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稍微暗一点的时候,我会做好饭菜等爸爸妈妈回家。我已经会做两道菜,一道菜是凉拌黄瓜,一道菜是水煮茄子。我记得妈妈把我送到亲戚家,晚上的时候我会哭泣。倘若有人来问我,我就会忧心忡忡的说:“没有我做饭,爸爸妈妈可怎办啊!”大人们哈哈大笑,他们并不理解我是真的担忧。
  
  
  一直以来,过分懂事害了我。
  
  
  每天早上还有下午都会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爷爷牵着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那两个孩子打扮的像电视广告的孩子,背上各有一个彩色的书包。每当他们出现在小胡同,我老远就会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那种香味我从来没有在妈妈或者其他小镇居民的身上闻到过的。
  
  
  终于有一天,他们发现了趴在围墙上的我,其中一个孩子指着我问身边的爷爷:
  
  
  “爷爷,她为什总是在这?她难道不上学吗?”
  
  
  “上学!你当然要上学!”
  
  
  妈妈一边说一边给我背上书包。
  
  
  她的这个书包不好看,是用她的旧外套改的。我曾经在集市上看到过那个小女孩的书包,但是妈妈死活不愿意买给我。她拖着我走过了整条街,我感觉那条街好长好长,好像永远都走不到头一样。
  
  
  我终于出现在了小胡同,我摸到老梧桐树,摸到了布满刀痕的墙壁。原来胡同的尽头是一条宽阔的公路,一辆辆大货车从我面前呼啸而过,货车上是刚刚生产出来的瓷砖,它们一起消失在天边。
  
  
  随后我出现在一间教室,教室有很多跟我一样高的小孩,全部都笔直的站着。我嗅到了危险的气息。突然一个响亮的声音传到我的耳边。
  
  
  “坐!”
  
  
  所有小孩都齐刷刷的坐下。坐在我前面的小女孩把椅子腿压在了我的脚趾上,可是我动也不敢动,只感觉到一阵阵钻心的疼痛。
  
  
  “别哭了!”
  
  
  一个很年轻的女人走到我的面前,她很高,比妈妈要高出很多。
  
  
  “在这说话都要举手,你会举手吗?就这样!”
  
  
  随后,她把一只手举起来。
  
  
  “还有在这你要叫我老师。”
  
  
  “这是哪?”
  
  
  “这是幼儿园。”
  
  
  “我不要……在这,我要……回家!我要回家……给爸爸妈妈……做饭……”我抽泣著断断续续的说出这句话。
  
  
  “随你的便!没见过你这能哭的小孩!”
  
  
  年轻女老师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了。
  
  
  我跑出教室,但是一扇黑乎乎的大铁门挡住了我的去路。我使劲的摇晃着铁门,把脸钻进铁门的缝隙,探出头来呼喊著妈妈,但是没有人回应我。这的人实在太无情了,无论我怎大哭大叫他们都置之不理,没有人在乎我的感受也没有人在乎我的死活。
  
  
  过了很长时间,我终于不哭了。但是我还是没法跟这的小孩做朋友,因为我不会也不喜欢那些踢键子、跳绳的游戏。三伯母从来不跟我玩这些游戏,我们很少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最让我受不了的是丢手绢,等待手绢的那种一直被忽略的心情本身就很难受,最令人难受的是别人把手绢丢给我,我总感觉欠他一个人情似的。
  
  
  好在我发现了一个逃避这些游戏的好办法,那就是爬高。我爬的越来越高,有一次我竟然爬到了篮球架上,我至今也回忆不起来自己到底是怎爬上去的,因为我要是知道怎爬上去的肯定知道怎爬下来。没有办法,我只能趴在篮球架上无助的发出哭声。
  
  
  不久篮球架下就围了一圈仰头看我的小伙伴们,他们太小无法体谅我的心情,只是茫然的看着我。过了一会年轻女老师也出现在篮球架下,用命令且十分嫌弃的语气朝我吼:
  
  
  “下来!赶紧下来!”
  
  
  我根本没法动,一动就会摔的粉身碎骨。无奈我只能眼泪汪汪的看着下面的小伙伴,而小伙伴们用更加迷茫困惑的眼神看着我。
  
  
  这时候上课铃响了。
  
  
  “如果你还不下来就在上面待着吧!”
  
  
  说完她就带着小伙伴们回教室了。很快操场上空无一人,只剩下我孤零零的趴在篮球架上。我的双手像鹦鹉的爪子一样使劲的勾住铁架,身体像筛子一样不停的颤抖,泪水模糊了双眼,喉咙因为哽咽发不出声音。
  
  
  天渐渐暗下来,四周如同万丈深渊,我只能把铁架抱的更紧。下面黑暗处隐隐约约传来女老师的声音。
  
  
  “还不下来!真是一个倔强小孩!”
  
  
  “平常看起来很胆小的一个小女孩,原来胆子挺大!”
  
  
  “不愧是山跑出来的野孩子!”
  
  
  我忘记了最后是怎下来的了。不过这件事对我的打击很大。很长一段时间,我都需要偷**钱给班级打扮的最漂亮的女孩拜托她来保护自己,看到她疑惑的收下钱我才会感觉到心安一点。
  
  
  至于那位年轻女老师,我始终不敢正眼看她,也不敢回忆她长什样子。听说她嫁给了本地陶瓷厂的老板。十八岁时,妈妈带我去陶瓷厂做暑假工,指著一个美丽的少妇说:“你还记得吗?她是你的幼儿园老师。”那时候她依旧美丽但是依旧威严。又过了二十年后,我才鼓起勇气看清她的模样。我是在一家超市遇见她,我躲起来害怕她认出我来。此时她的身材已经有一些走样,背也不像以前一样挺的笔直,像个普通老妇人那样一边聊著家常一边把手的萝卜颠来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