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玄幻小说 > 明日无暇 > 共治区(四十三)驻军
  “近日,针对警员的报复行为频发。为确保治安者的安全,格威兰的驻军将协同警署,力求解决困扰本市多年的帮派顽疾…”
  
  在西斜的阳光下,少年提着打包来的饭菜回到了旅馆。他正视着房门,鼓足勇气,刚要敲响门板,却听房的人说:
  
  “进来吧,文德尔,门锁开着。”
  
  格林小姐正伏在案前,吃着夹心饼干,读著杂志期刊。情况如此,少年可算松了口气——看来,她不是民俗故事那种能把自己饿死的傻瓜大小姐,起码还有果腹的能力。
  
  少年不是没有考虑过,格林小姐有没有可能是懂如何洗衣下厨的。但他转念一想,就算儿时生活在贫穷的街区,培养出了自理能力,可是被关在王庭那些年,成日是仆人伺候穿衣用膳,再独立的人,恐怕也难逃变作生活白痴的命运吧?
  
  毕竟,童话书的王宫,向来只教得出不识人间烟火的公主,教不出经管人的好奴仆。
  
  “感谢文德尔**的好意,但…我的肠胃,已经塞满了甜品,恐怕要劳烦你加餐了。”
  
  没说什,少年拆好快餐盒,拿起塑料勺舀著羊肉炒饭,没几口,便将两人份的盒饭吞了干净。而格林小姐在微笑中注视着他,仿佛在观赏什猎奇的表演。
  
  等他收拾好塑料袋,格林小姐想撑著桌面站起来,腿却是一软,滑坐回靠椅上。她搁着衣裙揉起大腿,抱歉地望向少年,说:“久不走动,有些酸麻…帮我换好鞋袜,可以吗?”
  
  少年点点头,拿来绒面女靴和丝袜,小心地取走拖鞋,帮格林小姐套上长袜。他把丝袜拉到格林小姐的膝盖上,便不多提,正准备帮女孩穿鞋,却被温润光滑的脚趾顶在鼻头,在错愕中聆听轻笑:
  
  “真乖呢,文德尔,我自己来吧。稍后,我要出门办些事——放心,仍旧是以血还血委托哦?要处理的,是格威兰的驻军,是北共治区最不值得怜悯的人。别紧张,毕竟我从不波及无辜,正如你一样,不是吗?”
  
  太阳落山后,莫加厄的闹市区霓虹不衰,睡不着的年轻人是三五成群,在灯光的污染下融入夜生活。他们之中,不乏手拿喷漆罐,从而给墙壁纹身的街头创作者;当然,也不缺面纹图案,嘴叼香烟的游荡者;哦,还是有人装扮正经,仅仅是出于工作的原因,才有空去酒吧、咖啡厅、快餐店消解疲乏,为愈发沉闷的北共治区添些乐事。
  
  同样是喝酒的地方,有的酒吧是彩灯闪耀。那震撼的音乐是隔墙可闻,专门满足某些客人对氛围的要求。而有人嗜好,自然有人反感,不喜欢这类氛围的人,会相中一间装修怡人的小酒馆,听着悠扬婉转的音乐,点两瓶度数不高的小酒,或与朋友碰杯,或是独自品味,待倦意席卷浑身的细胞,便回家睡觉。
  
  在这种清净的酒吧,一位方脸的壮汉和一个短寸头正说得畅快。就算他们把声音压得挺低,可那嘈嘈的叽喳,还是让人头疼。不过,服务生和其余的客人选择充耳不闻,只因他们是格威兰人。
  
  短寸头盯着另一张桌上的客人,示意同伴瞧瞧那黑袍上的金纹,说:
  
  “嘿,圣堂…我的曾祖父跟我唠过,咱们格威兰的圣堂,也算是王庭的半个功臣。论艺术,他们供养了杰出的雕像师与画家;论医疗,他们掩护了盗窃尸体去解剖的无畏学者;论科学,他们的信徒和圣职者,诞生了大量的数学家、化学家、物理学家…嗯,哲学家?哲学算科学吗?”
  
  “算你的祖奶奶,”大方脸咬开了啤酒瓶盖,不耐烦地朝地上啐了去,“少在这卖弄你的学问,你要是真懂课本的鬼画符,你现在应该是到康曼的学府进修,哪会在棕皮的地盘受罪!”
  
  “唉,道理不是这讲的。我的成绩是不大理想,可老师常说——学无止境。不应该让落榜阻拦了求知心嘛,怎,你们老师没有忠告过你?”
  
  “忠告个屁,我高中就被开除了。再说,从进学校开始,那些戴眼镜的老头子和老太婆,嘴不是辱骂,就是谎话——你个脑干发育不全的瘪犊子,咋连加减乘除都能算错啊?哈哈哈…我再蠢,还至于算不懂两位数的乘法?我是故意写错,就要恶心他们!看见他们的臭脸,我心舒敞!”
  
  短寸头急忙倒了杯啤酒,推到同伴面前,感叹道:“是有老师爱骂人,但是不多。自从王庭允许家长和学生检举他们后,基本就听不到他们说脏话了——”
  
  把酒杯推回去后,大方脸咬住瓶口,将一整瓶啤酒吹了个干净,且打了个嫌恶的嗝:“检举个屁!王庭干的蠢事,我最瞧不起的就是这一桩!”
  
  “哦?蠢事?我觉得,倒还好…”
  
  “好**卵!你听着,呸,你想想…你看看我、看看我,要是我的那些混账老师,能在我逃课、撕书的时候抓我回来,跟我爹妈说清楚我有多死性不改,把他们的皮带抽出来叠两层,抡爆我的屁股蛋,说不定,我就会痛哭流涕,朝他们认怂认错,好好读书,找个好工作,而不是…来这帮臭棕皮的老家,和一堆虚伪的坏种斗智斗勇…和一捆搅屎棍睡一间房!”
  
  在大方脸的咒骂中,整个营地的军官都成了没良心的死杂种,除了使唤他们这些大头兵干苦力外,没事就站队跑操,有事就命令不可抗,甩下他们在外面晒太阳,自个儿去营房吹空调;而军营的大兵,也是混蛋居多,常常是拉帮结派,互相整蛊,开伙的时候都能因为抢座位打起来;至于那些喜欢搞事的?帝皇在上,他们最好是去街上逛逛,找个漂亮的女学生和少妇,用完强的后,扔几张票子,这样就能在法庭上狡辩,说是买春,不是强暴,既快活了一把,又不用被别人笑话。最糟糕的情况,莫过于他们专瞅自己人下手,成日想着怎当搅屎棍,那样的话,被盯上的人只能尽快找一个正常的团伙寻求庇护,免得哪天不注意,被弄得痔疮爆炸。
  
  “这种事…不对,咱们的伙计没怎闹过事吧?”短寸头惊叹一声,旋即摇头,“来之前,我可是上网查过,莫加厄这边的作风较为正派,不然…”
  
  “不然,你就拍屁股走人了,是不是?理解,我理解——我是从别的地儿转来的…你别问,我不好透露。反正啊,那地方的人,啧啧,就算你这种软蛋,被拉进去熏染几年,也得返回祖,当一个披着人皮的铁畜生啊。”
  
  “愿闻其详?”
  
  “我这说吧,他们玩得可花了。
  
  就拿自己人来说,有个连队的,是相当恶心人,你知道不?他们敢把新兵蛋子扒光,美其名曰磨炼意志,往人后面塞手雷——啧啧啧,吓到了吧?听我说完啊,那雷当然是假把式,炸不了。他们把这项游戏叫新人试炼,玩了**足十年!最后,他们也是撞运,惹到一个不怕死的愣头青,当晚就拿炸药爆破了宿舍楼,杀得是无人生还;还有个排的,更是极品货色,从排长到狙击手,全是天生的搅屎棍!但他们的运气实在不行,想玩一个硬茬,却把人家逼成了圣恩者、圣恩者,你晓得吧?嘿,那可是威风凛凛,揍得他们哭爹喊娘,还废了他们的命根子,叫他们当一辈子阉鸡!哈哈!”
  
  “骇人听闻,我都想请帝皇洗清我的耳朵…”
  
  “骇人听闻?你以为,这群畜生最擅长的,可不是整自己人!那些挂勋章的废物,和他们都是一路货色,可不得护着他们…不过说回来,他们也不敢玩得太疯了,毕竟王庭等著傻瓜来入伍,要是他们天天在窝整事,哪还有人敢来报名啊!”
  
  “酒保,请开一瓶葡萄酒——温亚德的,戴蒙德庄园的那款就行,6006年份的,多谢,”见他的嗓门扯高,短寸头把手一挥,适时打断了他的讥讽,还点了瓶好酒请他品尝,“来,就当是感谢你的分享——这种惊悚的恐怖故事,猎奇期刊上都看不到啊。”
  
  有温亚德的葡萄酒可享,大方脸立刻压低了声音,将美酒小心地斟入高脚杯,边摇边笑:
  
  “猎奇期刊?不如去看成人杂志。这边的叫什…《在云端》,对,是这个名——果木的醇香,我这舌头是品不出来,可这个葡萄的味道,还真是舒爽,比小麦的香气诱人多啦。”
  
  “酒,慢慢喝,话,好好讲。说句实话,你先前待的地方,风气真有那差?”
  
  “差啊,能不差?你看,连同营的兄弟,他们都敢往坏折腾,对待当地的棕皮,那是直奔玩死了去整。兴奋剂,你听说过吧?就是…《搏击全明星》的那些人,打得兴奋剂,还有乱七八糟的药啊,都拿去耍,说是当催情的用,玩得更刺激,实际上,就是为了将人弄死——口服不行用注射,一针不行来两针。我上铺的人跟我透过信,说是我们的老大、那个什狗屁的军衔…是上校,应该是上校,就是个玩这行的好手,从多少年前开始,就当起了药剂大师,刚出道就弄死了一个婊子,要不是有人保他,他得被遣返回国,连条裤衩都捞不到!”
  
  “他们有病吧?弄、弄死人,图什?”
  
  “我不知道,兴许他们是脑子生了瘤?图刺激…哼,不是走投无路,不是图刺激,还能来这当兵?你不会真以为,咱们格威兰的军队是书本匡扶正义的严律之师吧?我跟你讲,那都是骗人的。你别在营房闷着,多出来走走,去些吃饭的地方,听那些人唠嗑,哦,你不合适,你可以到他们的图书馆转转,看些书——从二十年战争结束起,咱们的伙计们就是以强暴、杀人、抢劫闻名大地的,王庭的那些宣传,就是指望蒙几个死读书的傻瓜信了他们的鬼话,前来投身报效。”
  
  “那我得感谢帝皇…来,干一杯,”短寸头替自己倒满了葡萄酒,晃也不晃,便举杯痛饮,“感谢帝皇在冥冥中指引我,让我细心挑选了意向地区…”
  
  见他把美酒饮作饮料,大方脸急得直拍大腿,气呼呼地说:
  
  “葡萄酒不是这喝的!算了算了,你请客,你爽快最重要。不过,让我说,你该感谢的是你的脑瓜,而不是摸不着边的帝皇。再者,莫加厄这地方是相对太平…相对,你明白吗?这些天的新闻,还有论坛的消息,你有留意过吗?”
  
  “你是说那些杀手——”
  
  “嘘,别乱说,什杀手,是圣恩者…是前行之地的圣恩者,是忠于帝皇使者的战士。听我的,在共治区,你尽可以辱骂那些棕皮,管他是市政厅还是警署的,他们都得赔著笑脸,随便你开心。可你千万别用言语攻击帝皇使者和前行之地,人家可不管你是哪的人物,也不在乎什外交关系,要是传到他们的耳朵,丢的,没准是你的小命!”
  
  “我看,你是多虑了。帝皇使者是什人物,会对我们这种人上心?”
  
  “怎不会?看看温亚德的纪录片吧!嘿,直教人脊背发凉。我跟你说,在这帝皇使者的眼,别管你是贫是贱,是富是贵,八成都是一个样——惹了他,恶心到他,他就索你的命,送你到炼狱享福。哎,你明不明白?就跟上学的时候,在花坛盯蚂蚁、抓甲虫玩啊,纯粹是求个乐子,哪管那些虫是公是母、是壮是弱,玩腻了就扔,被咬了就踩…”
  
  听着,短寸头也学起同伴,轻摇高脚杯,且饮且笑:“倒是有几分道理。在他的眼,咱们和虫子的差别,估计比你我之间还小?”
  
  “哼,你算是开窍咯。这下,你能明白,为什万万不能得罪帝皇使者和前行之地了吧?”
  
  “有蚊子叮我一口,我保准弄死它。”
  
  “哈哈,有仇必报…有仇必报,也难怪那些圣恩者生意火热,换作是我,有人害了我的老婆孩子,我没本事让人偿命,肯定也愿意用命买命,让仇人全家陪葬。”
  
  “那什…以血还血?到底有论坛传的那邪乎吗?能用自己的一条命,换了别人整家?”
  
  “你套个加密浏览器,自己找前行之地的网站,安装他们的软件,注册成他们的用户,不就知道了?”
  
  “可别,我年纪轻轻,人生还有长远规划,安装这种东西,万一被黑水的狗发现,岂不是退伍费泡汤?再说,咱们的设备都是被监控的吧,哪能…”
  
  大方脸竖起指头,摇了又摇,失望溢于言表:“你在这给自己配台电脑,捣鼓你自己的东西,有什好怕的?看你一肚子墨水,不会敲不响键盘吧?”
  
  “术业有专攻,一行人干一行事。”
  
  “行啦,看在美酒的份上,我就给你说道说道——论坛、营地,那些前行之地的谣言,十有八九是假的。他们的规矩定得死,一条命最多换个三五条,不至于灭人满门吧?你可别信那群人胡诌,他们的嘴,没一句真话。”
  
  “为什?”
  
  “他们害怕啊!拿咱们隔壁的那个塌鼻子说,他是最不干净的一个,去年,和几个**喝了点劲大的,赶巧路过学校,把两个小姑娘逮走糟蹋了。本来是罚他遣返,可这两年当兵的傻瓜太少,只罚他赔了两三万、不是威尔,是迪欧。哼,要是回国,这些钱拿去看脱衣舞都嫌少,可在这,赔别人的初夜和医疗费,算是刚刚好。你想想,他这种玩意,营上上下下,不得拎出好几打?他们犯的事、他们的得罪的人,那可多了去了,记都记不过来。现在,帝皇使者发话了,不管是谁,只要通过审核,就能拿自己的命买他们去死,而且,那条命是抵押给前行之地,不是当场结清,老实听话,就有好多日子可活呢!这些棕皮的命本来就贱,如今,你告诉他们,能用他们的一条贱命,换咱们格威兰人的一大家,他们不得疯了似的冲来,高呼使者万岁、使者千古流芳?”
  
  短寸头正想赞同,又猛地打个响指,惊得同伴闭紧嘴巴:“不!你说的不对——使者不敢、不愿意、不想牵扯我们,不想牵涉格威兰的军队啊!你想想,他要是有那个心思,早在温亚德的时候,他就应该帮我们的陛下,给全军上下来一场大换血!可他没有啊?被他筑成肉塔的,全是政商两界的人物,一个当兵的都看不到啊?”
  
  这一问,大方脸的喉咙犹如灌了水泥,彻底堵实在了。他是一手挠著后脑勺,一手举著高脚杯,盯着那宝石般的酒珠,似乎想从迷人的颜色找出答案。
  
  忽然,悦耳的声如帝皇的忠告,飘入他的耳中。是邻桌来的新客、一位戴着墨镜的格威兰姑娘在解答同胞的疑惑:
  
  “当南乡的侯爵举旗反叛,有不少北境的贵族与之勾结,尚为奥兰德大公的庄士敦一世置若罔闻。在击溃叛军凯旋而归后,他把被俘的侯爵吊上高塔,以烈阳折磨他的敌人,将之晒为干尸,以示惩戒。可他从未在公共场合指责怀揣二心的叛徒,反是放任其僭越。直至这些人密谋行刺,他才施展雷霆手段,逮捕其亲族,没收其家产…唔,用乡下人的话说,如果一只爱咬人的鹅还没被放进烤炉,那,定然是鹅还不够肥硕。另外,你忘了醒酒,陌生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