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玄幻小说 > 我在密教世界躺平等飞升 > 镕炼(39)流逝
  
  “大祭司,您有什么吩咐吗?”我们的大祭司为了光阴铸炉大人委托的镜子已经忙碌了太久,我觉得我有必要转移他的注意力,以免那些尖锐的玻璃在他的手上留下太多痕迹。失去了视力的他根本无法仅以触觉得知那镜面是否光彩照人,在失败了无数次后,他便叫我去寻那沙船,将他从前的作品尽数取来,自己则收敛起星辰神殿中有几面尚且完好的窗户来。
  眼下我已经尽数将那些镜子取了来,只是交付给他之前我得花些时间将拭去灰尘,虽然仅仅靠着我那赶工的粗糙活计,无法使其明亮如初,但好歹骗过我们的大祭司那伤痕累累的手指已是够了。紧赶慢赶的回到了星辰神殿,我尚未踏入大门便听到了玻璃碎裂的声音,我急忙向如今仅存的最后一间工坊赶去,在我的手握上门把时,终于屋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急匆匆的推开门,只见我们的大祭司手中拿着他那最惯用的锤子站在一片碎玻璃当中,无论是他那些失败的作品还是被重新取下的窗户碎片都被砸成了无数的小块,远看如同一片闪着寒光的利刃,我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寻觅着立足之地,缓缓靠近了他。“大祭司,您的发梢又变黑了。”我担心他是因为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而疯癫,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你回来了?还挺快的。”我们的大祭司转头看向了我,应当是顺着声音找到的位置,因为他刚想接近我一些,便不幸被一片利刃刺穿了脚趾,他只得皱着眉头弯腰将那刀片拔出,但随即又被划破了手心。自从我们的大祭司自辉光逐渐坠落回醒时世界,被侵染的他如今愈发像是个真正的人类了,正如同他从前那样,他开始受伤,也与我们一样会失败与犯错。
  不过至少在我眼中,我们的大祭司动作连贯,并无什么异样,言辞也还清晰,这使我放心了不少。“镜子拿回来了。”我回答道,“沙船正巧被我碰上,是我运气绝佳呢。”我含糊其辞的说了半真半假的话,其实如今那沙船早已废弃于风沙,我找到它时,它正半埋在沙中如同沉船的废墟,而当我走上甲板,进入船舱,厚厚的灰尘则告诉我它早已无人居住了。
  不过我不会告诉我们的大祭司这一点的,我认为他不会想要知道这个噩耗,而正好他如今早已无法辨明是非,因此他看不穿我的谎言,更何况我这话说的本就极为高明。“那就好,把镜子拿来吧。”我们的大祭司果真没有细究我话中的含义,挥舞着锤子便要我将那些圆满无瑕的镜子取来,我有些犹豫,多半是因为不舍,我能预见它们定然会在几分钟后碎裂一地。
  现在已经难以寻到如此精美辉煌的镜子了,我们的大祭司曾是这世界上最好的镜子工匠,因此当他的眼睛再见不到镜中倒影,他的手也无法再磨光镜面时,那些镜子就如同在为自己的父亲哀悼一般,接二连三的暗沉昏黄如同褪色,而至今这么长的时日过去,那些本就已经被染至铜黄的镜子也都如同真正的铜镜一般锈蚀生斑,不过我取来的这些倒是大多例外。
  我真的应当亲手将那些光辉熠熠的镜子送去遭难吗?我已经决定哪怕真要如此也会转过身去不忍见那残酷一幕。我们的大祭司又催促了我一回,我最终还是无法忤逆他的意愿,说实话,保存那些可怜的孩子并没有我那亲手打造的合金更能引我飞蛾扑火,而那盏提灯如今就放在我们的大祭司手边,我或许应该庆幸,为了避免火种溜走,他没有顺手也砸了它。
  又盯着那仍旧在明亮辉煌的大厅中回旋舞动不知哀鸿遍野的辉光与火焰看了一会儿,我怀着沉重的心情转身去将那些镜子取了来,随后面向着工坊的门槛,听着身后镜面的哀嚎,即使那清脆的声响止息也不敢回头。“你刚刚说道我的发梢变黑了?”我们的大祭司呼唤了我,我不得不转身回话,但我的眼睛总是注视着高出,生怕低头瞥见那满地的尸骸碎块。
  “是。”我回答的简洁,希望我们的大祭司能够早些放我自由行动,好使我快些逃离这压抑的刑房,但他并没有想要让我如愿的意思,甚至还呼唤我到他身边,“是吗?我们到外面去吧。”我们的大祭司一手玩弄着自己垂到耳畔,稍微掠过肩头的发梢,一手示意我来带他离开这里。我盯着他的头发,依稀记起在我第一次睁开眼时,他的长发几乎坠地如同长袍。
  那时我还与我的兄弟姐妹们在私下讨论过他那些发丝是否会碍事呢,事实上我们只是杞人忧天,辉光凝结的身躯本就不会被醒时世界的工具毁坏,而当他重新堕落,自然就得将头发束起剪短,而随着发尾褪色的进程,他如今已经梳不起辫子了。说了这么多,我最终还得将视线自我们的大祭司的肩头移动到脚下,于是那惨不忍睹的画面最终还是刻进了我的脑海。
  眯起眼睛,我催眠着自己那些只是横七竖八的刀刃而已,而且至少我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随后小心翼翼的躲闪着最锋锐的那些碎片,磨磨蹭蹭的踱步到了我们的大祭司身边,拉着他的手引导着他自那刃海中穿行。由于视力的缺失,我颇费了一番口舌才将我们的大祭司平安带出工坊,在关门前,我又看了眼那满地的波光粼粼,最终还是不敢询问他是何缘由。
  这一路上虽然还算平安渡过,可那最大的几个竖立着的刀刃还是划破了我们的大祭司的皮肤,不过他并未十分在意,摸摸索索的便走到了那破碎的祭坛坐下。从前那里燃着永不熄灭的圣火,但此刻那火焰早已离去,而她的种子正在她的大祭司体内生根发芽,而他正呼唤着我到他跟前来,如同往常一般以火焰帮他烧去不知是褪去纯白还是遭到墨染的多余发丝。
  我与我们的大祭司一样从来就偏好纯白金红而不喜黑夜之色,因而此事我总是极为乐于效劳的,但这次我挚起火苗却不知该从何处下手,当因我迟迟没有动作,我们的大祭司又开始催促起来时,我只得坦言,“大祭司,我觉得它已经足够短了。”但我们的大祭司执意不愿留下任何一抹阴影之色在自己身上,“无事,哪怕尽数剪去,又有什么所谓呢?”
  既然本人都如此说了,我自然应当从善如流,但我对于美丽之物的追求可不输于我们的大祭司本人,而他自己无法看到的事物可是我每日面对之物,我绝无可能容忍他真的头顶空空如也,但即使早已衰弱,我们的大祭司也不是善于容忍违逆之人,我想来也只能阳奉阴违,毕竟他自己不喜阴影,却不知如今的他早已与寻常人一样于立光中便会自然投下影子。
  而且我们的大祭司还总是拿着提灯,被晕染的更深的阴影总是如影随形,我觉得他的发梢哪怕被沾染上一些也不影响这点平衡。最终,当我将火焰吹熄,我们的大祭司如今露出了耳廓与脖颈,额前的刘海也因太过薄弱而干脆梳起。我们的大祭司很满意我的描述,当然我也自鸣得意,再次提醒了自己要对他那纯白如纸的发丝间混入了墨色这件事闭口不谈。
  “剃刀。”我们的大祭司想要起身,却又被我按回了祭坛上,提醒他还忘了未经处理的胡须,他的皮肤如今不再如同火石般不惧高温,我的火焰回为它染上红色,于是在某天渡鸦先生便为他送来了剃刀,我便以此小心翼翼的帮我们的大祭司除去那些时间留下的痕迹,面对这些提醒着我他如今不再是什么永恒之物的迹象,我动作轻缓的如同在打磨一面镜子。
  自我第一次被点燃起,到我第二次降生,我从未见到时间在我们的大祭司身上流逝过,以至于我总是忘了他已经上了年纪。他与辉光同寿,而辉光往往被人们拿来代指永恒,但自那日他被漫宿,那辉光流溢之所,那里的高墙所拒,我便每日愈发明显的感受到他正在燃尽,或许某日他会因衰弱,甚至衰老而彻底熄灭,化为一摊火焰散去后通常会残余下的尘埃。
  那时我会成为什么呢?我对此感到迷茫,所以我会仔仔细细的除去他的每一根胡须,哪怕位于角落,我们的大祭司时而嘲笑我的小题大做,但他不会知道我只是不想每天都被提醒那几天正在临近。于是后果也到来了,我因此而完全无法判断他最后一抹骄盛的火光会在何时带走他的最后一次吐息,或许在那之前我就会燃尽,又或许他甚至来不及打磨完这面镜子。
  若是如此,我是否能够逃离我们的大祭司早在我睁开眼睛之前便为我决定的命运?在为他包扎了伤口,又送他回去工作台前后,我站在祭坛前看着圣火留下的焦黑痕迹发呆,毕竟如果委托无法完成,那价钱应当也不用支付。可问题是,我的心愿业已达成,而那个幸福的家庭没有我的位置,习惯于被安排一切的我,并不知道往后还能去往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