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修真小说 > 汴水异侠录 > 第24章归家
  
  姐弟二人不免一番依依惜别。而听从风奚儿的意见,曲敬也没有再换衣服,只把之前来时穿的衣服用包裹包了,身上穿着姐姐给置办的一身行头,想了想,又来到姜坼的房间,再由姜坼带着见了姜莼如。曲敬对姐弟二人再三致谢,感激此前的数次相帮。
  姜坼大大咧咧,哈哈大笑着表示这都是小事,无足挂齿,还说万万没想到曲敬竟然是天乙部少主,如今自己也算是揍过天乙部少主的人,说出去在江湖上定是大大有面子云云。
  姜莼如不动声色在背后狠狠掐了姜坼一把,这才让不省心的弟弟闭嘴,面带歉意对曲敬道:“之前不知公子是天乙部少主,确实多有失敬。刚刚小坼言语无状,还请公子见谅,回去我定会责罚。”
  曲敬慌忙摆手:“姜姑娘说的哪里话来,言重了,言重了!坼贤弟痛快爽直,此乃少年意气,自是无妨的,还请姜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姜莼如微微垂目,似乎有话欲言又止,略作思索,终究还是开口道:“有句话本不当讲,但……我不知曲公子适才在昆仑墟会上因何要将天乙部的身份公之于众,想来定然是有所考量,只不过……曲公子本非江湖中人,怕是小觑了江湖之险恶。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今曲公子在众人面前自承天乙传人的身份,那今后还望多多保重,万事小心才是……交浅言深,还请公子不要见怪。”
  曲敬闻言,口中连称受教,心中不免生出些感激,又是一迭声地道谢,双方客气一番之后,曲敬这才抱拳告辞,叫上尹湛,又重新在衣物外面套上了罩袍,头上带上兜帽,二人这才离开了鬼樊楼。
  一番跋涉自不必言,待出了洞口,重新见到红花绿树蓝天白云,这一日的太阳也已然沉沉西斜了。饶是如此,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停留了一日一夜的曲敬仍然觉得阳光刺眼,好半晌才能适应。回头想想,曲敬觉得这一日一夜间的经历就如一场梦幻一般,沉溺其间几乎不愿醒来。
  “或许,我本就是在做梦?便如庄周梦蝶,周之梦为蝶欤?蝶之梦为周欤?”曲敬心中想着,不由得也哑然失笑,“不管是不是梦,至少,见到了母亲,若真是梦,也希望这梦能长久一些,不要有人来把我唤醒……”
  这样想着,手上却也没停,脱下罩袍,一路向家行去,很快也便到了曲宅。
  曲敬到底是少年心性,突然离家消失一日一夜,难免有些畏惧父亲,也还没想好怎么同父亲讲这一段经历。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带着尹湛,悄悄从后花园的角门进了曲宅,先回到自己住的小楼。
  侍女墨云见到曲敬终于回来,忍不住抹着眼泪埋怨:“少爷啊,你怎么才回来,老爷他今天发了好大的脾气……早上我还打算替你遮掩,结果到了下午,实在是瞒不住了……要不你还是快跑吧,我觉得这次老爷会打死你的……”
  “别急别急,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曲敬只得先温言安抚。
  “就是……就是一早老爷就来找你,看样子好像是有什么事要和你说,我就说少爷你一早起来出门去了,老爷就有些不高兴,后来巳时和午时又分别传话过来相问,那我只能说少爷还没回来,结果到了申时,老爷又亲自过来了,看你还不在,大发雷霆,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说我既然是贴身的婢女,却连少爷在哪都不知道,要我何用……我一害怕,就什么都说了……”说着,墨云缩了缩脖子,脸上满是愧疚,又有些畏缩,想来是怕再被曲敬责怪。
  曲敬摇了摇头,放轻声音道:“唉,难为你了……没事没事,我自去与爹爹分说,爹爹素来讲道理,不会真为难你的。”
  墨云急道:“少爷,我不是怕老爷罚我,我是怕你又要吃苦头了!”
  曲敬仔细想了想,认真道:“放心,不会的。我自有依凭,爹爹不会把我怎么样……大概可以吧……”说到最后,却也并无十足的把握。
  事已至此,倒也不急在一时。曲敬在墨云帮助下,更换了居家的便服,又洗了把脸,这才与尹湛对坐,正色商谈护卫带路的费用。
  尹湛早在之前,就表达过虽然入洞过程与原先计划有所出入,但谈好的价钱却不能变的意思,对此曲敬欣然接受,表示这一路来,多亏尹兄相助,否则万难如此圆满,说好的酬劳必会如数奉上。
  可曲敬这么一说,却轮到尹湛有些不好意思了。回想这一昼夜的经历,眼珠转了转,尹湛神色肃然对曲敬道:“常言道,人无信不立。想必大少你也知道,我尹湛是最重信誉之人,这钱我虽然如数收了,但我也知道这趟护卫之行确实有所亏欠。不如这样,我便留在大少身边,再为大少效力一段时间,大少只需给我一个落脚之地,以及一日三餐便可,也算是我补偿大少付给的工钱。不知大少意下如何?”
  曲敬听了,心中已然有所明悟:这尹湛之前被京中多个势力追索,被自己找到时,正是上无片瓦遮顶,下无立锥之地的时刻,想来也正需要有个地方可以躲避一段时间,如今正巧有合适的借口,便顺水推舟提出留在自己这里,一来可以有个落脚的地方,二来吃喝有靠,三来,如今自己天乙传人的身份已不是秘密,尹湛或许也有什么想法。不过,既然这一路回程都无甚波折,加上自己之前对此人的了解,倒也不虞他做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举动来,可正如之前姜莼如所说,江湖险恶,怀璧其罪,最近倒真是应当多加小心……如此说来,此人留在身边也许真会有用;至于供给吃喝住宿,倒是不值一提了。
  如此想着,曲敬做出一副惊喜之态,回忆着话本故事中,那些英雄杰豪们见到有好汉慕名来投时的做派,起身离座,抱拳拱手:“故所愿也,不敢请耳!尹兄既然不嫌弃,在寒舍住下便是,小弟求之不得,实在无需这么客气……”
  两人好一番虚情假意地客套,互相携手把臂,只恨不得当场结拜兄弟,双双发出了满是“赚到了”意味的开怀大笑,形如两个奸商。
  安排好尹湛,曲敬又头疼起来。心里虽然有些期待,但更多的还是畏惧,却又不得不去面见父亲。
  此时已是酉时,抬头望去,满天星斗,虽然一墙之隔的外面的街道还灯火通明人流如织,但寻常人家到了此刻,不少也已准备歇下了。
  曲敬来至父亲内书房屋外,从敞开的窗子可以看到,屋内书案上灯烛明亮,父亲曲成殷正伏案疾书,一旁叠放着半尺高的账册,一位在曲家做了十余年的汪姓的大掌柜则侧向而坐,正在核对账册上的数额,二人不时交谈几句,但手上却都未曾停下。这样的情景,在曲敬的记忆中,早已见过无数回了,无论是落英时节,还是冬雪纷飞,几乎每晚,这书房的灯光都这么明亮又安静,在墙上投出父亲修长的影子,让曲敬看了只觉得安心。
  轻轻敲门,随后推门而入,曲敬默默给父亲揖手行礼。
  曲成殷抬起头,将手中的笔轻轻架在碧玉雕琢成的笔山之上,随即轻轻挥手,汪大掌柜起身略施一礼,便退了出去。待汪大掌柜从外面顺手关上了房门,曲敬仍保持着揖手之礼,未曾抬起头来。曲成殷笑着摇了摇头,轻声对曲敬道:“来这边坐。”
  曲敬这才垂手在父亲身边坐了。
  曲成殷随手整理着书案上的纸张和账簿,便如闲话家常般的语气问道:“听说你去了无忧洞?”
  曲敬俯首轻声答道:“孩儿昨夜进的无忧洞,刚刚回返。”
  “想来,应也进了鬼樊楼?”曲成殷又问。
  “是,虽有些波折,但确实进了鬼樊楼。”曲敬再点头。
  “那……见到小奚儿了?”提到这个名字,曲成殷微微有些动容,像是一些已然褪色沉寂的记忆重新泛起了涟漪。
  “嗯,也见到了,奚儿姐姐甚是照拂于我。”
  “那……你都知道了多少?”
  “……”
  “怎么?不愿和爹说吗?或者……你是在埋怨为父?”曲成殷见儿子沉默下来,神情便有些复杂。
  “爹,我开启织梦诀了。”曲敬忽然到。
  “!”
  曲敬偷眼看着父亲的神情,又道:“我还见到娘亲了,在梦中。”
  “!!!”
  “娘全都告诉我了。”
  “……晚晴……你娘她……”曲成殷的眼眶迅速变红,几颗泪珠潸然而下,“呃,为父有些失态了……”
  背过身去,用衣袖拭干了泪水,又定了定心神,曲成殷方才坐正,语气放缓,便如对待同侪老友一般,对曲敬道:“把你这一趟的经历都和我说说吧。”
  曲敬早已熟悉父亲在左右无人时的这种态度,整理了一下思绪,便把这一路行程遭遇,从巧遇姜氏姐弟、听闻鬼樊楼内情,继而招揽尹湛开始,事无巨细,娓娓道来;曲成殷也不插话,只在有讲述不清的时候追问一二, 耐心听曲敬把来龙去脉述说清楚。听到曲敬梦中见母之时,几次眼眶泛红,人也怔怔的,像是陷入回忆;听到风晚晴命曲敬在昆仑墟会上露面,眉头微皱,忽而却像是想通了什么,只无奈笑笑;听到曲敬在昆仑墟会上见到的各家后起之秀,又目光微凝,若有所思……
  直讲到与尹湛二人离开无忧洞,回到家中,尹湛提出愿在曲家效力,自己也已然应允,曲敬这才停下,望向父亲。
  曲成殷久久无言,良久才向着门外唤了一声:“石头!”言犹在耳,老管家沈石便推门而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到门前的。
  “你在外边守着,不要让人靠近。”曲成殷对头发已然有些斑白的老伙计叮嘱了一句。
  “好。”老管家应声便退了出去,重新关上了房门。
  见老管家出去,曲成殷神色略有些复杂,对曲敬道:“晚晴既已让你在那么多人面前扬名,自然是有她的道理。既然事已至此,有些事倒也不必再瞒着你……”
  于是,父子二人就在这间书房内,秉烛长谈,直至深夜方才各自回房休息,至于其间到底都说了什么,也只有这对父子才知道了。
  只是到得最后,临起身前,曲成殷告诉曲敬,早间去寻他,本是要知会他一声,因自家的一支商队在寿州出了些问题,曲成殷需亲自前往寿州处理手尾,因此不得不离家一段时间,一两日便要出发,快则旬月,慢则两月,才能返回,叮嘱曲敬守好家门,不要惹祸。曲敬这些年也习惯了父亲不时外出,自是满口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