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之子心里惦念着尼尔,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他嘱咐了乌鲁克的居民们几句,让他们不到迫不得已不要再将这东西拿出来,此后便伸手握住了防御塔的一根扶手,轻轻安抚的说了几句,无数的草木新芽便从那些榫卯的缝隙中生出,很快它们便尽数扭曲脱落,整个防御塔在短短几分钟内便轰然倒塌,看的人们目瞪口呆,唯有已经赶来的青年微微点头。
  “若是遇到七蟠,我们再想其他办法,拿这东西班门弄斧,实在不太明智。”众人听了皆无力的低下了头,大地之子害怕他们听了自己的话感到绝望,再提不起反抗的劲头来,忙安慰了几句,又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我会去想办法拖住七蟠,并且听说有许多人在寻找攀升的道路,未来我们一定能真正战胜他,以比这防御塔更好用的,或者根本不需要任何武备。”
  说到这里大地之子又想起了蛇的女儿,传说他的父亲为了攀升而犯下滔天大罪,导致整个谎言之墓都遭殃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不过此番时间紧迫,大概只能这次,或许是最后一次踏入漫宿时多多打听打听,骄阳大人注视着阳光下的一切,或许他会知道一些蛛丝马迹。大地之子下意识的否认了蛇的女儿已死的可能,他仍觉得自己有时能感受到对方的注视。
  比如再与七蟠战斗的时候,大地之子那时思维一片混乱,但那注视反而更加清晰,尤其是在被辉光指引,堕入那令人胆寒的恐惧与黑暗中时,那种被人注视的安心感也是他能够坚持下去的原因之一,只是可惜那之后他昏迷了过去,现在再想捉住她的衣角却无迹可寻,但至少她没有与谎言之墓一起灭亡,大地之子自我安慰到,或许她已经找到了攀升的路。
  至于自己,现在有更多的事要做,大地之子走上了倒塌的废墟,将其暂且当做高台,对着注视着他的众人到,“那么,暂且在此分别了。”此言一出全场骚动,但很快大家就在大地之子的示意下恢复了沉默,但大都满脸灰败的神色,而大地之子的下句话便点燃了他们眼中的光,“等我回来,不要走,免得我找不到回家的路。”
  “我们的王,您知道您不是在这里诞生的。”众人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但很快就熄灭了,他们看着大地仿佛看着一个哄着姑娘等着自己却一去不复返的情郎,他们知道是他们捡到了司辰的孩子,用各种手段哄着他在与众人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但所有人都怕他哪一天受了漫宿的呼唤离自己而去,因而以各种祈求绑住他在这片土地上,也纵容他因渴盼辉光而酗酒。
  “但我是大地的孩子,是无法离开土地生活的。”大地之子知道他们的顾虑,也明白自己对辉光的渴盼使他们感到了不安,但因他如今已经决意将辉光还给骄阳,虽然是为了下次与七蟠对战时再次因太过心明眼亮而无法承受他的真实面貌,但或许也能暂时切断他想要回归漫宿的思念,他隐隐的感受到了这必然有着不小的代价,但在他看来这不过是暂时的事情。
  “好了,我是与你们同气连枝的兄弟,我还能到哪里去呢?”大地之子看着人们脸上逐渐有了光彩,最后又安慰了几句,不过,他确实没有打算永远留在这里,他自认必然能升的更高,到那时,所付出的一切代价都不会是什么会被自己放在眼里的大事,他相信自己现在能够付出的一切对于一个司辰来说都只是九牛一毛,哪怕对于具名者来说也不算很多。
  但自己确实目前是绝对与这里的居民站在一起的,大地之子认为自己需要解释清楚自己的目的,“你们已经看到了,七蟠大人是绝对不会放过我们的,因此我必须得去想办法阻止他,当然这需要花时间,拿些东西去交换,不过我会处理好的,最终,我们会战胜他。”大地之子向人们描述了未来,七蟠会是他们的手下败将,诸司辰再无法如同现在一般对待他们。
  人们闪着泪光听了,但最终笑出了声,“我们的王啊,您只是个凡人,在司辰面前永远都是那么无力,何况,我们纵然只是生活所迫并非大逆不道,又该如何反抗我们的造物主与我们的导师呢?”听到“大逆不道”这个词大地之子皱起了眉头,七蟠的话仍旧在他脑海中盘旋,且他不愿去驱逐这个念头,反而想要它如同一把利刃时时垂在自己头顶。
  “听着,我们反抗七蟠原是正义的事,哪怕眼下我们的实力还太弱小,但至少应该挺起胸膛来。”大地之子为人们悉数了这些年来七蟠的罪过,所有人都听的面面相觑,大地之子说的确实一点无错,但七蟠的天性正是如此,若是让他从良那不是要了他的命?他的兄弟姐妹们都不曾管束于他,连所有人都习惯了他的作风,竟下意识忽略了他的所作所为确实不妥。
  “而我,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我即使战胜不了七蟠,也能够拖住他好一阵,你们若是想要搭一把手而不是帮我的倒忙,就趁着这个机会找攀升之路去,到时候我们一起上,即使是司辰恐怕也会知道我们不是招惹的起的。”大地之子说出了自己的计划,但他隐瞒了自己与七蟠对抗的方式,因为他自己也尚不清楚,但这次伤到七蟠,确实给了他不小的信心。
  “你们大可以相信我,我平时遇到过那么多敌人,你们什么时候真的见过我战败?”大地之子见回应者寥寥,唉声叹气者居多,以为他们仍是不信自己能战胜司辰,又补充了几句,但随即他便意识到众人所担心的从来就不是自己的实力,“我们的王啊,您是燧石是转轮的孩子,自然是有所不同的,您能够轻易穿过的路途,对我们来说或许难如登天。”
  大地之子愣怔之后突然想明白了,自己看来算是唾手可得的漫宿席位,对被拦在了牡鹿之门外的众人来说何其艰难?大地之子不知道,他只知道艰难,但这种事确实不能感同身受,他开口想要说些别的人,但不智凡人是燧石的弟子,笑鸫来自弥阿,或许有着介壳种的血统,圣杯诞生于仪式,渡鸦的飞升之苦使他自愿抛弃了记忆,他无法想象渡鸦曾经经历了什么。
  还有谎言之墓,那些可怜的人似乎迷失在了攀升之路上,好在那个可爱的女孩儿没事,但即使是他们,也是有着七蟠血统之人,如此看来,竟无一凡人靠着自己的努力飞升,当然,因为飞升之后必须要侍奉哪位司辰才行,否则即使是长生者也连神殿都进不去甚至会被自己的家乡驱逐,没有司辰的提携是万万不可能的,但至少他们应当是出于自己的意愿。
  想到这里,大地之子再说不出什么假大空的你们可以了,他思忖了好一会儿,又随七蟠的劝诫在自己耳边盘旋了几圈,最终走下了那高台,以与众人平视的角度坚定的注视着众人,开口道,“你们可以,我会像往常带着你们播下第一颗种子一样,像你们证明即使脆弱如凡人,也该有靠自己的意愿攀升的路。”大地之子说的坚决,听众却哑然失笑。
  “燧石与转轮的祝福,我会暂时还给他们,到时候我们都是一样的凡人,我所走的路,你们自然也能走,我若能拖住七蟠的脚步,我们人多了,自然也能战胜它。”大地之子见众人的苦笑便知道他们觉得自己无法理解他们的心情,忙解释道,虽然这么做意味着与自己的父母决裂,但在他打算拦在自己兄弟姐妹们面前时,这一天便无可避免。
  大地之子再次提到了“暂时”,在他看来,燧石是温柔而溺爱的母亲,她虽然在有些方面不留情面,但无论是对于经过打熬能够闪耀振动的矿石,还是悉心教养能够熠熠生辉的生灵都抱着难以抑制的喜爱,大地之子觉得自己迟早会重新赢得她的青睐,而转轮这位父亲纵然暴躁易怒又厌恶人类,但实际上是一等一的心软,否则也不会答应自我损伤来救他的朋友。
  再说,哪怕他真的生气,有母亲劝他,他还能如何呢?至于骄阳大人,他是最理解我的人,甚至甚于我的父母,大地之子仍旧做着未来能够回到过去的美梦,对了,这次便先去问问骄阳大人的意见,他最是见多识广,想必能够为我指点迷津。大地之子想的出神,却忽然被一声更大的叹息声所惊动,“我们的王,您难道觉得您最大的优越是您的力量吗?”
  “虽然不知道是哪位司辰的功劳,但他们给了你明亮如光的头脑与如玻璃般高洁的心。”老祭司拨开了众人,“这才是我们如此崇敬与信任你的原因,你当初还是一片新开垦的耕地,但你很快便如同丰润的田地般硕果累累,你从不受任何罪孽玷污,这远不是我们这些总是情不自禁深陷污泥之人能比的。”他对着大地之子摇头道,“这些,您也愿意与我们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