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十分钟前。
  在柳千花走到窗户,准备抄近路去寻找骨喰时,一直在闭目养神的松田阵平被她走动的声音惊动。黑毛的猫猫耳朵微动,睁开了眼睛。
  因为知道柳千花这一趟是和朋友一起出来玩,带着他们其实并不方便。松田阵平作为三人里唯一的可靠成年人,和幼年期的两位好友解释了这件事。
  小研二和小景光也都理解,因而从上车起,三只猫咪就乖得过分。连平时最活泼的小研二也乖乖地不去找柳千花一起玩。
  柳千花对他们都很好,所以他们都希望她能在这一次合宿中开开心心地和朋友一起度过。
  加上猫咪本来也是一种觉很多的生物,如今在三人不有意克制的情况下,轻轻松松地便睡过了一天去。
  作为已经成年的猫咪,松田阵平相较而言精神要更好些。比起真的是一直被小奶猫的本能控制着早上吃饱后,便从早睡到了晚的小研二与小景光,他大多数时间是在假寐。
  但松田阵平万万没想到,自己在午觉醒来后再一次看到柳千花,所面临的就是这么“刺激”的场景。
  睁开眼睛看见她站在窗边时,松田阵平还有闲心伸个懒腰,想柳千花今天真有闲情逸致,居然大晚上地去看月亮。
  可在他因为心不在焉而下意识顺从了猫咪的本能,懒洋洋地舔起了爪子后,松田阵平眼睁睁地看着柳千花打开窗户,然后“唰”得一下跳了下去。
  松田阵平:“!!!!”
  被这突然事件一惊,甚至顾不上自己嘴里的毛,松田阵平连忙放下爪子,从地毯上爬起来,飞快跑向窗边。
  当他踩着凳子跳上旁边的桌子后,松田阵平前爪扒住窗沿,努力探头往外看去。
  可最终,他也只看见了柳千花的一个背影,随即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望着窗外空荡而漆黑的景色,松田阵平莫名地感到了一种诡谲。
  “……”啧。
  虽然猫并不能发出这种声音,但他还是相当不爽地咋了咋舌。压下心中奇怪的感觉,松田阵平跳下地,趴到了两只仍在熟睡的幼猫旁。
  可别出什么事啊。
  吐出口中细长的猫毛,松田阵平盯着被夜风吹得翻飞的窗帘,目光沉沉。
  ————
  另一边。
  进入这片花海后,柳千花的神经便越发紧绷。
  她感知到了,一进入这里,那种晦暗不洁的力量便不再借由灵力来掩饰,反而浓郁到了夸张的地步。
  当柳千花跨过那道界限,真的靠近了这些看起来透明美丽的花朵后,她才看清。原来在这些纯净得仿若冰雪的花朵中央,是红到近乎变成了黑色的花蕊。
  冰晶般的花瓣散发着纯澈的灵力,中间颜色诡异的花蕊中所蕴含着的不洁的力量,却比数十片花瓣中的灵力还要浓重。
  柳千花凝神去看,几乎觉得下一秒便会有血珠从花蕊中滴落。
  她收回视线,不再关注这片诡异的花海。柳千花伸出手,一只并无铜舌的古朴铜铃在点点微光间被她握于手中。
  柳千花垂下眼睛,眉眼间神色淡然又坚定。她握紧手中的正音铃,感知着体内契约另一方的所在地,像以前的无数次一样,迈开脚,步伐坚定地向右前方走去。
  随着柳千花的走动,她手中的铜铃发出普通人并不能听见的轻轻的响声。铃响波纹般以柳千花为中心在四周回荡开来,原来浓重到几乎将人淹沉的晦暗不洁也一荡。
  在灵能力者眼中几乎变成黑色的不洁,此时悄然变淡了些。
  ————
  “铮——”
  刀剑与某种坚硬质地的东西相撞的声音响彻这片天地。
  银发紫眸、面容秀气的少年胁差收紧被反力震得发麻的手,紧握住手中的本体。他抿着唇,忽略掉身上细碎却不断流着血的伤口,以及缠绕在伤口上的不洁力量,再一次悍然无畏地攻上去。
  在霜雪般的月光中,骨喰藤四郎平时望向柳千花时永远柔软又亲近的紫色眼睛里,显露出一种无机质的冷漠与悍不畏死来。
  无论平时面对柳千花时,他是多么容易便被逗得无话可说,但骨喰藤四郎始终是一振刀剑。
  一振用以杀敌,上过无数战场的刀剑。
  他其实明白,现在应该先撤退,等待下一次准备得更充足些再来。但是,
  少年外表的刀剑浑身浴血,却倔强地不肯放弃。他手中紧握的胁差银白的刀面上映出一双坚定的紫眸。
  我的主公,不可以再等下去了。
  骨喰咬着牙,不去管自己被腐蚀得皮肉腐烂的伤口,再次拼尽全力地挥刀。
  这一世,柳千花为了他,从一出生就强行挣乱为了保护身体而定下的封印,强行抽取体内的灵力温养当时因为受伤而变回了本体的骨喰。
  她当了十五年审神者修炼出的灵力,根本不是当时那一具脆弱的婴儿身体所能够承受的。
  因为这件事,柳千花身体里的灵力再也无法长时间存储。她像一只破了几个小孔的木桶,无论花多少时间去存满,后来也只会一点点地流得干干净净。
  所以今天猫咪老师才那样容易看出了柳千花的不同。因为她根本无法收敛灵力了。即使这是每一位审神者入职前就会掌握的必修技能。
  而骨喰之所以接下这个委托,也是因为报酬中有一株草药,可以用以治疗柳千花现在的身体。而他现在所面对的敌人所掌握的这片花海,去除污染后,同样是很好的疗伤的地方。
  所以,他一定,要完成这个委托!
  在银发的胁差再一次挥刀上前时,他听见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随后,是一阵在有灵力的人耳中,沉而悠长的铃响声。
  “嗡——嗡——”
  “……主公。”骨喰垂下眼,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语气也很平淡。
  可自花海中走出的柳千花看着他满身是伤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她轻轻叹一口气,唤他:“骨喰。”
  柳千花将灵力灌注到手上的铜铃中,银白的光轻轻一闪,一枚浅绿与银白交织的铜舌出现在铜铃之中。她轻轻一晃,无声的铃音响彻这片天地。
  不远处被黑雾包裹着的不知名怪物发边一声尖啸,逃蹿而去。随着它的离开,那些晦暗不洁骤然消失,周围那些花的花蕊也变成了无色透明。
  像是一场即将结束的幻梦般,周围的花海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质感,像是马上就要破碎。
  柳千花蹲下身,将食指点上面容清冷的银发胁差的眉心。
  浅绿交织着银光的光点自她手中流泻而出,一点点地包裹了骨喰藤四郎。
  那是柳千花的灵力。浅绿象征治愈,银白代表净化。
  看着光点消失后,浑身的伤口都消失了的骨喰,柳千花终于放松了下来。也因此,她的眉眼间染上了点疲惫。
  以柳千花现在的情况,催动正音铃本来就是一件极费心神的事,更何况她还使用了大量的灵力。
  银发的胁差抿着唇,将疲倦的柳千花揽入怀里,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抱歉,主公。”他的声音微哑。
  骨喰藤四郎一手揽住柳千花,让她能好好休息。一手握紧了自己的本体刀,警惕着一切可能来犯的敌人。
  棕发棕眼的娇小少女摇摇头,那双圆润的猫眼微微弯起来。柳千花侧头看向他,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不必抱歉。”月光落入她的眼中,像一片静谧的湖水。柳千花轻轻地笑了一声:“我相信骨喰这样做是有自己的理由。”
  感受着她体内近乎消耗一空的灵力,骨喰的眼睫颤动。
  对不起。
  少年胁差咽下所有的抱歉,沉默着扶起柳千花。
  他知道,自己的主公从未责怪过他,可骨喰还是觉得抱歉。柳千花已经为他付出了太多,而本来,应该是作为刀剑的自己,向她献上一切才对。
  他沉默地扶着柳千花往外走去。
  明明从那个怪物逃走后就一副要崩散模样的花海,都直到他们走到边缘都未消失。骨喰握住刀,提高了警惕。
  而就在他们即将走出花海的范围时,那些被遮挡住的、低矮的花的花蕊,再一次无声无息地变幻了颜色。而这一次,它们那种血红的颜色更深了。
  一双双尖利的鬼爪自暗处伸出,然后是潮水一般的恶鬼。他们爬行着,迅速自四面八方围攻而来。
  纵使骨喰刀术卓绝,可要护着如今因为灵力消耗一空而浑身无力的柳千花,又要面对仿若无穷无尽一般来袭的敌人,他终究还是不能完美应对。
  坚持了好一阵,体力不支的银发胁差在一次疏忽中,还是错手松开了拉着柳千花的手。
  “主公!”一刀将扑上来的恶鬼劈成两半,骨喰当即就想奔向柳千花所在的方向。
  可敌人终究是太多了,即使他的速度已经很快了,可骨喰藤四郎和柳千花之间的那一条窄道还是迅速被不断涌上来的恶鬼所淹没。
  银发的胁差目光锐利,放弃了所有的防御,毫不关心自己身上被撕扯出的伤口,只一心向着柳千花的方向前进。
  在骨喰目眦欲裂的目光中,一只尖利的鬼爪伸向了柳千花的胸口。
  “我要把她的心挖出来,嘻嘻嘻……”那只怪物再次出现,笑声尖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