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五章
只有深入到基层，才能了解一个国家的基本运转逻辑。
在大食的见闻让大唐的学者们认识到一件事。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依靠信仰就能将不同民族、不同地域的人聚集成为一个整体的存在与统治模式。
大食百姓对于神灵的信仰已经超脱了唐人对于民以食为天的朴素认知。
他们心中满是疑惑不解与好奇，在记录大食各地见闻的时候，也在私下里相互交流自己的看法。
在一处绿洲之中，一群在此地相遇的大唐学者席地而坐，围在篝火旁，相互分享彼此的收获。
没过多久，大家将自己的见闻和一些看法分享完毕。
像是今天这样的分享活动经常举行。
尽管不是和吴正义当面交流表现，但是不同人的思维碰撞让人受益良多，慢慢的，交流使团内部便有了互通有无的不成文规定。
但是随着对大食了解的深入，很多人的心中隐约感觉到了不安。
大食内部的问题不光是他国的事情，换个角度，将主角换成大唐，抛开技术层面的东西，大食出现的问题也存在于大唐身上。
只是大家都默契的没有点破而已。
今天这个小的交流活动却是有些不同。
因为有一个叫做李白的年轻人......他喝多了......
诗人的感性加上酒精的催动，让李白对于弥漫在交流使团中的沉闷与隔阂产生了逆反，一时没忍住，对着同伴发出了一个让人窒息的疑问：
“圣者明明能直接告诉我等大唐的问题在哪里，为何还要我们去见识那些阴暗？”
众人闻言，瞬间醒酒。
大家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该不该回答他的问题。
答案显而易见。
不是所有人都会酒后失言，更不会有人酒精上头，捅破那层窗户纸。
这种事情显得人会很傻。
他李太白是傻子吗？
当然不是。
他应该是在场的人里最聪明的那一个。
毫无疑问，吴正义让他们出来就是让他们认识到大唐的问题所在。
大食之行只是个借口而已。
他们的任务仅仅是把发现的问题反映给中枢的决策者。
问题是，这些问题只能交给决策者去讨论，谁先点破吴正义的意图就是在断送自己的前程。
吴正义的地位摆在那里，不会与后辈计较什么。
可朝中的其他人呢？
他们能容忍有人抨击自己所在的利益阶层吗？
可以说，在交流使团的旅程结束之前，谁挑明此行的目的就是在挑战中枢的所有决策者。
李白借着酒意破坏大家形成的默契，就已经将在场的人陷入到了一个很不妙的境地。
大家没有直接捂住他的嘴是因为他的口条够利索！
李旦苦笑一声，叹气道：“好了，太白醉了，谁扶他回去休息？”
“我来！”
一身腱子肉的裴旻伸手拎起同样是肌肉虬结的李白，像是拎着一滩烂泥。
李白醉眼朦胧：“我没醉，我是千杯不醉！”
“是是是，你是千杯不醉，我帐篷里有好酒，就咱俩喝，不给这些家伙可好？馋死他们！”
裴旻哄着李白，像是在哄一个孩子。
李白听到有好酒喝，乐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目送二人离开，先前还热闹的交流会完全没了氛围。
“各位，别多想，该聊聊，该喝喝，别让人扫了兴致。”
“大诗人嘛，想法自然与我等凡夫俗子不同！”
“对对，李兄说的在理，何必与一个醉鬼计较？”
“圆月当空，篝火在前，不如我等以这悬月篝火为题各自赋诗可好？我这里有块苏绣手帕，优胜者得之！”
李旦很会搞气氛，很快又让交流会活络起来。
众人来了赋诗的兴趣，有的低头思索典故对仗，有的奋笔疾书，灵感来了挡都挡不住。
李旦看着李白二人离去的方向，暗自叹道：“老祖说的对，太感性的人不适合走仕途啊！”
“可惜喽，明明是大才却不得用，想必太白兄心里不大好受吧？”
绿洲的另一边，李白双臂抱在胸前，抬头望着天边的圆月，眼中尽是解脱，哪里还有方才的醉眼朦胧。
裴旻坐在他身边的沙地上，将手里的啤酒罐一把捏扁：“太白老弟，你这是何必呢？”
“自己断了自己仕途，你就不能多忍耐一些？反正最多两三年我们就要回去了，那时你就是在报纸上随便说什么都行。”
李白苦笑：“裴兄可知我为何要自断前程？”
裴旻没好气道：“你的心思谁能猜的到！”
“圣者就可以。”
“什么？你见过圣者？他老人家不是一直在大食王城吗？”
“是啊，是在王城。”
“你是怎么见到他老人家的？”
“月前我受邀去了大食王城给公主祝婚，婚礼上我有幸近距离接触到了圣者。”
李白眼中的情绪十分的复杂，像是回忆起来什么可怕的事情。
“那倒是要恭喜你了，圣者虽然是团长，可不是谁都能靠近的。”
裴旻好奇道：“说说当时发生了什么呗。”
李白低头沉思片刻，开口道：“其实没有发生什么太特别的事，圣者赐给我一瓶百年琼崖老窖，还送了我一句话。”
“百年琼崖老窖？”
裴旻的眼睛突然就亮了：“在哪里，快给我看看，绝版老酒，有钱都买不到了！”
李白嘴角抽搐：“裴兄，你的关注点是不是有些歪了？”
“有吗？咳咳......那圣者与你说了什么？”
裴旻也察觉到自己的关注点有些问题，忙回归正题。
李白有些惆怅道：“圣者说我若专攻诗词，必将为一代诗仙，成为一座后世之人无法超越的丰碑。”
“你那是什么表情？”裴旻吃味道：“圣者的眼界何其之高，很少夸人的，看来他老人家可是相当看中你呀！”
“老辈文坛之人曾言，勿于吴峥尘面前言诗词，圣者的白余篇诗词歌赋写尽了红尘三千丈，百年来也就是你李太白跳出了圣者的光环，多少人都盼着你能修补当年圣者高屋建瓴之后留下的文坛伤疤呢！”
“现在好了，圣者钦定你为未来诗仙，你可别让我等失望呀！”
李白白了他一眼：“在你等眼中，我是个狂妄不羁之人，但是我好坏还分的清楚，对自己的能力也有数。”
“不过让我选择放弃仕途的不是圣者对我的期待，而是另一外半句话。”
“圣者还与你说了什么？”裴旻还了他一个白眼：“你这人就是这样，说话大喘气。”
“你等说说完了吗？”
“咳咳......是我急切了，你接着说，圣者后半句话是什么？”
“圣者言，我若醉心仕途，必是前路坎坷，若上位者真的把我放到重要的岗位上，说不好我就会成为志大才疏的反面教材。”
“圣者看人还真准！”
“你这叫什么话，就不能安慰几句，宽宽我的心？”
“你不是已经做出选择了吗？我以为你想明白了呢！”
裴旻拉着李白坐下，从背包里掏出一罐啤酒递给他：“话说回来，我早就想跟你说了，你这人太过理想化，过于跳脱。做人嘛，洒脱一些无所谓，做官嘛，嘿嘿......你可就是万恶之源了。”
“虽然你说的有道理，但是听到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我心里很不舒服。”
李白用开罐器打开啤酒罐，仰头一饮而尽：“其实圣者不止当面点醒了我，还怕我想不通，特意让李政世子私下宽慰我。”
“李政世子说，如今的大唐不缺优秀的管理者，缺的是一颗能让大唐的文华更上一层楼的文心。”
“我的价值不在于实现什么名垂青史，因为那对于我来说已经是过去时了，我应该继续恣意人生，用手中的笔描绘出一副更加广阔的蓝图。”
“离开大食王城之后，我想了很久，以后的路到底该如何选择。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去思考什么得失。这大概就是我不适合仕途的原因吧！今日交流会上的沉闷让我觉得很不痛快。”
“我无法接受隐藏自己的内心，所以我做了决定，离开朝堂的是非，去做一个流浪红尘的骚客。”
“我要用我的眼睛，我的视角去重新审视这个世界。”
“不出意外的话，我与裴兄会有很长时间见不到了，今日我俩一定要喝个尽兴！”
“哈哈哈，痛快！实在是痛快！”
裴旻仰天大笑：“圣者说他不是仙人，但在我看来，仙人也比不得圣者睿智！”
“那是，我从小到大，唯一的偶像就是圣者~！”
李白感叹道：“圣者开创了一个学派，我不奢求达到那样高度，只希望我的选择没有错。”
裴旻拍拍他的肩膀：“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说圣者睿智是因为他老人家早就料到了今日你的选择！
李白一怔：“什么意思？你见过圣者了？”
“那是当然！”
裴旻从贴身的胸包里掏出一个小布包：“你看这是什么。”
李白接过，打开一看，有些吃惊道：“大唐皇家银行和同舟客栈的金卡！”
“你从哪里弄到的？听说只有少数的智库精英才有使用这些金卡的资格！”
“你不会是偷了哪位大佬的私库吧！”
“呸，说什么醉话呢！”
裴旻黑着脸道：“在你李太白眼里我裴旻就是个梁上君子？”
“这些东西是个人就用吗？我是脑袋被驴踢了才会盗这种遭祸的东西！”
“别卖关子了，快说，东西哪里来的？”李白急切道。
金卡这东西背后涉及到的东西太深了，他怕自己的好友惹祸上身。
“当然是圣者他老人家给的！”
裴旻又从胸包里掏出一个小本本，得意道：“圣者不止给了我金卡，还给了我持枪证呢！”
李白夺过小本本，借着皎洁的月光翻看一看，正面是裴旻的半身照，另一夜上写着：
琼崖侯府授权，裴旻可在大唐境内随身携带火药武器，数量与种类不限。
授权单位上盖着琼崖侯府的钢印。
李白有些蒙圈了：“圣者给你这些东西是为何？”
“金卡是给你用的，供你在各地游历时的开销。”
裴旻道：“圣者早怕你当了上门女婿受气，用金卡解决你的后顾之忧。”
“你的稿费和工资虽然不少，不过你大手大脚惯了，你家里的生意出问题，必然难以支撑你四处采风游历，有了这两张金卡，你可以不受任何束缚。”
“说实话，要不是与你父亲熟识，我都怀疑你是圣者的私生子了，圣者对你好的有些过分了呀！”
李白闻言，脑子里一片空白。
良久，他才恢复过来：“圣者真的已经料到我今日的选择？”
“当然，要不你觉得以我的家世，能弄得到金卡？”
“好吧，我承认圣者的睿智，料到什么事情都不奇怪，不过那也不对呀，圣者为何要给你最高的斥械授权？”
“你真想知道？”
“废话！”
“嘿嘿，这话说起来就长了。”
“那你就长话短说！”
“好吧，不过你听了不能生气。”
“我现在就想揍你！”
“其实这个持械授权是我想圣者求来的。”
“你一个剑术大家要这东西有什么用？”
“俗话说的好，功夫再高，一枪聊到......”
“说人话！”
“那个......其实是我怕你的性格遭人恨，想给你当保镖，没想到圣旨直接就同意了，还给了我使用金卡的权力。”
“你要与我一起？”
“虽然从你父亲那里论我是你叔叔......哎呦，你搞偷袭，无耻！”
“我叔叔你大爷！”
“对呀，你叔叔可不就是你大爷？”
打闹过后，二人喝的酩酊大醉。
第二天一早，裴旻与离开离开了游学的交流使团，一路东行，往大唐而去。
收到二人脱离使团的消息，吴正义很高兴。
李政有些不解，问外公：“您为何如此看中二人？”
吴正义笑道：“未来大唐有三绝。”
李政：“那三绝？”
“李白的诗，张旭的草书和裴旻的剑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