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君之所以避着裘劭,是因为裘劭修道,虽然这世间,见过白泽幼崽模样的人少之又少,但也要谨慎为妙。
  大千世界,遑论跟在他身侧的蓝拂,就是整个冥界,大都也只见过他化为人形,或是身长九尺的猛兽形态。
  与此刻的幼崽,差异巨大,这也便是大家一直寻不到人的原因。
  圣君眼下灵力尚未恢复,一丝一毫都不能让有心之人瞧见,恐起邪念。
  他倏的钻入被中,只在拱起的小缝里往外看,米骁骁自然注意到了他的动作,虽不解,但下意识便想要保护他。
  米骁骁将门拉开一半,侧身挡住身后:“道长,您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裘劭开门见山,从道袍里拿出一张黄纸符篆,递过来,“贫道观米小友似有不妥,这道符赠与小友,烧掉化水,喝下符灰,方可安眠。”
  米骁骁颇感讶异,没成想裘劭还记着这件事。
  寻常少有人关心他,米骁骁便感激着双手接过,好奇问道:“难道我也冲撞了神明吗?”
  裘劭闻声哈哈大笑,笑声沉沉,连那两捋白色胡须都跟着飞扬而起,很有一派仙姿道:“天机不可泄露,小友照做便是。”
  “多谢道长费心。”
  “小友手艺了得,素斋很可口。”
  裘劭离去,米骁骁捏着那张黄纸符翻来覆去的看,花辞从被里钻出,盯着那符篆一脸嫌弃,并不放在眼中。
  米骁骁把符篆放在床角,看向花辞,“你说,我要不要试试?”
  他倒不是不信裘劭,或许是因被叫“灾星”叫了好些年,下意识有点排斥这种事情。
  花辞眼中鄙夷更浓,但米骁骁看不出。
  想了想,米骁骁给方拓拨了个语音过去,方拓总说要找裘劭帮忙看风水,怀疑自己的宠物店摆位不对,才没有客户,应该对这些有所了解。
  果然,米骁骁一提这事,方拓便说:“喝呀,月半镇那些人要是有个头疼脑热,求道符篆,冲个水,还是挺有效果的。”
  米骁骁陷入沉思,挂断电话跑出去找打火机。
  路过门旁,见何明休息室的灯亮着,隐约在其中听到裘劭的声音,方知二人在叙话。
  他从后厨找了个打火机,火机常年扔在厨房,熏着一圈油渍,摸着粘手,米骁骁又去水龙头下洗手。
  遇上进来洗手的赵伦,打了个招呼。
  赵伦往何明屋子的方向盯一眼,低头跟米骁骁说:“你信那老道的话吗?”
  米骁骁侧目,“你不信吗?”
  “我不信。”赵伦似是抬抬嘴角,压低声音说:“你是没看到何老弟昨晚那状态,把他放在元冥疗养院的病人堆里,毫不违和。”
  这话便是在怀疑何明有精神病,昨晚那一出,可能是被刺激了发病所致。
  米骁骁再度陷入疑惑。
  这等于是方拓和赵伦各执一词,且看他要信谁的了。
  花辞知道米骁骁去干嘛了,踩着床单,几步走到符篆旁,俯下身瞥上几眼,张口一吹,便将符篆吹去了地上。
  这地是水泥地,不怎么干净。
  花辞跳下床,在地上来回溜达,哒哒哒留下一排梅花印在符纸上。
  待米骁骁拿着火机走回来时,符纸已经黑的不成样子了,被孤零零的甩在地上,上面全部是叠起来的梅花印。
  “……”米骁骁心说,这下想喝也喝不成了。
  他把火机往兜里一揣,盯着花辞不满道:“花花!你怎么这么调皮!”
  花辞“嘁”的一声,错开视线不看他,嘴巴上的绒毛被喷出的鼻息一下下带起,心说,什么乱七八糟的破烂都敢喝,无知凡人!
  夜晚,风萧雨落,秋雨很急。
  米骁骁睡得依旧不安稳,中间惊醒了数次,每一次,都被亮如白昼的闪电给晃醒。
  休息室那一扇小气窗,扑簌簌的雨点如石子般砸下来,配着轰轰雷音,像一曲杂乱无章的交响乐。
  不止米骁骁,花辞也没怎么睡舒坦。
  米骁骁其实有点怕雷声,若是白日还好,但到了夜间,即便是身体没有异样,也很难不被惊醒。
  他咕哝着收回双腿,脚被冻得冰凉。
  睡衣裹在身上,睡裤被蹭起一点,干净白皙的脚踝暴露出来,不停被亮光晃过。
  “咳咳……好冷……”似是被凉意激得咳了几下,米骁骁声音软软的,鼻音浓重,尾音带着点黏糊糊的调调。
  花辞听到他的呓语,从被子里钻出,见他小腿露在外,便把被子拽下一点压住。
  又钻回枕头边,用玉蹄拍拍他,米骁骁没醒,眉头拧的紧紧的,像是做了什么噩梦。
  应该是一个过于恐怖的梦,少年眉头越皱越紧,周身也不知是被冻得还是梦境太悲凉,隐隐的还发着颤。
  花辞竖起尾巴搔搔他下颌,米骁骁颤的更厉害。
  花辞趴在他枕头边,跟侧躺的米骁骁脸对脸,彼此气息相交,温热全扑在脸上。
  米骁骁身子抖一会儿,睫毛又跟着颤,整张小脸透着白,薄汗细细密密流的很多,仿若屋外冷雨那般急切。
  花辞难得见到他这副样子,哪怕是初见那日的狼狈,米骁骁眉眼间依旧带笑,纯真质朴,恬静美好。
  米骁骁又咳两声,重重抖动起来,手指勾住被角,紧紧攥住,随着一声惊雷响起,指头边缘都泛起了青白。
  花辞很难理解,有人会怕雷声怕成这样。
  他没了困意,眼前之人的状态,似乎比那不安的雷声更让他无法入眠。
  花辞又凑近一点,近距离地盯着米骁骁看,从染着绯色的薄唇到挺拔的鼻骨,从眼窝下盛着的卧蚕到那极有特点的眼睛。
  对方闭着眼,杏眸钝圆的弧度看不出,只能观察到那眼皮上的浅浅褶皱,很清爽。
  花辞有点出神,乌目淡淡地眨了眨,气息飘着点清莲的薄香,由于距离太近,那莲香跟着进了米骁骁的鼻中,竟是起了些安神作用。
  花辞更觉诧异,玉蹄又往前蹬了蹬,歪着脑袋瓜看他,莫名也闻到一股香气。
  是米骁骁常用的洗发水味道。
  两种香气互相吸引,断断续续的混在一起,似乎形成了更加好闻的味道。
  米骁骁鼻尖轻动,抓着被角的指尖逐渐放松,身子也没抖的那么厉害了,拧起的眉头缓下,细汗也不再那么晶莹。
  看来噩梦是过去了,花辞懒洋洋打个哈欠,准备趴下睡觉。
  正往后退一步,沉睡中的米骁骁却陡然伸手,倏地将他拉到了怀中,夜空轰隆一声滚雷,米骁骁动作有点粗/暴,惊慌着,把花辞往怀里按了按。
  花辞的小脑袋惨遭挤压,费力挪动着,并且不住用玉蹄踹人,试图挣开这坚固如铁的怀抱。
  米骁骁摸到他,无意识的用下颌贴贴他脑袋瓜,感受到怀中一丝温热,这才踏实的睡着了。
  花辞愤愤呲着小牙,恼怒极了。
  这凡人好大的胆!一定是故意装作害怕,就想着轻薄本君!
  就不应该管他!!哼――
  圣君气鼓鼓的磨牙,在米骁骁怀里蹭来蹭去想要挣脱,米骁骁的一只手搭在他小肚皮上,轻轻揉了揉,像是在安抚。
  被窝里暖烘烘的,米骁骁紧紧贴着他,手指也不再冰凉,而是逐渐起了热度。
  热流包裹着花辞,薄被隔绝了雷声,还有那不知名的洗发水香味,飘飘荡荡浮在空气中,似为他们披上轻纱。
  “噗通噗通”,心跳声抵着花辞耳畔很有节奏的跳动着,却不吵人,反而像是催眠的鼓韵。
  花辞挣扎数下,眯了眯眼,大尾巴甩甩,不甘的轻哼:算了,看在你对本君还不错的份上,就容你放肆一回,但下次……
  但下次什么?圣君还没想好托词,就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一夜过去,猛雨带走尘嚣,留下新绿,晶亮的日光打散露珠,露珠滑到窗子上,“咚”的一声脆响唤醒了米骁骁。
  米骁骁睡了个大大的好觉,掀开被子,整个人都跟着神清气爽了。
  他有点纳闷,以往夜间下雨打雷,自己一定是睡不实的,但昨晚例外,也不只是为何。
  就仿佛睡梦中,有人悄无声息的安抚了他,帮他摒弃了外界一切的干扰因素。
  手机上停着一条未读消息,米骁骁拿过查看,竟然是白宇天发来的,破天荒了。
  【我不在,你回来开门,保洁会来。】
  米骁骁记得,白妈妈跟他说过,白宇天很保护个人隐私,所以保洁过来做清洁,白宇天一定要在家盯着。
  米骁骁看了眼时间,知道保洁要下午才来,便起床去给大家做早饭。
  裘劭不知何时走得,米骁骁一出来,就遇上赶过来吃早饭的蔡涵。
  自从蔡涵知道他做饭好吃,便不在路上买早餐,而是每天都早起来这边吃。
  米骁骁虽然睡得不错,但连日来的休息不好,仍让他眼下显出些青黑,不禁引得蔡涵多看几眼。
  “骁骁啊,我听老杨说你最近睡得不好?”
  见蔡涵问,米骁骁便老实回道:“是有点。”
  蔡涵知道裘劭给了米骁骁一张符篆,可还是有些担心,何明的“疯病”貌似刚好转,他可不想馆里其他人再出事,便体谅道:“今晚甭来了,在家休息一夜吧。”
  “谢谢蔡馆长,我没啥事。”米骁骁笑着摇头。
  蔡涵坚持,“听我的,好好休息休息,让他们凑合吃一顿两顿的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