘子被排挤在圈外,依旧要强颜笑得春风拂面的样子,就令宋令仪唏嘘不已。
  
  倒是难为她这位向来倨傲的母亲了
  
  回到席上,四姐宋令婉眼看五妹脸色酡红,关切道:“不是出去透气吗,脸怎这红,可有哪儿不舒服?”
  
  堂室充斥着美酒佳肴的香味儿,倒是掩盖了宋令仪身上那股酒味,加上宋令婉刻板认为五妹胆小怯弱,更想不到她是偷喝酒才会脸红。
  
  宋令仪摇了摇头,故作清醒地埋怨:“酷暑难耐,到了夜还闷得慌,出去走走还染了一身热气。”
  
  话音未落,就听席面上不知哪位贵女提了一句要去畅春园消暑的话,惹得一群少女欢喜附和,七嘴八舌吵吵闹闹,显得角落的宋令婉和宋令仪有些格格不入。
  
  也确实格格不入,原本尚书老母寿宴是没有给宋家送帖子的,可宋大娘子心记挂着二姐宋香兰的婚事,便仗着与尚书夫人年轻时那点交情,舔著脸上门拜访几回,努力刷存在感,这才收到请帖。
  
  要论宋大娘子有多爱惜二姐,也谈不上。
  
  宋家往上数六代,祖祖辈辈都是做官的能人才俊,可到了宋老爷手,算是败落了。宋老爷年轻时是长安城中有名的纨公子,祖父祖母走得早,把偌大的家产留给宋老爷,他却一心吃老本,不想考功名。
  
  人到暮年,一事无成,还染上赌博恶习,府中一妻两妾以及若干外室,无一人能诞下儿子。
  
  私下人人都在传,传承百年的世家要落魄绝户了!
  
  而宋大娘子看重二姐婚事,无非是想亲生女儿嫁个好郎婿,连带着宋家能沾光,让她老有所依。
  
  尚书夫妇膝下长子,已到适婚的年纪,今日寿宴一来是贺老母八十大寿,二来是要相看长安城中合适的贵女。
  
  “二姐呢?”宋令仪左右瞧了瞧,愣是没看到宋香兰的影子。
  
  “早就没见到了,谁知道去哪儿了。”宋令婉皱眉,心不是滋味,她与四妹头回来这等宴席,二姐也不说多带带她们,结识朋友,反倒一来就把她们撇一边。
  
  恰在这时,有侍女来请,府中备的烟火秀即将开始,让贵女们移步去开阔地观赏。
  
  堂室很快冷清下来,等人走差不多了,两姐妹才挽手出去。
  
  烟火绚烂升空,璀璨夺目
  
  大梁朝的烟火定然比不上现代的烟火,宋令仪犹记高二时与好友逃课去迪士尼,那晚的烟花秀相当豪华,还上了某博热搜。
  
  临到烟火秀快结束,宋令仪才见到从走廊另一头姗姗来迟的宋香兰,她似乎是遇到了开心事,一路上勾起的嘴角就没下来过。
  
  宴会到了尾声,宾客们纷纷告别尚书夫妇和老太太,搭上回府的马车。
  
  宋大娘子领着三姐妹,特地选在尚书老母好不容易能喘口气儿的空档,上前寒暄。
  
  “老太太!”
  
  宋大娘子满脸堆笑,亲切呼唤,手还抓着二姐宋香兰。
  
  尚书老母站在石阶上,一件暗红色直领长袍,隐隐绰绰绣了好些金线花纹在上头,甚至腰上系带足有五块鸽子蛋大小的白玉镶金,在夜晚的烛火下,看着尤为亮闪的。
  
  宋令仪不禁嗔目结舌
  
  这系带审美如何先不提,肯定值老鼻子钱了!
  
  尚书老母面庞拉得老长,眼神不屑,仿佛事事不满似的。她对宋大娘子无甚印象,还是身边奴仆提醒,才知阶下穿金戴银,就差把她比下去的妇人是何许人也。
  
  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宋家大娘子出行,还真是排场比面子大。
  
  “今日贵府热闹非凡,我家闺女还没能亲口恭贺老太太大寿呢。”说着,宋大娘子的手顶了顶宋香兰的后腰。
  
  宋香兰心中腹诽,僵笑道:“恭祝老太太福寿安康,寿比南山!”
  
  尚书老母虽有不满宋大娘子喧宾夺主的打扮,但也不至于和小辈置气,轻轻应和一声
  
  从一开始就被宋大娘子刻意冷落的宋令婉,兀自上前,行礼祝贺:“祝老太太如松柏之茂,岁岁常青;似南山之石,福寿双全。”
  
  比起宋香兰略显敷衍,不冷不淡的态度,宋令婉要显得端庄得体许多,且她生了一副讨喜的长相,鼻子有肉,颧骨丰满,老一辈都爱这种一看就旺夫的。
  
  宋家五姐妹,不过表面和谐,内可没少争斗。
  
  宋令婉自认宋香兰除了是大娘子亲生,其余没哪点比得上她,凭什处处都要高她一头。
  
  在尚书老母面前的表现,实属她刻意为之
  
  “这小姑娘乖巧得很。”果真讨得老太夸赞。
  
  府中忙碌,顾不上后面还有个宋令仪未行礼祝贺,尚书老母便在奴仆们的簇拥下回了堂室。
  
  在心排练几回词的宋令仪冷不丁被忽略,倒乐得自在。
  
  回府时,母女四人挤同一辆马车,空间狭窄到手脚都施展不开。
  
  超载的马车,一路上“吱吱呀呀”叫个没完,颇为尴尬。好在夜间只有行人三两,不至于惹人讨论这辆马车,究竟是多‘重量级’的人物。
  
  只有家人的场合,宋大娘子也不用装贤了,讥诮地看着宋令婉道:“好的不学,净学你小娘,处处想出风头,别怪母亲说话不留情面,林家长子可是宰相根苗,岂会看得上一个庶女。”
  
  听了这番酸溜溜的言论,宋令仪脖子不敢动,心中却大摇其头。今日到底谁想出风头大家有目共睹,且嫡女庶女又如何,还当宋家风光依旧,与三品大臣门当户对呢!
  
  被责备的宋令婉垂头一言不发,倒是宋香兰努嘴阴阳怪气:“宰相根苗,也得有本事先入仕为官才行。”
  
  这话说得,宋大娘子只觉莫名其妙,恨铁不成钢般拧了拧宋香兰的耳朵:“你知道个p!胡说八道些什!人家林尚书可是吏部大员,主管文官任免的,门生无数,在朝人脉广得很,给林公子找个官儿做岂是难事?!以为谁都跟你们老爹一样,临到老了还一事无成嘛!”
  
  宋香兰捂著红透的耳朵,撅嘴不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