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音乐缓缓响起,和苏橙阳听过的死亡金属有着细微的差别,似乎是为了迎合国人的喜好,将曲调改得稍缓一些。
  随着舞台上的灯光亮起,苏橙阳看到台上除了痛苦挣扎的女人,还有一个穿着诡异的男人。
  男人身上同样拴着锁链,可与女人不同的是,他像一个上位者,神情冷漠地看着身边的女人。
  女人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神情变得惊恐,她随着音乐节奏挣扎、逃离,锁链摩擦发出冰凉刺骨的声音,直到她跑出一个范围后,身上的锁链猛然绷紧,一根锁链在她挣扎的过程中从地面绷到了半空,这时苏橙阳才发现,如附骨之蛆一般缠绕在女人身上的锁链源头,就在男人身上。
  她苦苦挣扎想要逃离的地方不是地狱,而是男人身边。
  音乐嘶吼,节奏骤然加快,女人尝试各种方法逃离反抗,却始终无济于事。
  苏橙阳的心似乎随着她挣扎的动作,一点一点被揪了起来。
  经过漫长的四分钟之后,背景音乐终于变得缓慢、空灵,所有刺耳的声音全部消失,只剩下一个用嘶哑的声音淡淡地轻哼。
  终于,在最后一刻,只顾着逃离的女人猛地扑到男人身上,用牙齿狠狠咬住他的喉咙,仿佛恨不得将他的喉咙咬断一般。
  屏幕逐渐暗了下来,反射着苏橙阳的脸,一道泪痕清晰地映在她脸上。
  “橙阳?”叶鸣见她久久没有回神,担忧地用手拍了下她的肩膀。
  死亡金属本身带有一种冲击力,虽然经过改变后已经和原来的风格不同,但舞蹈表现的东西比音乐更加让人还觉得难以承受。
  苏橙阳回过神来,她低下头,抹掉腮边的泪痕,问:“老师,这支舞蹈的背景是什么?”
  苏橙阳的嗅觉十分敏锐,她的感知力很强,容易与看见的画面产生共鸣,她从这支舞蹈上,感受到了很多情绪,害怕,挣扎、愤怒、厌恶、迷茫、麻木,和最后的孤注一掷。
  叶鸣愣住,和Terry对视一眼,说:“特殊伤害。”
  “苏小姐,如果你不愿意,还可以退出。”
  苏橙阳摇头,“不用,开始吧。”
  苏橙阳在舞蹈方面对自己没有多少信心,但扮演一个内心受到伤害人,对她来说并不难。
  中午苏橙阳随便吃了一点,就继续投入到练习之中。
  在领悟情绪这方面,苏橙阳做得惊为天人的好,她能够用肢体语言去表述自己的情绪,练习结果十分顺利。
  “橙阳,谢谢你,你给了我很大的惊喜!”Terry喜上眉梢,一把搂住苏橙阳的肩膀。
  叶鸣点头称赞,“苏小姐,我很期待你们的表演,反响一定会特别好。”
  苏橙阳还没从情绪里缓过来,因为Terry在她心中扮演着施暴的一方,当他的手碰到苏橙阳的身体,一阵恶寒从心中袭来,她强忍着不适没有说话。
  好在Terry的注意力极快被转移,松开了她,苏橙阳不着痕迹地松一口气。
  “笃――”
  舞蹈室大门被敲响,三人侧目看去。
  小路从门缝里探出一颗脑袋,朝苏橙阳笑了笑,说:“林总来了。”
  Terry眼神一亮,“请进请进。”
  小路推开门走了进来,林予跟在她身后,茶色眸子在苏橙阳身上落了一下。
  苏橙阳穿着一件黑色背心,后背被汗水浸透,脸颊红扑扑的,神情冷漠,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林予收回目光,看向Terry两人。
  “两位好,我是林予,橙阳的经纪人。”
  “你好你好,早有耳闻。”Terry热情地握了上
  去,他早就想见见能将Mary迷得颠三倒四的人长什么模样,这亲眼一见,果然和照片上的不一样,更迷人一些。
  叶鸣向他点了点头,“你好,我是叶鸣。橙阳的表现很好,完全出乎我们的意料。”
  林予垂眸一笑,继而抬头看向还没从情绪里缓过来的苏橙阳,语气自然:“橙阳,把外套穿上,别着凉。”
  苏橙阳怔了一下,呆滞地看着林予,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他是谁。
  小路从旁边顺起苏橙阳的衣服,披到她肩上,突然起来的触碰让苏橙阳下意识想逃,脸上一瞬间出现惊恐的表情。
  林予偏过头问叶鸣:“叶先生,浴室在哪里?”
  叶鸣指了指舞蹈室后面:“女生浴室在后面。”
  “谢谢。”
  他抬眸对小路说:“路茵,带橙阳去浴室,你车里应该有备干净的衣服吧?”
  小路点头,“有。”
  说完,小路下意识想去拉苏橙阳的手。
  “别碰她,让她自己去。”林予出声制止。
  小路愣了一下,“哦。”
  她回头对苏橙阳说:“橙阳,走吧。”
  苏橙阳怔怔地应了一声,跟在她身后离开了舞蹈室。
  两人离开后,林予道:“能给我看一下完整的舞蹈吗?橙阳的状态好像不是很好。”
  “呃……好。”
  进入浴室,站在莲蓬头下,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苏橙阳的身体,她脑海里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
  其实正常情况下,苏橙阳出戏很快,今天可能是因为一整天都在重复这些情绪,让她的大脑变得异常缓慢,只有在水流的包围下,她才像来到了一个安全区,重重地松上一口气。
  等洗完澡出来,苏橙阳情绪已经好了不少。
  林予两人在叶鸣的办公室等着她。
  “橙阳。”小路朝她招了招手。
  林予看了她一眼,对叶鸣和Terry说:“时间不早了,我先带她回去。”
  “好,路上小心。”
  三人离开大厦,坐进车里。
  小路在前面开车,林予和苏橙阳坐在后排,中间隔着一个位置。
  “感觉怎么样?”
  安静的车厢里,林予偏头向她看来。
  苏橙阳笑了笑,“还行,没有想象中的难。”
  “你见过Mary了?”林予道。
  苏橙阳顿了片刻,点头:“见到了,她很漂亮。”
  窗外天色渐暗,车厢里光线不明。
  林予看了看她,看不清表情,“如果她跟你说了什么,不要放在心上,抱歉。”
  “我知道。”
  “我买了一只花瓶,送给你的。当做,给你的奖励。”林予道。
  苏橙阳疑惑问道:“为什么要给我奖励?”
  林予笑说:“叶老师说你今天的表现很好。”
  “哦。”苏橙阳点头,“那我可不可以换一个奖励?”
  林予侧眸看她,或许因为光线原因,眼神莫名柔和,“什么?”
  “吃一顿大餐……什么的?”苏橙阳带着点儿试探的意思。
  林予摇头,“不行。”
  苏橙阳努嘴,“那奖励我花瓶我干什么啊?插花?”
  林予语气自然,“如果你没空,或者没有精力,我可以帮你打理。”
  “啊……”
  小路听得神情一晃,抬头用后视镜看向两人,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
  苏橙阳倒是没想太多,接受了林予的奖励。
  虽说林总不愿意奖励她一顿大餐,但是当天晚上,他没有再控制苏橙阳的饮食,只是提醒她点到为止,明
  天还要练习。
  第二天一早,苏橙阳还在收拾,林总就让徐助理把花瓶和她的早餐送过来了。
  看着平平无奇的白色花瓶,摆在大厅的茶几上,苏橙阳有点想笑,林总大概是个喜欢摆弄花花草草的人吧。
  经过几天地刻苦练习,苏橙阳成果斐然。
  串场节目录制的时间,正好是《旅行》第二季播出的时间。
  这天早上,林予亲自来敲门。
  苏橙阳打开门,林予手里拿着一支白色玫瑰。
  “林总……”
  苏橙阳怔了怔。
  林予笑了笑,“花瓶应该还空着,我顺路摘了一支过来。”
  “哦……”
  苏橙阳一脸懵地让开路,让林总走了进去。
  林予一眼看见茶几上的花瓶,估计从徐助理送来之后就没有动作,他拿起花瓶,去卫生间装了些水,将单独的一支花放进去。
  苏橙阳站在客厅里,从头看到尾。
  最后她实在忍不住,说:“林总,其实可以,稍微多摘几支。”
  林予弯腰将花瓶放在茶几上,闻言侧眸看苏橙阳一眼,笑说:“没关系,每天换就好。”
  苏橙阳眨了眨眼睛,这是每天都要来的意思?
  也是,反正林总家住得离这里也不远。
  “路茵呢?”
  “她在洗漱。”
  林予点头,说:“节目八点开始,午饭后我送你们过去。”
  说完,林予就离开了。
  小路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苏橙阳正坐在客厅里对插着一朵玫瑰的花瓶发呆。
  小路揉了揉湿漉漉的头发,问道:“徐助理来过吗?怎么就拿一支过来?”
  苏橙阳目光逐渐平移到小路脸上,用一种见鬼的语气说:“不是,你哥送来的。”
  小路一愣,“我哥?亲自?”
  苏橙阳诚惶诚恐,“他还说,以后每天换一支,我听他的意思,可能是每天都要过来。”
  “……”小路呆住了,她哥最近这么闲吗?
  “你说,他是不是知道了我每天都要偷吃零食,所以亲自来监视我?”苏橙阳抽了口凉气。
  小路下意识摇头,“我哥哪有这么闲……等等?”
  小路一脸疑惑地看向苏橙阳,“你偷吃零食?还有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你快给我从实招来!”
  苏橙阳:“……”
  苏橙阳莫名其妙就把自己暴露了。
  为了让小路替自己保密,苏橙阳好说歹说半天,才把这件事揭过去。
  吃过午饭后,两人驱车前往节目录制地点。
  林总或许是处理完了公司的事情,与他们一起前往。
  车上,林予和苏橙阳交谈了几句,此后便一直处于沉默中。
  到地方之后,Terry亲自出来迎接几人。
  “苏小姐,林先生,你们终于来了。”Terry走上前牵起苏橙阳的右手,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吻,随后将手伸向林予。
  林予看了他一眼,露出一抹笑,握住他伸出的手,微微用力,“橙阳麻烦你照顾了。”
  “一定一定。”
  Terry将三人带到后台,和林予侃侃而谈。
  “林先生,我有一位好朋友想见你一面,她就在房间里面。”
  走到一扇门前,Terry停下脚步,“说起来,我之前学习中文就是受到了她的影响。”
  苏橙阳站在两人身后,闻言往林予脸上看了一眼。
  她已经知道Terry所说的朋友是谁,那天和Mary发生过什么,苏橙阳一直没有告诉林总,一方面是觉得没有必要,另一方面她不想
  跟林总的私人感情扯上关系。毕竟就像Mary说的那样,林总心中的边界感很重,她不想因此被他讨厌,以为她想要窥探他的过去。
  林予听后神情平静,垂眸一笑,“是吗。”
  “是啊,你都不知道,我还以为她今天过来是专门给我捧场呢,结果只是顺便,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来见你一面。”
  从林予脸上始终看不见太多情绪,他不管面对什么事情都是一副温和的表情,抬手做了个手势,说:“请。”
  Terry推开门,里面是一个普通的休息间。
  一个金发女人背对着他们坐在沙发上,听见身后的动静,第一时间站了起来。
  “予!”Mary惊喜地回过头,“你真的来了!”
  她今天穿着一件黑色深v长裙,肤白貌美大长腿,脸上无法掩饰的喜悦冲淡了五官的冲击性,大步迈到林予面前。
  看见Mary,林予并未表现出任何意外,态度不冷不热,颔首道:“Mary,好久不见。”
  “两年了!前段时间听说你回中国了,我一直想来找你,可是一直没有机会。”
  小路站在苏橙阳身边,轻轻撞了下她的肩膀,低声道:“Mary比照片好看多了。”
  苏橙阳“嗯”了一声。
  林予没有应,转头看向苏橙阳,说:“这位是Mary,我以前的同事。”
  听见“同事”二字,Mary脸色僵了一下。
  的确,在林予看来,他们连朋友都算不是,只是同事而已。
  苏橙阳向Mary弯腰打招呼,“你好。”
  林予又道:“Mary,她是我的艺人,苏橙阳。”
  Mary神色微怔,笑了笑说:“橙阳,我知道,我们前几天见过。”
  林予礼貌一笑,问Terry:“化妆间在哪里?先让橙阳去见见化妆老师吧。”
  昨天他们的排练非常顺利,在原舞台也尝试过几次,都没有出现太大的问题。
  Terry道:“那我先带橙阳过去,你们慢慢聊。”
  苏橙阳没说什么,跟在Terry身后离开了休息间。
  “林予,我们一直没有机会好好聊聊……”
  身后房间里传来Mary低柔的声音,和苏橙阳听过的都不太一样。
  她失神一瞬,下意识想听听林予会回复什么,可逐渐关上的房门,将里面的声音完全隔绝。
  “橙阳,你说Mary到这里不会是来追求我哥的吧?”小路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用一种揶揄的口气说。
  苏橙阳低下头,嗯了一声,“可能吧。”
  “那你觉得我哥会同意吗?”
  苏橙阳摇头,“我不知道。”
  “猜一猜?”
  Mary是个很漂亮、很大胆,同时也很有追求的女人,苏橙阳不确定,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她沉默几秒钟,说:“林总当初从原公司离职,或许是因为他不想把工作和感情混为一谈,但是现在他们并不是工作关系,林总……或许会同意吧。”
  小路皱了皱鼻子,“是吗?但我感觉我哥不喜欢Mary,我哥是个假绅士,如果真的喜欢人家,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等Mary来找他?这不符合他的性格。”
  “NONONO!林先生不会喜欢Mary的。”Terry突然插进两人的谈话中。
  苏橙阳和小路诧异地看过去,“你怎么知道?”
  Terry说:“Mary说的,林先生十分在乎眼缘,据说,在他们相熟之前,就曾经见过几面,但林先生一次都不记得Mary。”
  Terry将他们带到化妆间,化妆老师等候多时。
  妆造事先已经确定好,只需要稍作调整就可以。
  将他们送到,Terry就去了别的化妆间。
  大概半个小时之后,林予就找了过来。
  小路坐在旁边跃跃欲试,想上去问问他和Mary聊了些什么,最后还是没敢开口。
  造型和妆容处理好之后,换服装之前,苏橙阳抽空去了趟卫生间。
  出来的时候,看见Mary靠在卫生间的窗台边抽烟。
  她侧对着苏橙阳,眼尾发红,听见隔间门打开的声音,偏头向苏橙阳看了过来。
  苏橙阳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愣了愣,喊道:“Mary小姐。”
  Mary深深看她一眼,抽了口烟,抬起下巴,吐出烟雾,薄雾模糊她脸上的轮廓,让五官显得柔和许多。
  “你怎么在这里?”
  苏橙阳默不作声地走到盥洗池边,打开水龙头,“前辈,你说呢?”
  Mary:“……”
  既然只是偶然碰见,苏橙阳并不打算多留,“前辈,我先走了。”
  Mary侧头看着她,发出一声低笑,烟灰从指尖掉落,“你想不想知道我和他之间发生了什么?”
  苏橙阳默了一瞬,脚步微顿,理智告诉她应该离开,可脚步却像生了根一样。
  “你知道吗,我当初只是……喝醉了,想在他的怀里睡一觉,我求他,不让他送我回家,我以为他至少对我有一点感情,可是第二天,他就辞职离开了。什么话都没留给我,够狠吧?”
  苏橙阳对此不置一词。
  Mary不在乎她是否回应,自顾自地说:“我以为两年没见,再看到他,或许他也会有一点感慨,我就是抱着这么一点念想过来的。我高估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他甚至觉得,我来中国会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如果是两年前,我可能会像个小孩子一样,觉得你抢了我的糖,我得抢回来,可是两年了……我变了、也成长了。”
  苏橙阳不知道该说什么,实际上她也没什么想说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驻足听她和林总的事情。
  她不知道Mary说这些是想做什么,她也不清楚应该怎么安慰她,苏橙阳能做到的就是保持沉默。
  “林予给我的东西,也给过很多人,并不稀奇。但是,苏橙阳,或许,你能从他身上拿到不一样的东西。”
  Mary忽然坐起身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苏橙阳一怔,“什么?”
  可Mary没有回答她,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卫生间。
  苏橙阳回到化妆间的时候,小路和服装老师围在一起讨论,林予坐在沙发边看着她们。
  “橙阳,你回来了?快来看看!”小路回头招呼苏橙阳,林予也向她看了过来。
  苏橙阳下意识对上他的目光,脑海中又想起Mary对她说的话。
  她能从林总身上拿到不一样的东西吗?会是什么呢?
  但是,太麻烦的东西,苏橙阳不敢拿。
  两人的视线短暂在空中交汇,林予眸中化开笑意,苏橙阳一如平常,朝他微微点头,然后走到小路身边。
  “快看,这就是你的服装,太刺激了吧!”
  小路上手摸了一下假人模特身上的衣料,白色的布料沾着不少污秽与血渍,从模特锁骨下方一圈一圈缠绕,只遮住了胸膛部位,下身是一条破破烂烂的白裙子,上面还残留着不少触目惊心的血迹,像刚刚经历过一场劫难。
  黑色锁链缠绕着模特裸露的皮肤,一寸一寸,一圈一圈,像一张编织好的大网,将模特困在其中。
  服装老师说:“上衣和裙子都有内衬,防止走光,苏橙阳先去换上,看看上身效果吧。”
  苏橙阳点头,“好。”
  在穿衣这方面,苏橙阳思想并不保守,更何况还跟工作有关系。
  服装老师将苏橙阳带到换衣间,帮她换上衣服,整理好身上锁链的位置,随后站在一旁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赞叹道:“苏小姐,你穿这身很合适,观众一定会受到触动的。”
  冰凉的锁链贴在皮肤上,感觉十分怪异,苏橙阳有点不适应,尴尬地皱着眉头。
  “橙阳,换好了吗?快出来让我们看一下。”小路在外面催促道。
  “等一下。”苏橙阳拽了拽上衣,身上锁链发出摩擦响声。
  待她整理好后,服装老师推开门,将苏橙阳领了出去。
  林予靠坐着沙发,手指漫不经心地搭在膝盖上,缓慢地敲击,这是他思考时候的小动作,可当苏橙阳出现在视线中,他手上敲击的动作忽然停顿下来。
  小路站在门外,瞠目结舌地看着苏橙阳。
  做造型的时候,苏橙阳橙色头发被染成了黑色,凌乱地散在背后,脸上有几道青紫的伤痕,脖子到锁骨位置也有着大大小小受到创伤后的痕迹,白布缠绕在她的胸前,将重要部位遮挡得很严实,可上面遍布着斑斑血迹,像仓惶逃离伤害时随意用来蔽体的碎布,下身的白裙被撕得看不出原样,干涸的鲜血弄脏洁白的裙摆,小腿上几道触目惊心的伤痕,裹着鲜血的黑色锁链套在她的肩膀上,绕过她的左臂和整个上身,再延伸至右腿,刺穿裙子,绕过她的大腿和腿肚,拴在右脚脚踝上。
  苏橙阳皮肤偏白,黑色的锁链就像毒蛇,缠绕着她的身体,这是极其具有冲击力的画面。
  小路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绝、绝!这身造型太绝了!”小路无比惊艳,走上前展开苏橙阳的双臂,仔细打量还不够,还想上手去摸。
  “路茵。”
  身后,林予忽然开口。
  小路被转移注意力,回头将苏橙阳推到自己的面前,惊喜地说:“哥,橙阳这身是不是很好看!”
  苏橙阳穿上这身衣服本来没觉得不好意思,但是突然被推到林总面前,死了好几年的羞耻心奇迹般地复活,甚至有点不敢去看林予的眼睛。
  大概是错觉,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是滚烫的。
  苏橙阳脸颊在发烫,身体也在发烫,所以林总一个平静的眼神,也让她觉得在发烫。
  半晌没有听见林予的声音,苏橙阳忐忑地抬起头来,朝他看去,却猝不及防撞入一双漆黑的瞳孔里。
  那双眼眸分明是茶色,此时此刻却让苏橙阳感觉像幽深的水潭一般,仿佛看到了藏着隐匿在阳光之下的情绪。
  他的眼神在和苏橙阳对视的一瞬间,变得更加深沉一些。
  “嗯,还不错。”林予错开视线,从外套里拿出手机,对几人道:“公司还有点事请处理,晚点我再过来。”
  说完,没等几人回答,林予便起身离开。
  林予离开化妆间,乘坐电梯一路来到地下停车场,坐进驾驶位,打开车窗,用手扶着额头,重重喘了口气。
  他不想承认,在看到苏橙阳的一瞬间,他产生了一种即将失控的危机感,如果继续在房间里待下去,他无法确定自己会有什么不雅的反应。
  他以为暂时让苏橙阳离开自己的视线会阻止失控,可当他独自一人坐在阴暗的停车场时,依旧没能幸免,到底还是失控了。
  这种情况下开车显然是不现实的,他从车里翻出一包香烟,虽然他并不喜欢香烟的气味,可现在,他希望一支烟的时间,能让他的心和他的身体都冷静下来。
  橙阳的装扮并不算风俗,是一种受尽折磨后的疲惫和楚楚可怜,一个正常人不应该因为她受到的伤害而感到兴
  奋和失控,这种错误是非常令人不齿的。
  完了,他看苏橙阳的眼神不单纯了。
  苏橙阳对他来说,是一件可以打磨的玉器,他希望她能在手中变得更加晶莹,想把她献给全世界,也想把她变成藏品。
  等失控感过后,林予心头又漫上一股后悔和懊恼。
  尽管他极少会出现这两种情绪。
  等Terry做好造型之后,服装老师把他们身上的锁链连接在一起,用原曲做了节目开始前最后一次排练,结果不出预料,Terry非常满意。
  时间渐渐来到傍晚,一行人在后台等待。
  这档节目是歌舞比赛,歌曲风格没有限制,在国内似乎有着颇高的人气,Terry也是受邀参加,而且这期节目已经是总决赛,只有四位嘉宾,采取的是全网直播形式。
  在节目开始半个小时前,小路用苏橙阳的微博发了一张定妆照做宣传,微博下面立刻涌入了不少评论。
  “公司是不是又饿着我姐姐了!”
  “srds这身造型很有感觉。”
  “姐姐绝美!什么都hold的住!”
  随着时间推移,演播室里陆陆续续进入了一大波观众,十几分钟的时间里,座无虚席。
  苏橙阳和Terry是第三个表演的嘉宾,这时候还在休息室里。
  小路打完电话从外面回来,苏橙阳正在逛微博。
  “林总在前台观众席,你一会儿上台就能看见他了。”
  苏橙阳点头“哦”了一声。
  Terry凑到苏橙阳身边来,是一副颓里颓气邋里邋遢的造型,坐在苏橙阳身边就跟欺负小可怜的老流氓一样,怎么看怎么不爽。
  “过去点儿,离橙阳远点儿。”小路挤到他们中间来,她刚才看过两人的彩排,一想起来还觉得生气,苏橙阳像只受伤的鸟儿被拴在他身边,死命地想跑,却根本难逃魔掌,小路气得差点就上去把Terry给揍一顿。
  Terry努嘴,“亲爱的,别紧张,我只是想安慰一下她。”
  “不需要。”
  “小路。”苏橙阳拐了她一下,又对Terry说:“不好意思,小路性格比较直,没有别的意思。”
  “没关系没关系。”
  八点整,节目准时开始。
  休息室里有一个电视,播放着舞台上的后面。
  主持人上台和观众寒暄两句,热了热场子,就开始邀请第一位比赛嘉宾上场。
  苏橙阳不懂音乐,更不知道音乐风格,看得云里雾里听得云里雾里,但是看观众反应似乎还不错的样子。
  第一位嘉宾表演结束后,主持人上台讲话,然后请上了第二位嘉宾,同时节目工作人员找到苏橙阳两人,让他们去后台做准备。
  苏橙阳几人来到前台的通道口,服装老师跟在身边,没小路什么事,她干脆打了声招呼,就去观众席找林予。
  “苏小姐,紧张吗?”Terry问道。
  苏橙阳蜷缩五指,抵住掌心,要说一点不紧张不太可能,更何况她两个小时前才知道,这是Terry的总决赛比赛,要是出什么差错,可能就要和冠军失之交臂了。
  Terry变得非常轻松,安慰道:“不用紧张,我选择这首死亡金属,就不是奔着获奖去的,我只是想借这个舞台,把自己的作品呈现出来。你应该也知道,我的歌曲和舞蹈风格,中国观众并不是那么容易接受,但我希望能通过这种方式,让大家了解受到特殊伤害的人群内心,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希望他们可以被善待。”
  他的这番话,打动了苏橙阳。
  苏橙阳深吸一口气,朝他点了点头,随后闭上眼睛,挖掘自己心中的情绪。
  特殊伤害……他们会承受什么呢?
  生理和精神的伤害?
  就像一个完好无损的人,突然被一颗巨石砸得七零八落。
  砸碎了身体,击溃了灵魂。
  他们被罪恶的绳索束缚,被伤害一次又一次地伤害。
  舞台上的音乐停止了,苏橙阳缓缓睁开眼睛。
  她享受沉浸在别人的情绪里面,好像这样就同样体会了别人的一生。
  似乎知道苏橙阳已经进入情绪里面,Terry没有出声打扰,安静地站在她身后。
  主持人上台讲话,介绍他们所表演的歌舞,随后,舞台上的灯光全部暗了下来。
  “橙阳,走吧。”Terry轻声喊道。
  两人缓缓走进通向前台的通道。
  在漆黑一片的环境里,观众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
  就在静谧无声的环境里,突兀地响起铁链拖拽摩擦的声音,就像犯人脚上的镣铐一般。
  “咻――”
  一声响,一束灯光聚集在舞台中央。
  灯光下,站着一个怪异的女人。
  女人披头散发,汗水打湿她额前的头发,贴在脸上,眼角和额头有着紫青的伤痕,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
  她上身用衣服布料包裹着重要部位,下身是一条裹着血迹的碎裙子,喉咙被锁链缠住,锁链缠过她的左臂、右腿,这使得她一边的裙摆飘散在脚边,另一边却牢牢贴在皮肤上。
  她似乎往后退了一步,锁链摩擦的声响在整个演播室响起,令人毛骨悚然。
  缓慢的前奏响起,女人像是受到惊吓,惊慌失措地往旁边逃去,逃到尽头的位置,黑暗中一根连接在她身上的锁链被绷直,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一声男性的哼唱在演播室里响起,配合着女人惊恐的表情,让人头皮发麻。
  即使事先看过他们的彩排,小路看到这一幕还会不由心中一紧。
  男人的声音像是野兽找到食物后轻松、玩味的语调。
  下一刻,演播室的灯全部亮了起来,舞台上的灯光却又暗了下去。
  一个不修边幅的男人站在光的一面,女人却身处阴影之中。
  光影的交界线就像世上的黑与白。
  观众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跟随着阴暗角落里的那道身影,看着她不断挣扎,不断反抗,心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捏起。
  随着女人挣扎的动作愈发激烈,男人拽着锁链的一端,将女人拉到自己身边。
  女人没有声音,男人喉咙里发出一声一声犹如恶魔一般的嘶吼。
  观众看得太入迷了,当男人将女人拽回身边是,台下响起一阵抽气声。
  女人被他手中的锁链拽得匍匐在他的脚边。
  他弯下腰,用手抚上女人的脸,朝她嘶吼、喊叫,仿佛在嘲笑她的愚蠢和无能为力。
  女人抱住他的腿,仿佛在恳求他放过自己,男人直起身,发出得意的低吟。
  女人知道求他没有用,她仍然没有放弃,她还要逃,奋力地逃,哪怕每一次都被男人拽回身边。
  看着倒在脚边奄奄一息的女人,他俯身揪起女人的头发,逼迫她抬起头来直面自己,他贴着女人的后背,摇晃着自己的身体,演绎着一种疯狂的欲望。
  在音乐进入一个缓和的节奏时,女人放弃了。
  她跌坐在地上,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她的神情变得空洞,即将被身上的锁链拖入地狱。
  小路在台下看得热泪盈眶,甚至有观众发出细小的啜泣声。
  面对男人的嘶吼,女人变得麻木,男人洋洋得意,自己成功污染了一个灵魂。
  他发出满足地喟叹,随着逐渐加快的音乐节
  奏,摇晃着脑袋,松开手里的锁链,他认定女人不会再逃。
  事实上,女人没有再逃,在越来越癫狂的鼓点中,女人抬起头来,朝着观众的方向,脸上遍布泪痕,露出一抹惨白的笑容来。
  她像回光返照一般,猛地从地上蹿起来,扑到男人身上,用嘴狠狠咬住男人的脖子,男人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高大的身形微微一震,双腿一弯,跪在了女人面前。
  刹那间,音乐声停止,全场静默。
  似乎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都为眼前的一幕感到震撼。
  最后,不知是谁起了个头,舞台下掌声雷动,久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