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常跑去偷看奶奶后院的小女孩。她家院子摆的满满当当的,全是砍成一段段的树和回收回来的废纸箱。有时候她自己跳皮筋,有时候她跟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在一起。
“你叫什?”
终于有一天她发现了我。
“我叫曦玥。”
“我叫樱恬。进来吧!我们一起跳皮筋!”
其实我不喜欢跳皮筋,但是我愿意跟樱恬在一起跳。我喜欢听她笑声。她笑我就笑。跟她在一起,我明显开心了很多。
她带着我去很远的地方捡煤渣。我们俩跨著篮子,穿过一座小山,经过一片旷野,才能到达终点。那是一座由土红色和土黄色的煤渣堆成的小山丘。在儿时的眼,感觉这座煤渣山高而且陡峭。我和樱恬两个小小的身躯就像是半山坡的两只小蚂蚁,随时会随着脚下的煤炭滚落下去。我学着樱恬的样子一手拿着篮子一手拿着小耙子快速的将滚烫的还没烧透的煤渣扔进篮子。等小篮子装满后我们就在落日余晖中穿过旷野回家。
有时候她还带着我去果园偷果子吃。
“如果你是被看果园的大叔逮到了,没关系,不要害怕,只要乖乖的低下头挨一顿训就可以了。但是如果你是被果园的狗追上了,不要停下脚步,赶紧跑!”
樱恬总是乐观中带着坚强,这是她漂泊无定的生活带给她的。
“你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她对我说。
“很多人都不喜欢我们,认为我们会偷东西,我从来没有偷过东西。爷爷告诉我,我想要什可以跟他说,他会攒钱给我买,但是绝对不能偷。”
我们在院子的大澡盆一起洗澡,等樱恬的爷爷或者哥哥们一出现,我们就大声的尖叫。樱恬有两个哥哥,一个在上大学,一个在上高中。樱恬想让我嫁给她的小哥哥,但是我更喜欢她的大哥哥。她大哥哥带着眼镜,穿一件白衬衫,笑起来很好看。我也见过她的妈妈,是一个非常瘦弱的女人,身材干瘪,体格瘦小,感觉比我们大不了几岁。她很感激我能跟她女儿交朋友。但是我很少见樱恬的爸爸。我感觉她很害怕她爸爸。有一天樱恬拉着我来到一间只有一个大锅几个架子的小屋子,悄悄的说:“幸亏爸爸不在家,我们有口福了。”接着她把小手放在架子面一阵摸索,从面掏出了一大把油渣塞进我的手,然后又抓了一大把放在嘴。
“快吃吧!赶紧吃,如果被爸爸发现会生气的。”
有一天,我终于见到了她的爸爸了。那天我跟她走进那间低矮昏暗的小屋子。刚踏进这间房间,我就能感觉到樱恬的身体微微颤抖,我能感觉到她极度害怕。
房间太黑了,只看见凳子上坐着一个模糊的身影。过了一会,我才能清晰的看见她爸爸的模样。她的爸爸像熊一样强壮,满脸络腮胡,跟那个黑脸护卫很像。
樱恬跟她爸爸说话的语气很生疏,甚至有点战战兢兢,就像是大臣对皇上的请安一样,让人感觉很疑惑。
妈妈不喜欢樱恬。樱恬如果来我家,妈妈就会无情的把她赶走。
“你是不是又去找那个野孩子了!”妈妈问。
“千万不要让那个野孩子进家门,她浑身都是虱子!”
我上课的时候感觉到头皮一阵发痒,我用手挠的时候抓到了一个小东西,拿到眼前一看,原来是一个虱子。它瞪着眼睛惊恐的看着我,我也惊恐的看着它。等我反应过来,我偷偷的把手伸到桌子底下把它捏爆了。妈妈在我的头上抹了农药然后套了一个塑料袋,警告我不准去找樱恬,但是她上班的时候我还是偷偷的遛到樱恬家。
有时候,她爷爷卖废品换了钱会带着我们去买点心。我跟樱恬坐在手推车上,美滋滋的吃着点心。手推车随着凹凸不平的道路上下颠簸,我们在车上被颠的哈哈大笑。
那段日子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日子,是一段梦见了醒来会感觉到怅然若失的日子。我跟樱恬坐在手推车上,落日的余晖洒在我们的身上,在我们的周围形成了一个绚丽多彩的玻璃罩。我跟樱恬好像是掉进了美好的幻境。在这,没有忧伤没有烦恼,只有欢乐!我跟樱恬,我们欢笑着,撒开脚丫子奔跑着,大声笑着,笑声回荡在我们耳边!
一天晚上我被客厅乱糟糟的声音吵醒了。走进客厅发现桌子上有一个鸟笼,面有一只惊慌失措的鸽子。一个瘦骨嶙峋的神婆正拿着一块红色的纱布围着爸爸张牙舞爪的跳舞,嘴还念念有词。爸爸则惊恐的指著房间的各个角落大声喊:“在这,在这。”
我被这场景逗笑了,不禁笑出声。
“出去!”
妈妈生气的让我出去。
我走到院子时看见对门那个胖女人站在她家门前。她见我出来扭头“哼”了一声就回屋了。
“抓住了!”
屋子的老太婆叫了一声,我跑进屋看见她用红纱布包裹好鸽子交到妈妈手,对妈妈说:
“现在脏东西就附在这只鸽子身上。你骑上车把这只鸽子扔了,能骑多远骑多远。记住,回来的时候千万不要回头。”
鸽子在红纱布发出咕咕的叫声。妈妈手攥著包裹鸽子的红纱布骑上自行车消失在夜色中了。
“爸爸怎了?”我问神婆。
“他已经没事了!”
神婆接着对我说:“不过你妈妈是一个很勇敢的女人!了不起!”
过了好一会,妈妈终于回来了。
我问妈妈:“你把鸽子扔到哪去了?”
妈妈斥我不要管。不过她告诉我以后要提防对面的胖男女。
“他们说的话千万不要听!”
“为什?”
“他们要把我们赶出去!他们想独霸这个院子!”妈妈气愤的说。
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去找樱恬了。起因是几天前樱恬借给我的磁带被我不小心弄坏了。由于自责,我一直躲著樱恬。奇怪的是樱恬也没有来找我。
我正待在家,看着抽屉乱七八糟打了结的磁带,不知道该怎给樱恬交代的时候,妈妈突然进来对我说:
“去看看樱恬吧!”
我疑惑的看着妈妈,发现**表情有一些悲伤。
“樱恬的妈妈死了!
妈妈告诉我她的妈妈是在砍树的时候被树压死的。
“听说是她爸爸故意让树倒在她妈妈身上的。她爸爸早就在外面有了女人,这些年挣的钱全给了外面的女人了!唉,我应该对樱恬好一点,她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妈妈说了一会看见我还在发愣,就对我说:
“你快去送送樱恬吧!我刚刚看见她跟爷爷在搬家,看来他们要走了!”
我始终没有勇气去见樱恬。我搬来梯子趴在后院的围墙上静静地等著。当樱恬和爷爷出现在小胡同时,我把头贴在冰冷的墙壁上哭泣。当樱恬跟爷爷消失在胡同口时,我的童年也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