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玄幻小说 > 明日无暇 > 南方(三十九)周旋
  阿格莱森强忍着怒火,把祈信之力附赠的冲动压制在胸腔中,跟乖宝宝讨零食吃一般巴结起来:
  
  “你看,舍丽雅探员,我是在给贵方办事,做的可是公务啊。而这又是在公务期间发生的意外,并非我的本意,你们总不能弃我于不顾吧?这要是传出去,以后谁还敢接黑水的单啊?对不?”
  
  “对,很对。所以,阿格莱森啊,我们会尽快安排你和洛戈森先生的人当面洽谈,相信凭你的口才,一定能解释清来龙去脉,让洛戈森先生握住你的手,奉上奖金感谢你的见义勇为呢。”
  
  “舍丽雅小姐!你行行好,帮我应付过去吧,随便编个由头,譬如说我送外卖时被大卡车撞成植物人了,或者抽烟饮酒过量,没留意终身瘫痪了。总之就是废了残了,遭过帝皇降的罪了,不该再受他拷打了。你就大发慈悲,替我求个情吧!”
  
  露丝捋起耳边的发丝,微笑着下达了最后通牒:“没门,阿格莱森。记住,在交易成功前,务必听从我们的调令。”
  
  “都说了这是意外嘛!都发生意外了,哪还能履行合约…”
  
  “意外也是合约的一部分。放心吧,阿格莱森,据我们所知,洛戈森先生没打算活埋你或是阉了你,他只是想抓你到圣城去,送给圣城的精神病院受刑——”
  
  “受什刑?”
  
  “你说呢?”
  
  “不会是感知剥夺吧?”
  
  犹豫片刻后,阿格莱森猜出了正确答案。而露丝却是笑而不语,被他的慌张逗得愈发开心,乐得以沉默应答他的问题。
  
  仅仅十几秒,阿格莱森已是汗如雨下。他攥著裤子的手指抖得像是在敲键盘,声音倒是顽皮依旧:
  
  “哈哈,你真幽默啊,舍丽雅小姐…”
  
  “嗯?我像是有幽默细胞的人吗?”
  
  “不像吗?哈哈哈。”
  
  说客套话,阿格莱森低头、咬牙又握紧拳头。充血的静脉仿佛老树根,爬满了他的每一寸皮肤。再开口,他的态度立时回转了一百八十度:
  
  “你要是不帮我拿个主意,我先把你干了,再带上钱往邦联跑。只要我翻过西边那片海,管他是有钱还是有势,又能拿我怎办?”
  
  露丝懒得跟他计较,只是抛给他一道嫌弃的眼光:
  
  “我看你不像是圣恩者,倒像是匹发情的公马。目标尚未浮出水面,我们可没有闲心找你玩整蛊游戏。”
  
  “什意思?”
  
  “洛戈森先生雇佣的圣恩者预计在五天后的傍晚围堵你,具体时间大致在餐馆闭门后。嗯,洛戈森先生是位守法的好公民,尽量避免惹人耳目…”
  
  “你们不是想我在街头陪他们打一架吧?”
  
  “不然呢?阿格莱森,难道你认为黑水是请你来当调查员的?去吧,我们的人会在暗中保护你,你只管施展拳脚,将你的祈信之力展露给你的敌人,记住,是两种祈信之力,两种。”
  
  “你们这是要我死啊…”
  
  “你死了,我们的钱和辛劳就都打水漂了。必要的信任是合作的基石,阿格莱森,格拉戈先生是与你同生共死的战友,他都选择给予我们信赖,你又何尝不可?”
  
  “他?一个精虫上脑的老嫖客,他信谁关我屁事。舍丽雅小姐,我会与贵方合伙办事,无非是因为我正气凛然,见不得蛀虫毁了格威兰这座大坝——格威兰要是完蛋了,我费劲吃苦的移民史就成了笑话啦,你懂吗?”
  
  “我懂,你是一名恪守荣耀的骑士,正直的阿格莱森。”
  
  “哼,明白我是正人君子就好。这次我勉为其难,替你们当回打手,下不为例啊。”
  
  “嗯,下不为例。”
  
  临行时,露丝从冰柜拿了瓶冰饮,钱也不付地驾车远去。等送走这位瘟神,阿格莱森的脸垮成了大倭瓜,把厨师和店长看得心惊肉跳。他俩把店的活交给旁人打理,拥著阿格莱森去后厨讲话,非要问出黑水的人又下达了什刻薄的命令。
  
  阿格莱森气不打一出来,他干脆跟伙计们摊了牌,说肯定是黑水泄露了他的消息,既把他卖给大富翁作人情,又用他作打手去吸引注意。被他骂的最狠的则是德瓦·格拉戈,若不是那个混球把他拥有两种祈信之力的秘密告知黑水,他又岂会落入黑水的法眼,被这堆王八蛋半诱导半胁迫地骗入圈套内?
  
  厨师听得忧心忡忡,谨慎地提起建议:“那退了他们的钱不干了,能成吗?”
  
  店长顺了块炸鱼排,悲哀地向帝皇祷告:“现在想跑,已经来不及啦。愿帝皇护佑你一帆风顺,阿格莱——”
  
  “你们可少说两句,要是黑水的事情被外面人听到,你们也脱不了干系!”阿格莱森心疼地抢来鱼排,只在袖口蹭了蹭,便一口嚼进胃,“对了,你们俩过来,手势摆正,向帝皇发个誓,万万不能向别人透露我的秘密。”
  
  “放心,咱们是什关系?要是没有你,我俩还在过刀口舔血的日子呢!你安一百个心吧,不管是什人来问,我俩肯定是死不松口。”
  
  “要是人家拿了你们的软肋呢?”
  
  “我俩哪有软肋给人拿捏啊。”
  
  “放屁,你儿子,你女儿,还有你俩的老婆,真落到他人手,你们能收得紧口风?”
  
  “放心,出来做事,兄弟当先。即使老婆孩子给人抓了去,我们也绝不会说。”
  
  “唉,你俩还是靠谱的。对了,过几天我可能要遇点儿事,黑水的人我实在信不过,我总感觉他们要卖了我。时间我写下来,你们带好家伙什,找个视野开阔的地方架住枪,万一我跑不脱了,你们看着办,别惹出人命就行。”
  
  “这我们在行,你就安心去吧。”
  
  交待好五日后的行程,阿格莱森算是松了口气。等他忙完店的事宜,精灵老婆婆的电话又催得他头疼——
  
  再迟到,这个周的奖金就泡汤了。
  
  伟大的帝皇曾在教典说过,勤俭节约是永不变的美德。对阿格莱森这位守财奴而言,再少的钱也是钱。工他反正打了,奖金他必须得领,少一威尔都不行。所以,他冒着贴罚单的风险超速行驶,险险在打卡时间赶到了那家瑟兰餐馆,挨着老婆婆的训斥换好工作服,给懒得起床的大学生配送外卖了。
  
  今日的灰都大学仍旧充斥着对立的元素。刚出宿舍的人或事晨跑锻炼,或是直奔图书馆,或是占着草坪安静地饮茶看书;刚回生活区的人不是眼眶乌黑,就是浑身烟酒气,即使相隔老远都熏得旁人眉头高皱。
  
  送餐中的阿格莱森倒是习惯这些人身上的气味。爱玩爱浪的人离不开烟酒,喷再多的香水也遮不住那讨厌的异味。他深知,烟酒这种东西得抽进自己的肺、灌进自己的嘴才能身心愉悦,若由别人点燃、饮用,所飘散的味道就是鬼见鬼嫌。
  
  他到了宿舍楼下,点外卖的学生却不愿起床取餐,宁可多付二十威尔叫他上楼送饭,也不肯下楼吹冷风。跟管理员解释过后,他提着餐品飞速爬了五层楼梯,找到对应的宿舍,敲门唤人来取。
  
  他怎也猜不到,打开宿舍门的竟是位同胞——黑色的头发与眼睛、偏黄的肤色,来者不是博萨人,还能是朝晟人?
  
  “呦呦,没想到灰都大学也有老乡——”阿格莱森的话还没说完,对方便夺过他手的外卖包,顺手塞给他两张十迪欧的零钞,一声不坑地关门谢客。如此一来,他只得伸个懒腰,嘲弄似的感叹几声,聊表不满,“出远门了还瞧不起自家人,能不能学学中洲人互帮互助啊,整日你避我我避你,也难怪白皮最看不起咱们博萨来的缩头乌龟,没种好欺负啊!”
  
  他骑上摩托,穿梭在各栋宿舍楼之间,花了半个多小时才送完了箱子的外卖,赚了大概一百多威尔的“跑腿费”。他发现,愿意付跑腿费的基本全是懒得取餐的留学生。连宿醉无力的艺术生都能扶著墙亲自取外卖,而这帮年轻人是宁肯多掏钱窝在宿舍,也不想动动腿爬趟楼梯,真不怕躺的太久,开始发霉长蘑菇。
  
  送完外卖,他本欲离开校园,却在半路碰到一位有缘人,不由放缓车速,喊得喜笑颜开:“嘿嘿,朋友,我是阿格莱森,没忘记我吧?”
  
  他所说的朋友脸上戴着金丝单边眼镜,腋夹着两本厚实的教科书,正是阿格莱森第一次参加“交友”派队时遇到的生物学院高材生。
  
  善于学习的人往往有着出众的记忆力,哪怕仅是一面之缘,这名学生亦对阿格莱森的相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友善地伸出手,用以回应对方的笑容:
  
  “很高兴再见到你,辛勤的外卖员。可惜校内严禁举办不雅集会,否则,我很乐意讨一张邀请函,为你驰骋风流场的勇气助几分绵薄之力。”
  
  “别,千万别,你们大学生啊,开口就是文绉绉的,听得人头痛啊。”
  
  “人人都有各自的语言习惯,戴有色眼镜看人不可取啊,阿格莱森。”
  
  “了解了解,你们学校的小年轻啊,是玩的真花。我看,格威兰的未来,还得是你们这些用功读书的有志青年才能维护喽。”
  
  “不然,还有勤劳刻苦的移民为格威兰的富饶贡献力量呢。”
  
  “移民?是我这种千辛万苦跑来卖力的打工仔吗?难不成是留学生?你可别诓我,我都见识到了,咱博萨来的留学生跟吸了迷幻剂一样瘦骨嶙峋,见了老乡都无心搭理。”
  
  听他提及博萨留学生,男生遂扶正眼镜,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他们啊?哼,看起来出手大方,似乎人人家资巨万,其实都是中产家庭出来的普通学生,靠父母支付的大笔学费来灰都混一张文凭。平日足不出户,上课了就组队开电脑游戏,等考试了也不受院系领导刁难,卷面成绩零蛋照样过关。到灰都待四年,相当于在生活区租四年高价房,掌握的知识半只手都能数过来。想留在学院进修,没那个本钱;回故乡找工作,白搭了四年学费。他们还不如留在博萨,或者跟家人挑明他们的现状,想办法打份工,好歹自食其力算了。”
  
  “哦?就没有一个认真读书的?”
  
  “认真读书的与他们混不到一处,早就搬出留学生住宿楼,与志同道合的人住了。阿格莱森,如果受了他们的脸色,不必置气,凭劳动定居灰都的你,有的是本钱藐视他们。”
  
  “嘿呦,多谢开导。”
  
  男生还着急去图书馆占座位,阿格莱森不便挽留,打了招呼便赶回餐馆,继续送外卖了。
  
  忙活一整天,熬到晚钟敲响九道,久违的休息时间总算到了。阿格莱森闲来无事,又不愿回自家店整理监听内容,便主动留下,帮艾娜克塞斯婆婆打扫卫生,从而在明天开门时讨个好彩头。
  
  他涮了五道拖把,用清洗剂把地砖拖了两遍,来来回回刮擦了三次玻璃,才码放好清洁工具,准备收拾回家。
  
  “谢谢你,年轻人…”水池旁,艾娜克塞斯娴熟地拧干抹布,用围裙擦干了手,真诚地向帝皇祈祷,“愿帝皇保佑你休憩得当,永不迟到,晚安。”
  
  “哪的话啊——九点下班,扫完地半小时,回家半小时,上床睡觉保底十一点钟了,明早九点还要过来,睡不够啊睡不够啊!”
  
  “年轻时苦一苦,晚年定会享福…”
  
  “可别,婆婆啊,您都多大岁数了,还在这打工。我们人类活不到您那久,干一辈子也不顶用,还不如偷懒耍滑,就这颓废过去吧。”
  
  “年轻人缺了什都行,独不能缺了心气啊。何况,我是在店做工久了,习惯陪大家上钟了,不是缺钱才…”
  
  “不信,我不信。婆婆,不缺钱来这儿受累,咋可能啊?”
  
  “一件事做久了,很容易成为习惯。我在灰都有两套房产,银行还投有黄金和圣岩,莫说享清福,周游世界也足够了。但我待在灰都太久,走不出它的边际线了。你啊,还年轻,多攒些本钱,出去闯荡闯荡,总比我困在一个地方脱不开身要强啊…”
  
  “两套房?新城区还是旧城区?”
  
  “都有吧,每边各一套。”
  
  阿格莱森立正站好,严肃又不失风趣地问道:“婆婆,您看我这个人怎样?”
  
  艾娜克塞斯刚套好羽绒服,被他的提问唬得摸不着头脑,许久才说:“偶尔懒,偶尔勤快,干活倒是不生疏,再多些上进心就好。”
  
  “改改改,您说的我都改。您看这样如何?以后我跟定您了,您要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您要我暖床我绝不溜号,保管给您侍奉得跟女王一样,您看——”
  
  “帝皇在上,让这些年轻人正经一点儿吧!”艾娜克塞斯气得抓起扫帚,对着他的脑袋敲了两把,“要是在瑟兰,你这说是要被拖出去挂树的!明白吗!”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婆婆你比格威兰的女高中生都漂亮,我心动也在情理之——”
  
  “收口吧!没大没小。精灵可与你们人类不同,过了试婚期,我们就没有世俗的欲望了。少用勾搭女孩的那套对付我,要不是看你今天工作认真,我叫店长罚你奖金!”
  
  就算告饶又告饶,死皮赖脸的阿格莱森仍然在精灵老婆婆身上吃了回瘪。他不免幻想瑟兰的年轻精灵是何性格,假如他跑到那,能勾搭一位试婚期的美人,享受到妻子青春永驻的福分吗?
  
  远在东境的伏韦仑,巴尔托检查完一车车的货物,捂著头直叹气:
  
  “难难难,我知道难,但外祖父你也明白,药物固然不容易采购,可这类紧俏的商品价格必定最高。还是有劳您多费心,设法周旋吧!我相信您能找到办法,也相信您不会让我们失望。”
  
  德都·怀特眯紧眼,笑得如狐狸般狡猾:“那要看你们的路线是否安全了。慢走,不送。”
  
  巴尔托也不同外祖父客套。他坐上某辆卡车的副驾驶位,按照中洲人安排的线路敦促司机出发。这些装满货物的车队行驶在伏韦仑,可谓是异常扎眼——多少年了,伏韦仑都没有出现过相仿的景象。
  
  有些老头子撑在窗口,把长龙般的货车队伍看作是年轻时搬运汽车的重型大卡,以为是伏韦仑的产业一夜之间复兴成功,便直呼帝皇万岁,吵得孩子与老伴哭笑不得。
  
  见到怀特家族出示的证书,检查站的边防人员不做为难,放任他们驶出国境线、沿着蜿蜒的道路攀过高琴科索山。等翻过这条山脉,他们便会进入由驻军坚守的北共治区,需要自行解释货物的来龙去脉了。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颠簸了整整五个小时,巴尔托终于见到了驻军把守的哨卡。车队停摆后,士兵端著步枪上前,让他们出示货物清单与出关证件。巴尔托取出有伏韦仑官方盖章的文件,待士兵们抽查完毕,便要继续赶路。
  
  可核实完文件的士兵没有吹哨放行,而是冷冷得顶着他:“先生,在共治区物资紧缺时进行大宗交易,有哄抬物价的嫌疑,我想,纵使你们证件齐全,我也很难允许你的车队入境。”
  
  闻言,巴尔托脸色一变。藏匿在他身后的圣恩者跃跃欲试,只等他发话,就要先发制人了。
  
  他是左顾右盼,挡着外人的视线,从怀掏出一方木盒,当着士兵的面打开来。木盒,两枚漆黑的圣岩流淌著璀璨的金光,登时勾住了士兵的视线,把那张冷脸变成了笑脸:
  
  “全体都有,开闸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