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骄阳就近在眼前的缘故,渡鸦感到头顶的太阳比往常更明亮了,但似乎天气却没有变热,甚至更为寒冷,或许是因为虚界的气息近在眼前的缘故,而那团散发着瘴气的菌丝见到阳光愈发骄盛而更为兴奋起来,无意识的扑向了骄阳像是想要吞噬他,却被冷冽的辉光阻拦在外,反被骄阳抽丝剥茧的一点点融入辉光后化为一道道无凭依的阴影。
  这样下去的话,也算是将一位未来的虚界之神扼杀于此了吧?渡鸦心想,虽然所有人都觉得眼前之物极度危险,但虚界的产物本就皆为思及都会造成危害之物,众人皆对它弃如敝履,即使是被它称为父亲的那位,也只是想要以辉光来拯救,或者说,彻底杀死它,从来无人觉得它会是什么举足轻重的人物,但不知为何,渡鸦却下意识的第一次见到它便浑身发寒。
  虽然没什么依据,但假以时日,这家伙或许能够成为司辰也说不定,即使不能,那也足够给所有人添麻烦了,渡鸦看着专心致志将那已经感染了整片土地的菌丝逐渐剥离至只一人高的一团蓬松的线球,仿佛一阵风吹过便会顺势溜走的风滚草,可偏偏掌管风暴的司辰近在眼前,他显然并无帮其脱身的意思,想来用不了多久它便只剩一道焦痕,顿时觉得安心不少。
  “若是它哪天混进了漫宿,八成那些居住的低些的灵体都不能幸免于难,更糟糕的情况,恐怕漫宿亦成虚界。”渡鸦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正走神间,忽然眼前仿佛被一桶混杂了五颜六色的颜料的洗墨水泼了满脸似的,抬手想要抹去一些,却意外的使它们相互交融纠缠,化作一幅幅独具匠心的画卷,随后便被骄阳的辉光刺破褪至纯白消失不见。
  “怎么回事?”渡鸦的眼前是几乎是下意识挡在众人身前抬起手臂护住自己的骄阳,将自己的身子又往后缩了缩之余稍微探出头想要看清发生了什么,可惜骄阳的辉光将一切颜色清洗的都太快,他只是遥遥望见一道仿佛在水中流动的蛇形彩虹消失在了视野的尽头,在它的身边一切事物都如同自肥皂泡中看到的一般扭曲变形,甚至连自己的脸都颠三倒四了。
  当骄阳放下遮蔽自己双目的手,渡鸦细心的察觉到了他嘴角滑过一抹笑意,但当转身时却是眉头紧锁,只因那团菌丝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而方才被燧石以火焰相护的转轮见状也扒拉开她与不智凡人相握的手走到最前骂了起来,“唉!这家伙真是!”渡鸦想转轮想必是知道那东西是什么的,往前一步开口刚要问,却感到自己陷入了什么温暖的水流之中。
  难道是那团菌丝换了个模样抓住了自己?渡鸦猛地起跳想要躲避,却被紧紧拽主动弹不得,但在低头看清那清澈见底的绯红溪流后,他感到自己最近似乎有些太一惊一乍了,而吓到了渡鸦的浪潮也如此觉得,他放开了渡鸦的脚腕,一面缓缓显出人形一面在他耳边扫过带着嘲笑的水声,而随着他更多的将自己的身体挤出谎言之墓,那道紧闭之门竟缓缓打开了。
  所有人都知道那门后是什么,故而燧石与转轮对视一眼,在骄阳的刻意避让下几乎以直线冲到了门前。燧石急匆匆的扶起因为走路摇摇晃晃而被浪潮裹挟着才勉强走出的双角斧,而转轮更是立刻以草木织成了蔽体的衣物为她穿上,开口想要问她情况可好?但由于哪怕做好了心理准备自己仍旧被那可怕的面目吓了一跳,干脆闭嘴以免触动她的伤心之处。
  燧石与转轮将双角斧带去了一边歇息,而骄阳则拉着浪潮询问起关于为何会扯上虚界的事,知晓了至少浪潮自称已经快要解决那个自称林中牝马的虚界司辰,却因为虹蛇带来的剧烈扭曲转移了注意,反倒让她带着那团即将飞升的菌丝跑回了虚界,但幸好双角斧当机立断,不执着于赶尽杀绝而是及时关闭了虚界之门,料想他们俩往后想要出来可就艰难了。
  “想不到双角斧只不过结茧了几百年的时光,竟然就给那些虚界的东西钻了那么大的空子。”浪潮小声的埋怨道,时不时看向双角斧一眼确保她听不清自己的言语,骄阳知道他的顾虑,也压低声音说,“这可不好,若是寻常有个什么我帮着双角斧解决掉便是了,可对方成为了司辰可就不能够随意处置了,幸而我们来的及时,第二位虚界司辰没有诞生。”
  “只是可惜了没能赶尽杀绝。”骄阳望着虹蛇离去的方向颇为遗憾,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道,“但这也不能怪他,毕竟他应当是没有察觉到这些的。”说着便将大地之子与七蟠赌斗之时告知了浪潮,随即便使他笑的化为了一滩洼地,好半天才重新聚集起形象了,所说的话自然都是在嘲笑大地之子的不自量力了,“七蟠他还真是转性了,没有一下便要了他命。”
  “那离去的方向是无人区?”浪潮指向了仍旧弥散着彩虹般光点的云海彼岸,自己的兄弟姐妹有着什么样的形态他自然全部都是知道的,只是七蟠惯常很少用到这彩虹之蛇的形象,浪潮直到骄阳暗示了几次才堪堪想起自己这位兄弟在坠落之前是曾经多次以这形态和化作雨云飘荡的自己一同出现的,“他难道是不想因为战斗而破坏城市?那可真是不像他。”
  “我看多半是逆孵之卵的意思。”骄阳一下便猜对了事实,正要与浪潮多调侃几句,不远处的双角斧发出了几乎是惊呼的声音,将两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原来,方才转轮为了转移注意力也对双角斧讲起了关于大地之子的事,燧石也在一边补充着什么,不智凡人与渡鸦也在一旁偷听,毕竟他们俩是大地之子的父母,评价起来可比浪潮与骄阳要宽容多了。
  在讲到蛇的女儿,七蟠的那位女祭司时,双角斧貌似好奇的询问道,“她为何要帮助大地之子,帮助那个要与七蟠哥哥为敌的人呢?”这话一下竟将现场的人都问倒了,他们或是不知为何就下意识的觉得无甚稀奇,或是干脆压根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只能面面相觑,而双角斧见状又追问了一句,“难道她背叛了吗?”随后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一下便愣住了。
  双角斧想起的正是拉摩克讲的那个关于谎言之墓的母亲与七蟠的离奇故事,若是所说不差,那这位女祭司大约便是那位被拉摩克养大的,身为伊斯塔尔之子出生的最后一个女孩,也是他号称是七蟠亲生的子女中最年幼的一位。想到拉摩克对石源诸司辰的态度,双角斧甚至怀疑这位女祭司并非背叛,而是她从未对七蟠有过任何忠诚,甚至或许抱有恶意。
  那她的所作所为也就不足为怪了,自己的兄弟姐妹如此大概也是因为谎言之墓足够臭名昭著的缘故,双角斧心想,但她随即意识到了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以她对自己那位喜怒无常且大多数时候都可以称为暴虐的兄弟的了解,在知道自己的女祭司站在敌人一边的那一刻恐怕就会暴跳如雷,随后在击倒敌人之前首先吞下这个叛徒,那位或许是他亲生女儿的人。
  即使是司辰也畏惧天孽,双角斧无法确定拉摩克是说了实话还是仅仅危言耸听,目的是让自己阻拦七蟠以保住自己女儿的性命,但若是往更可怕的方向思考,或许这从头到尾都在他的设计之内,目的便是让七蟠因吞噬儿女而虚弱,从而落败于人类之手,又或者兼而有之,双角斧觉得拉摩克是个复杂的男人,可惜自己的力量尚未恢复,否则非得好好剖析才行。
  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双角斧紧紧的抓住了燧石的衣角就想要将此事告知于她,但转念一想,此事能够隐瞒这么久,可不仅仅是一个拉摩克便能左右的,多半也是七蟠不想其他人知道此事,否则以他的性格,又怎么会哑巴吃黄连?双角斧想明白了这层,虽然心中埋怨,但仍旧得替他隐瞒,只说听拉摩克说了什么针对他的阴谋,急着赶去告诉七蟠。
  燧石与转轮面露难色,他们知道若是寻常对决他们的孩子是没有半分胜算的,若是有些什么意外,或许倒是能够勉强生还,而如果七蟠玩的开心心情一好,他们的目的或许就达到了,要是这让双角斧揭穿可就麻烦了,但这话肯定不能当着双角斧的面说,只能与赶来的骄阳对视一眼,互相交换了意见后结论是爱莫能助,因为浪潮听到这消息不由分说便赶去了。
  双角斧自然是被浪潮裹挟着一道追逐那道彩虹了,燧石与转轮目送他们离去后叹了口气,骄阳则盯着自己裸露的皮肤上似乎有些异样但又说不出来的部分发呆,最终说要帮不智凡人彻底消除菌丝的影响就要拉他往辉光去,转轮与燧石也就借机跟着回漫宿去了,最终只留下渡鸦一人在原地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