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的时候我才发现，同我一起到终点站的，还有一位约莫着23、24岁的漂亮姑娘。一头长发很明显经常打理，脸上也没有大城市里那些乌七八糟的化妆品涂抹的痕迹，挺养眼的。她正在跟她父母打电话，好像是电话那边说要她先去小学门口接自己侄子放学，然后买一些零食什么的，姑娘一脸的不乐意，但终究还是在下车的时候，像自己父母妥协。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我马上去！不要念了，不要念了！”
姑娘说完，撸起袖子，吐了两口唾沫在手上一搓，自言自语道：“小崽崽儿，就会给我找事做，先打你一餐，收点利息，等你爸妈过年回家了，再一起算总账！害的老子被爹妈骂！哼！”
我站在她身后，不敢多看，更别说上前打招呼，果然是虎阳镇的本地人，其他地方，养不出来这样的女子！我从她身边绕过之后，打开手机，向我妈妈打电话，电话响了半天，没人接。好吧，估摸着现在已经到了小学放学时间，应该是在小学门口吧。
我收起手机，然后抬头看着这既熟悉又陌生的虎阳镇。四年前来的时候，这座镇子的车站对面没有这么多的招牌，那时候还是个人的楼面。现在一楼全都挂上了什么什么快餐，什么什么面馆的广告牌，只是可惜，大都关门，只有两家面馆的卷闸门开着，不过里面也没有什么人。
我的眼前忽然闪过一头长发，原来是那位姑娘从我眼前经过，我想起她是要去小学门口接人的，于是便跟了上去。不过为了避免一些误会麻烦，我没有跟的太近，大概离她有五十米远吧。我的主要注意力也放在路边的那些门面上，只是在假装看路的时候，会看一眼那姑娘的身影。
这里我四年前同本家兄弟来过，没记错的话，从这条原来是泥巴路，现在是水泥路的小巷子走的话，尽头就是小镇的中心地带。那里有两个三岔路口，镇人民政府、镇公安局全都在一条岔路上。岔路的另一边是两栋高楼，具体有多高没数过，原本是用来做什么的也不知道，现在是镇上网吧集中的地方。过年的时候，我们一起打游戏，就是在网吧里。
如果没记错的话，前面那个服装城四年前只是镇上的一个服装批发市场，主要批发广东那边过来的一些廉价衣服，过年的时候，我妈给我买的羽绒衣就是在这里买的。市集上有一专门卖衣服的地方，没记错的话，就在服装城大门左侧二百米远的地方，那里也是小镇的菜市场。
手机声音又响起了，前面的那位带路姑娘也已经消失不见，也许是在我分神的时候过了前面的桥，我模糊的印象里，小镇的小学好像就在桥边上。不过小镇有好几座桥，一时半会儿，我也不确定。还是先接电话，听铃声，应该是我妈打过来的。
“慌乱中是谁在里屋纸上~”
我掏出手机，接通电话：“喂，妈，有声音吗？”
“有声音，你到镇上了么？（莫捣乱，不要抢我手机，三宝哦！你再不听话，我喊你二幺打死你！你怕不怕？）我才接完二宝，先带你去屋里，等到五点钟的时候，再去接丘心心去。”我妈说话的时候，应该是一边抱着我哥最小的孩子，一边和我说话。
我还没说话，电话那边就传来两个孩子的声音，一个声音吐字清晰有力，语气十分顽皮，应该二宝丘青青。一个则是说话模糊不清，但是“不怕”两个字却胆气十足！
“哇，二幺回来了！你怎么让他回来了吗？”
“姐姐！姐姐！不....怕！”
我妈在电话那边笑得很是大声，问我：“哈哈哈哈，你看你，听到了没有，侄女儿问我你回来做什么？你这个年带年（多年）不回来的人！”
我刚想解释，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憋了半天，只是说道：“到了，我到服装城这边的桥上。”
我妈一听我开口，立马说道：“我哩个天老爷也，喊你往卖桶装水的地方这边走，你往服装城那边去了！你真的是！半天不讲话，一讲话就气死老子了，你书读到哪里去了！”
（“书读哪里去了！书读哪去了！”“哪......里......去了！”两个小家伙学着奶奶的话，笑的非常开心。）
我顿时气血上脑，理解了那个姑娘当时的心情，不过我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至少，在电话里我还真的回答不了。
我只能让自己平静下来，说道：“我不知道哪里有卖桶装水的地方，想着你说要去......”
我话还没说话，电话那头我妈就打断我说的话，说道：“莫讲了，莫讲了。幸好老子这两年身体好，要是前几年的话，非要被你气死！你沿着市集一直走，走快些。过来帮我看到（照看）两个小孩，我要去接丘心心了！”
（“我才不要哩！我也要去接姐姐！”“姐姐！姐姐！”看样子我是被两个小家伙嫌弃了......）
我妈说完，就把电话挂了，我则是长吸一口气，用手撕掉嘴唇上起的死皮，朝着市集一路快步走去。
穿过不算拥挤，还是比较热闹的市集，我一直想着被两个小家伙嫌弃的事。二宝丘青青应该是想到了小时候的“悲惨岁月”，所以才会害怕见到我。她小时候不吃饭，非要奶奶追着喂她，才肯吃一口，一小碗饭，吃个一个多小时算是正常，每天到了晚上九点钟的时候，又吵闹着吃猪油面，不吃就发脾气摔手机、摔电视遥控器。
家里人都拿她没办法，打也打过，骂也骂过，但就是纠正不过来。只是当时过年我恰好在家，被我“修理了一顿”，从此吃饭的时候只要看见我，就学着自己用勺子吃饭。一晃四年过去了，她也上幼儿园了，听到我回来的消息，自然是免不了回忆起被我修理的那段“悲惨岁月”。至于三宝，不过是她姐姐说什么，她就跟着学什么罢了。
我也曾经经历过这种“悲惨岁月”，所以我很清楚。
菜市场比我想象的要长，记忆中批发卖衣服的地方，走了十多分钟才看到，这时候，也已经走到了市场的边缘部分了。我继续向前走着，这边是这两年新建好的安置小区，以前就是一片破烂的老木屋，我只是在很小的时候，跟着本家兄弟拜年的时候曾经路过这里。
过了菜市场，沿着公路一边走，一边看着哪里有卖桶装水的地方。就这样又走了大概十分钟，忽然听到我妈的声音：“眼睛呢？眼睛呢？往哪里走？老子这么大个人站在门口，你都看不见？”
我转身一看，模模糊糊的看见身后百米远的小卖部边上站着我妈，她手里抱着一个吃着棒棒糖，混身衣服脏兮兮的小孩子，脚下蹲着一个正用棍子在满是灰尘的水泥路面上写写画画的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这真不能怪我，从上大学开始，我就整天和电脑打交道，曾经引以为自豪的视力，也终于在这些年里变得差了许多。
我刚想会话，就听到我妈脚底下的那个小女孩，大声说道：“就是就是，没长眼睛！”我妈手里的小家伙，也挥舞着棒棒糖，嚷嚷道：“就是！就是！”
小卖部里打牌的那群叔叔伯伯们，全都哈哈大笑！
我顿时不想说话，连忙一路小跑，跑了过去，跑到半路的时候，想着不说话不好，于是大叫道：“丘心心！”
我妈顿时大骂：“哪里是心心！这是二宝青青！大宝还没放学了。”
这时候，丘青青见我喊错她的名字，一脸的不高兴，抬起头来，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带着七分嫌弃，三分害怕的目光看着一头汗水的我，说道：“哼！臭死了！”
三宝也在我妈手臂上一蹦一蹦的，大叫：“臭！臭！”
我只能呵呵讪笑，她们说的事实。正在我为难间，有一个年轻老师的声音叫道：“丘心心放学了！”
我妈连忙大声说道：“唉！到这儿！”
只见马路边又是一位扎着羊角辫的、比丘青青要高许多的小女孩背着书包，无精打采的走了过来。走到我身边的时候，白了我一眼，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背好书包，脸上露出傻笑，抓着奶奶的手，吐着舌头，偷偷的看着我。
这确实是丘心心，小时候只要心情不高兴，就喜欢拿白眼看人，气的她爸妈过年的时候，不敢带她去别家走亲戚。也是在四年前过年的时候，她白了我一眼，然后这个习惯消失了一段时间。
“好，人到齐了！回家煮饭去了！”我妈高兴地在手臂上的小家伙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一直乱动的小家伙立刻老实了许多，乖乖的吃着糖。
我跟在我妈身后，一路上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丘心心和丘青青两姐妹不断地在我妈前后左右跑来跑去，而我妈则是时不时的骂她们两个两句，两姐妹就老实一会儿，又重新乱跑。我妈手臂上的那个小家伙，则是一直不断的叫着：“姐姐！姐姐！”
忽然之间，我感觉到很是疲惫，就像是曾经熬了七天八夜的通宵，在书中找到一个问题的答案之后那样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