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玄幻小说 > 明日无暇 > 共治区(十五)新手
  思虑再三后,坎沙暂且抛弃了针对人身攻击的用语方式,婉转地表达了自身的观点:“哥们儿,谈恋爱啥的,还是找同龄人合适吧?呃,你想想看,我是说,假如你相中三四十的…等你到了三四十的年纪,就得守着一个老太婆,了却余生,想想都满身鸡皮疙瘩,是吧?”
  
  “谈恋爱?滚你的,谁要谈恋爱?”塔都斯看他的眼神,越发像是观摩在马戏团表演的傻瓜,“退一万步讲,就是谈了,那也没什怕的啊,就当是找了个会疼人的姐姐、阿姨,等玩过了,好聚好散,两不相干就行啦,哪用得着厮守终生啊?又不是去结婚,这严肃干嘛…”
  
  快要挠秃噜头的坎沙表示,着实不太明白朋友的意思——莫非,他是想说,谈恋爱纯粹是玩玩,不准备结婚的吗?
  
  “结婚,结什婚啊,兄弟,别逗我啦,”啜了口啤酒,塔都斯的脸泛起了消沉的红,“瞧瞧我爸妈吧。生完我啊,他俩就各玩各的、各玩各的啦,懂吧?”
  
  “不懂。”
  
  塔都斯竖起大拇指,嘴绷得像是咬碎了满口的牙:“你小子,脑袋瓜咋就支棱不起来呢?自行领悟都不懂,非要我说明白了,是吧?各玩各的,那就是各玩各的咯。我爸妈?哼,他们算个屁的夫妻,撑死了能当作合伙人吧。”
  
  “嗯?所以?”
  
  “所以生完我,他俩就做了绝育,明白吗?”塔都斯狠狠一握,想捏瘪喝空的啤酒罐。直到反被坚硬的玻璃弄得咬牙切齿,他才反应过来,这的啤酒是拿玻璃瓶封装的,干脆一松手,看啤酒瓶摔得稀碎后,隔着运动鞋,畅快地碾了两脚玻璃渣,“跟宠物猫狗一样,绝育啦!这样搞,他俩就能放心地在外面**、养小白脸了,因为他俩下不了新蛋了,不怕外人的宝宝来分家产,明白吗?”
  
  明白了,点着头的坎沙是明白了——塔都斯·达西欧的父母,可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夫妻,仅仅是一对以财产切割的婚姻法为枷锁,确保合作愉快的生意伙伴。
  
  可越是明白,就越容易糊涂。糊糊涂的坎沙盯着对婚姻一脸不屑的朋友,从迷茫又失落的眼睛,看见了那个曾在小学时代跟着父母跑去圣堂的听头发花白的老圣职者布道宣讲的自己。那天,方尖塔的信徒,不是新婚夫妇,就是老夫老妻。人们都坐得安静,好去聆听圣职者那苍老又慈爱的宣读之音——圣职者说,婚姻是神圣的,爱情是庄严的,男女的结合是命运授意的,孩子的诞生是帝皇钦定的。那会儿的他,虽是半懂不懂,又摇头晃脑,听得津津有味,更学着父亲,在胸前比了个祷告的手势,拉着还不怎板脸的母亲,一齐向帝皇许愿,请伟大的神圣帝皇、慈爱的萨仑之主庇佑杜拉欣家的幸福。
  
  然后他父亲死了,他母亲阴郁了,他的家再没有欢声笑语了。
  
  所以,坎沙是不信帝皇的。他深知,向帝皇许的愿不过是自欺欺人。
  
  帝皇给不了你财富、幸福和爱情,帝皇能给的,只是懦弱者渴望的心理安慰罢了。真要信,也不该信虚无的帝皇,而是信祂的使者、信那个赏罚分明的圣恩者之王。
  
  “婚姻啊,神圣在哪?”他苦笑着离席,拎起书包走出包厢,哼唱出了挖苦的摇篮曲,“美丽的爱情,是男女的福气;圆满的家庭,是法律的交易;你拿钱来我销金,我打工啊你旅行旅行啊,旅行,有钱才能游出去,游到圣城南,游到灰都北,游到涅玟西,下辈子别生在你的共治区,才能来追寻我的爱情…爱情,爱情,爱**情,婚**姻呦。”
  
  “什土土气的鬼嚎叫,别糟践我的耳朵!”他刚出包厢门,塔都斯便追了上来,拉着他跑进电梯,载他上了三十三楼,把他推进一间客房,不容分说地把门关上,“还有五十分钟,好好休息休息,哥们儿,听我的,睡睡星级套房吧,这是我家的店,费用全免哦?快去泡个澡,稍后玩玩小游戏,等时间够了,我送你去学校,不会迟到的呀,嘿嘿…”
  
  “妈的神经病…”
  
  不知朋友是在弄什花活,坎沙可没胆撞开这贴金镶钻的实木门,只得放好鞋,穿上拖板,踩着黑红白的三色绒毯,小心地抚摸房的雕塑和花瓶器具,看着盖住整张墙的电视,捧起听朋友说过的、来自邦联的最新一代的游戏主机,拿着手柄,慢慢挪到柔顺似水的大床上,准备先打打游戏。可是,等在床上打了个滚后,他又猛拍脑门,一溜烟跑进浴室,赶死般脱光了衣裳,跳进瓷质的高级按摩浴缸,受着热水的浸泡,享著按摩的舒畅,惬意地合了眼,感叹起有钱的好——连洗个澡,都是睡眠般的享受啊。
  
  忽然之间,电子卡特有的开门声传进了浴室,跟着,是较为轻盈的步伐。坎沙赶忙埋头入水,用那有植物芳香的洗发露搓了搓头发,冲干净后拿浴巾擦了两圈身子,裹着浴袍,看看偷偷摸摸跑来的塔都斯,是不是拿了什好玩的游戏光盘,要跟他组队打两把。
  
  “这位先生,您好,很高兴为你服务…”
  
  但房间的女音和身影,可把他吓傻了。站在窗前微鞠躬的,是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孩。
  
  这语气和善,脸色却傲慢的女孩,看着和他差不多大的年纪,肤色是像大明星索菲拉一样的微棕,发色挑染了些许的深紫,还打着心形的宝石耳钉,小巧的鼻子上方,是一对娇气的眼睛,不过那并没有正视他的双眼,饱含着水灵灵的厌恶,看着是欠揍又俏皮。
  
  他抓了抓脑勺,先看了眼女孩放在脚旁的皮包,又看了眼已经打开的电视,恍然大悟,忙束紧浴袍,问:“你是陪玩的吗?”
  
  “陪玩?”女孩抿著嘴,眼飘过恼火的光,“嗯,是的,先生,你没说错,我算是陪玩的。”
  
  “玩什?坦克、飞机、船?还是…枪?”
  
  “嗯?您是指…”
  
  “射击游戏啊,你不会吗?”
  
  “射击游戏?会,当然会,”说着,快要翻白眼的女孩是蹲下身,打开皮包,给他展示游戏道具,“不过,我更擅长动作游戏,还是武器专家,您要不要先试试?”
  
  坎沙刚想问问,这位小姑娘是爱打哪款格斗游戏,会使哪个人物、搓多少连击,就瞪大了眼,险些张掉了下巴——皮包可不是游戏光碟或者体感设备,全是或粉或透明的夫妻用品,还能瞧见皮鞭、蜡烛和医用的扩张器!他可记得清楚,小时候捡垃圾赚零花钱,有拾到这些玩意,还屁颠屁颠地拿给母亲看,差点儿给打肿了,非得发誓不再翻小区的垃圾桶,才被母亲放过一马,扔给父亲讲道理去。
  
  没说话,也说不出话。这一瞬间,极大的羞耻感鞭笞着他,让他下意识回头,转过身拔腿就跑,就像是羔羊遇见豺狼那样,不要命似的跑。
  
  但没等他扯开门,女孩早就发了狂一样地扑过来,死死拉着他的大腿,全没了刚刚的厌恶和傲气,怕得都哼起了哭腔:“哎哎哎!大哥!哥哥!爸爸!您别走啊!爷爷啊,不满意就直说啊,我改,我改啊!你这跑了,我是要被骂的呀!”
  
  没有衣物阻隔,他头一回感受到同龄女孩的触感,不由一呆——那捏著大腿的指头是纤纤的,那贴著汗毛的胳膊是嫩嫩的,那贴在小腿上的脸是软乎乎的。
  
  而在这呆滞的瞬间,他想到了三件事。第一件,就是万幸穿了内裤才出浴室;第二件,就是明白了平时咒亲爹**的塔都斯,九成九也是条死嫖虫;第三件,就颇为复杂——原来女孩子,并不是都和母亲安苏妮那样只会揍他屁股,也不是和小学的女生一样善于掐青男生的胳膊,更不像初中、高中的女同学成日埋头读书、和大部分男生说不上几句话,就是说了,也全是花边和学习的事情…
  
  女孩子,也会跟一个赖皮鬼那样哭着鼻子,死乞白赖地求人的。
  
  坎沙左思右想,先扯紧了浴袍,再缩著脖子,把手挥出了残影,说:“那个,我换个衣服再讲话,成吗?”
  
  “成啊,”女孩立马不哭了,笑着抹了抹眼泪,擦花了眼影,点头如小鸡啄米,让坎沙害怕得紧,“您不跑就成啊。”
  
  躲进浴室,反锁好门,坎沙扭开花洒,先冲了个冷水澡,才把浴袍脱了。
  
  扔开湿透的浴袍后,他随便擦了两圈身子,赶紧将衣服换上。完事了,他撑在洗手台前,对着镜子憋了半天,实在不知该讲些什好。是感谢好哥们带他来赏春呢,还是骂塔都斯一句死淫棍?
  
  难说,难说啊。
  
  想着等死不如搏一搏,他端正了衣领,拍平了褶皱,撸直了袖子和裤腿,深吸几口气,打开了浴室的门。刚开门,他就看见,那哭花了眼影的女孩是双手拎了包,低着头守在门前,好像犯了什难以弥补的大错,等候上司的发落。
  
  咕哝了好久,坎沙只挤出了几句话:“你…我,咱们坐着聊,别、别上床!坐沙发上!沙发上,坐沙发上聊。”
  
  就这样,在冷冰冰的冬末,于温暖的空调下,一个穿着旧羽绒服的高中男生,和一个勒著超短裤、套著短运动衫的女孩,坐在了一排沙发上。隔着三个靠背的距离,他们一个低头,一个捂脸,没一个敢先说话。
  
  想到小时候,父亲和母亲都说过女孩子脸皮薄,他便扭头望着墙,率先打破沉默了:“那个…你,是谁…谁喊你过来的啊?”
  
  一句话,把女孩问得瞪大眼睛,瞟了过来:“哥,不是您点的我吗?”
  
  “我、我点个…”硬生生把挂在嘴边的脏字吞回肚子后,他抓着脸颊,抽著嘴低声说,“我朋友说带我来玩玩…我以为打游戏呢,谁知道…”
  
  “那…那哥,你、你不怪我服侍不周到吗?”
  
  “周到、周到…呸,我、我叫你服侍了啥!不对,是你还没服侍,还没招待,还没招待哈!”眼瞅著又把女孩说低了头,他是口不择言,抱着头乱讲一通,“不是,我说你…你,你是…是叫什?对,你是叫什名字!”
  
  犹豫了稍许,女孩低声下气地回答了他:“海芙、海芙梅艾·奥莉菲蕾尔…”
  
  “好长啊…叫你海芙,行吗?”
  
  “不行!”不知怎的,女孩是猛抬头,凶狠地回了句。可刚讲完,她的脸就吓成了惨白色,急忙靠向坎沙,近乎哀号地求饶,“哥,哥,我错了、我嘴贱!我嘴抽了!你、你别投诉我、别跟他们说啊!你随便喊、随便你喊!海芙,海芙…可以!女儿,也可以!孙女——”
  
  “行行行!你、你别过来啊!先、先坐到原位!海芙,坐回原位去!”这一靠,可把高中男孩沙吓得不轻。坎沙忙把她按回原位,学着老佩姆骂人的语气,翻起鼻孔指着她,下了命令,“咱们好好说话!好好说话!”
  
  一惊一乍之间,海芙也察觉了自身的失态,脸红成了大苹果,肩膀耸得老高不说,还埋低了头,死揪著短裤,把油亮亮的大腿勒得更软弹,看得坎沙是心惊肉跳。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怂包,于是,坎沙咳了两声,拍了拍沙发扶手,指著海芙抱着的皮包,尽量说得心平气和:“这、这面都是你的…装备?”
  
  “是啊,哥,咋的,你不喜欢?”海芙看了看皮箱,只深深叹了叹,便立刻甩开皮箱,又凑了过来,“您瞧瞧,我这…我这不是没经验,所以带了点儿小玩意,吓著您了嘛。您是喜欢原汁原味的?来,我…”
  
  “打住!停!”这回,坎沙当机立断,把海芙按回了沙发上,换回了严肃的眼光,“你再这样,我就走了!”
  
  “不敢!我不敢了,哥,你、你别跑,我、我要…”
  
  “你要挨训是吧?说,放心跟我说,到底是闹了什蛾子,这的…人要教训你?”
  
  追问,很有效果,海芙是盯着自己的腿,沮丧地认栽了,一五一十地跟坎沙坦白,说酒店的经理交待了,这间房来的是贵客,要她打起十万分精神好好招待,要是惹毛了贵客,就把她赶出门,直接送到警署,叫她滚回家。
  
  “啊?”坎沙直接听傻了,“你、不是,送你回家还…”
  
  可海芙是打死也不说下去了。不论坎沙怎威胁,她都是咬紧牙关,鼓著脸,一言不发。
  
  最后,坎沙也没辙了。他猜,海芙的家,肯定有什人见人怕的鬼东西,也不好再逼迫,只是摸著鼻子,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你…你打游戏不?”
  
  “游戏?”
  
  “就是游戏机啦!”
  
  随着坎沙的视线,海芙可算发现了连着电视的游戏主机,和摆在电视柜上的俩台游戏手柄,幡然醒悟:“哥,你是要我陪你打电动?”
  
  “是啊,你会打什?”
  
  “哥,我啥都会!那种街机厅打枪的,操控两小人对打的,我都玩得可好!”
  
  面对拍得胸脯乱颤的海芙,坎沙也不好多说,索性开了电视和主机,选了个格斗游戏,准备和她好生打打交道。
  
  “哥,要看出招表的,”在提醒坎沙查看人物出招表后,海芙盘著腿坐好,兴奋地看起了繁多的人物列表,“这机子怪得劲的!比我那边的街机还好使,全人物解锁!”
  
  “呃,海芙啊,你是…哪边的人啊?听口音,像是往北那边的,是不是啊?”
  
  “哥,你可真机灵,我老家在高琴科索那块儿呦,就在山坳坳旁边,尽是沙土,您猜猜看,是在哪块?”
  
  粗略浏览了出招表,坎沙也开始选操纵的人物,正式开始游戏,顺带叫海芙别一个劲儿给他贴金:“不是在珀伽吧?还有,你正经说话就行,别一口一个敬称…咱俩差不多大吧?”
  
  “哥,你猜得可准!我就是土生土长的珀伽人呦!”
  
  不多说,游戏一开始,海芙便狂按方向键,搓得人物如幻影般移步,把坎沙打了个猝不及防,直接是一套连上天,还揍到了墙角。坎沙连个招都没按出来,就输掉了第一轮,脸一下挂不住了,略为恼火地说:“珀伽人怎跑这来啊?你们那不是收入高,学校多,好找工作好上学吗?到麦格达来,不是找罪受…”
  
  第二轮,坎沙刚防御好,就被海芙的人物移步到身后。接着,又是一套漂亮的空天连招,给他秒掉了。光速赢得比赛后,海芙举着手柄,伸著腰欢呼,笑得是得意洋洋:“哥,你把式不精,打不过…”
  
  游戏的失败和方言的刺激,把坎沙整得头痛,直接黑著脸高饶:“海芙,咱们发音标准点儿,别老是窜台,行吗?”
  
  海芙挠著头,笑得蛮不好意思的:“我、我…我不太会啊,先生,叫不习惯,还是叫哥顺口…”
  
  “怎,学校不教的吗?初中都要学完标准发音法的吧?”
  
  “我没上完初中啊。”
  
  “哦,原来如此啊…”刚说出口,坎沙就一扭头,死死盯着海芙,责声严气地问,“你今年多大?”
  
  “我…我十五…”
  
  坎沙又拔起腿跑向房门,海芙又拖着腿拦住他。这女孩哭得比先前更凶,只求坎沙等时间过了再出门,千万千万别说她服务不好。
  
  再三保证绝不会给经理投诉后,坎沙叫海芙老实坐在沙发上,他自己则拿出手机钻进浴室,给塔都斯来个电话,一拨通,就是劈头盖脸地臭骂,骂达西欧家怎还干皮条客的勾当。
  
  在珀伽,刷着手机的少年撑著下巴,苦恼的眼眸总算出现了希望之光:“啊,这桩寻人的委托…可以接受吧,伊利亚姐姐?”
  
  看着简介,请圣恩者寻找离家出走的女儿的高额悬赏,格林小姐品了口红茶,向着咖啡馆外的阳光微笑:“乐意之至,文德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