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漱半晌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明权,把明权看得有点心里发虚。
  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无论如何都要做对自己有利的事,而在他看来,人与人之间的所谓友情是最不靠谱的东西,听起来非常虚无缥缈,什么都不如攥在自己手里的东西重要。现在他提出这个建议,就是让程漱把前途和友情摆在一起,做出一个选择。
  如果是他的话,绝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助演嘉宾。毕竟陆枕流只是个还没出道的小练习生,但助演嘉宾可不一样。暂不说在总决赛的时候会给队伍吸引来多少人气,如果合作得愉快,甚至还能和他搞好关系,往后在圈里都能用得上。
  这有什么好拒绝的呢?
  明权胸有成竹,几乎要确定程漱的回答了。
  可程漱迟迟没说话,只这么看着他。
  “漱哥,这很难做出选择吗?”明权说,“我认为是个聪明人,都应该知道要选什么的。”
  程漱“嗯”了一声,开口道:“那你告诉我,聪明人应该选什么?”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选嘉宾,”明权演都不演了,直截了当地表示了自己对陆枕流的恶意,“陆枕流一个还没出道的小练习生,怎么和助演嘉宾比呢?”
  “那很遗憾。”
  程漱叹了口气,说的是自己很遗憾,但实际上语气里半分遗憾的意思都没有:“我好像不是个聪明人。”
  明权脸色微变:“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这还不明显吗?”程漱笑了下,“我不太稀罕连影都没见着的助演嘉宾,更关心我身边一直跟着的这个弟弟。”
  “你为什么选他?”
  明权这回是彻底不懂了。
  在程漱身上他尝试了太多次挫败,每次都让他对过去形成的人生观产生无比的怀疑:“我都已经要把这个机会让给你了,你为什么不要?你凭什么不要?”
  “没有为什么,我比较喜欢那个弟弟而已。”
  程漱弯腰将自己放在地上的水杯拿了起来,和他擦肩而过时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练习,别想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很讨厌。”
  明权辩驳的话蓦地停在了嘴边,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从小到大没有人说过他讨厌,程漱算是第一个。
  他怎么就讨厌了?
  他很乖啊,比那个总黏在程漱身后的陆枕流乖多了,怎么还会被人讨厌呢?
  “其实我早就想说了,我不太喜欢你之前那样天天跟在我身后,让我很不自在,”程漱看着他那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决定把自己想什么全说出来,“我看得出来你比较爱自己,那无所谓,爱自己挺好的。但是你没必要一边爱自己,一边表现得非常关心我,这很割裂的小明。”
  “想干什么就堂堂正正说出来,我知道你讨厌陆枕流,那你就直接和我说讨厌陆枕流,别用什么嘉宾来打掩护,幼不幼稚?”
  程漱说完,看着明权的脸色越来越差,知道是自己说的话太重了。
  可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与其看着明权天天总想着这些心术不正的事,不如挑个机会把该说的都说完了,往后他也清静,陆枕流也不用一见着人就垮下一张脸来。
  程漱又看了一眼明权,发现小孩还愣在原地。
  看起来是自己那句“讨厌”让他受到了好大的打击。
  但程漱确实觉得他挺烦的,这么说完全没有什么问题。他也不是圣母,没必要牺牲自己的舒适去满足别人的心情。
  打击就打击吧。
  哪个小孩没遭过点打击呢。
  程漱再没看他一眼,向门口走去,刚压下门把手,就听明权喊他:“漱哥,你真的讨厌我吗?”
  “可能吧,”程漱说,“但是我这个人讨厌来得快去得也快,说不定明天就不讨厌你了。”
  “那我改可以吗?”
  明权快步上前,似乎想追上他,可半晌又犹豫了,踟蹰地看着他:“我改了,你就不讨厌我了可以吗?”
  “......再说吧。”
  程漱看出来了。
  这小孩是有点偏执在身上的。
  他不愿意惹上这种角色。虽然他已经知晓了这本书中绝大部分角色的性格和未来的发展趋向,但关于明权的地方原作者却没怎么仔细说。
  程漱不知道招惹这么个人物的代价是什么,也不太想知道,所以能离他远一点是一点。
  练习室的门在身后关上,程漱刚抬头,就和站在对面的陆枕流看了个对眼。
  “......你早就来了?”
  程漱眉心微蹙:“那你听他在里面和我尬聊不来搭个话救我一下?”
  “之前我记得我去插过话,但是让哥你不高兴了,”陆枕流笑了下,“我怕你不高兴,所以没进去。这么一看,好像我该进去帮你一下?”
  “......”
  如果不是看着陆枕流满脸真诚,程漱都要怀疑陆枕流是故意的了。
  “我不想让你生气,”陆枕流又笑了下,“所以就不自作主张了。”
  行。
  程漱冷笑一声:“就会记仇的小孩。”
  “我这也不是记仇呀。”
  陆枕流跟在他身后:“我只是在关心你。”
  “我谢谢你了。”
  程漱叹了口气。
  和屋里那个偏执狂比一下,陆枕流虽然有时候显得脑袋不好用,但还是比明权好太多了。
  “队长,你为什么拒绝他啊,”陆枕流说,“多好的机会呀,拘束嘉宾很有名呢。”
  程漱忽地停了下来。陆枕流没防备,一下撞在了程漱后背上。
  “陆枕流,你再阴阳怪气说反话我就骂你。”
  程漱微微侧过头,双眼眯了起来:“还是说我在你心里是个可以为了所谓‘嘉宾’踢掉队友的人?”
  陆枕流其实是明知故问。
  他知道程漱为什么拒绝明权,但就是想亲耳听见程漱说他的理由。
  心里没什么安全感,这安全感全靠程漱说的话给。
  “笑话,我穿过来之前什么大明星没合作过?”
  程漱掩唇咳了两声:“我又不稀罕什么热度,出不出道无所谓,一个嘉宾也能收买我?”
  “是吗?”
  陆枕流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唇角微微扬起。
  其实他也无所谓的。
  刚刚在门外听见明权的条件时,他甚至还觉得明权说的有几分道理。他穿书前出过一次道了,现在不出道也没什么,主要是想程漱好。
  程漱好,他就好了。
  如果说穿进来之前,他的梦想是出道和程漱一起站在舞台上,那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他唯一的想法就是程漱好好的。
  只要他好好的就行,自己真的没所谓的。
  选秀基地所处的城市前两天又下了场雨,让本来就开始下降的温度变得更低了,这会儿一阵风吹过来,让人生出了几分寒意。
  陆枕流快走了两步,将自己披在肩上的外衣脱下来给程漱披上。
  “你自己穿,”程漱躲开了他的动作,“别忘了是谁平时一发烧就像要不行了一样。”
  陆枕流脸一红:“你还记得啊。”
  程漱当然记得。
  陆枕流算是他们团里公认的身体最好的小孩,但一年里也免不了一两次的头痛脑热。他一发烧,随之而来的必然是高烧40度,烧得嗓子都溃疡咳血那种。
  一次陆枕流录综艺,节目组为了节目效果往他身上泼水。他当时没什么感觉,但出门的时候被寒冬腊月的风吹了下,回了公司租的别墅就开始发烧,当晚烧到了40度,浑身上下烫得吓人。
  程漱半夜叫的出租车把人送去了医院,看着他挂水吃退烧药,本来以为第二天能好转一点,可陆枕流第二天却直接把嗓子烧溃疡了。
  一场大病像给人退了层皮,让陆枕流蔫了两三周,精气神才慢慢恢复了过来。
  “那次真的辛苦队长了,”陆枕流说,“如果不是队长,我可能脑子就烧傻了。”
  “你现在也挺傻的。”
  程漱想起那会儿自己怀里烧得脸发红的弟弟,眸子里不由自主地多了几分笑意,甚至没注意到自己这句话里带着点不该有的温柔。
  “刚才队长和明权说,不喜欢他天天跟在你后面。”
  两人走进宿舍楼的时候,陆枕流忽然换了个话题,再次说起了刚才的事:“那我呢?你讨厌我跟在你后面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
  程漱“啧”了一声:“不想回答。”
  “你告诉我嘛。”
  陆枕流拽了下他的衣袖,被人毫不留情地甩开。他也不恼,继续执着地问他想知道的问题:“你讨厌我吗?”
  “我说讨厌你就走吗?”
  “......不走。”
  陆枕流顿了下,声音中多了几分低落:“我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悄悄跟着你。”
  程漱险些被他这个回答给逗笑了,却仍绷着脸:“你幼不幼稚,多大了还天天跟在别人后面像个小尾巴?”
  “我喜欢你,所以想做你的小尾巴,”陆枕流垂眸,“算了,你不愿意说就不说吧。”
  电梯在四楼停下,门缓缓向两边打开。陆枕流率先出了电梯,却在路过程漱身边的时候听见那人轻轻叹息了一声。
  “不逗你了,”程漱轻声说,“不讨厌,我不讨厌你,行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陆:还好还好o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