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冷不防问出,在别人听起来可能十分奇怪,可问的到底是什么,唯独他们两个人能明白。
  “我......”
  陆枕流咬着唇,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费力地挤出一句话:“我在公司偷偷练舞的时候被你撞见,你带我练习,带我上节目,帮我联系资源,再后来带着我出道......我都记得的。”
  “这本书里写的都是错的,没有别人,只有你帮过我。”
  刚才冲洗伤口的时候明明也很疼,但他一声没吭,这会儿眼泪倒是决堤似的顺着脸颊落下。
  他的声音很轻,呓语似的:“队长,我好想你。”
  其实陆枕流有很多话要问。
  想问程漱为什么别的队员都知道他要退出团队,只有他不知道。想问程漱为什么要挑在那天说,又为什么要突然离开这个倾注了无数心血的舞台。
  可他一个问题也没问,只像小兽一样不停地呜咽着,凭本能向程漱身边靠去,似乎这样便能聊以慰藉。
  从陆枕流说出是程漱带他出道后,程漱就知道眼前的人是穿书前那个跟在自己身后的弟弟没错了。
  他面上倒是很平静,没像陆枕流一样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可扶着他肩的手却加重了几分力道:“不是每天都在见面吗?有什么可想的?”
  “不一样,”陆枕流低声说,“之前你不知道我是我,我不确定你是你,我好孤独。”
  孤独。
  程漱原本的语调还算轻松,可听见“孤独”两字后却蓦地有些难受。
  原来不只是他觉得孤独吗?
  纵然之前他经历过很多事情,可穿进书里后,他所面对的也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哪怕人同名同姓,也都是陌生的。
  程漱每天都反复地提醒自己这只是个书中世界,不要对里面的人付出太多感情,然后孤独地作为看客站在一边,看着身边人嬉笑怒骂,知道这份热闹永远与自己无关。甚至无数个失眠的夜晚,他也要反复回忆,才能笃定地告诉自己穿书前的记忆不是臆想,是真实存在过的。
  可现在陆枕流说,他就是穿书前那个世界的陆枕流。不是什么渣攻主角攻,是实实在在的,曾和他一起从籍籍无名走到星光璀璨的陆枕流。他证明了程漱穿书前的回忆并不是错觉,冥冥之中为他架起一座与现实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桥”。
  就好像被遗忘在月球上的最后一个地球人,终于等来了接他回家的飞船。
  “别哭了,”程漱叹了口气,“多大的人了。”
  陆枕流将脸闷在他怀里,闻言轻声道:“我太想你了。”
  程漱还想再说些什么,余光瞥见了一束一晃而过的亮光。
  他瞬间振奋起来,将赖在自己怀里的陆枕流换了个姿势靠在肩上,向手电筒照来的方向挥了挥手:“导演!我们在这里!”
  工作人员带着专业的装备爬了下来,将陆枕流的伤腿固定好后,将人抬上了担架。
  “我给山下的同事们打了电话,一会儿他们就会在半山那个扎过营的地方接我们,”导演和程漱说,“我们会先把你送回营地,然后再把他送到医院。”
  程漱刚要说话,却感觉有只手悄悄地靠近他,然后勾了下他的小拇指。
  “算了吧,导演,”程漱笑了笑,“我跟你们一起去医院吧。”
  导演愣了下:“可是节目......”
  程漱瞥了一脸无辜地躺在担架上的人一眼,慢条斯理解释道:“节目以后还有参加机会,但陆枕流是一直和我同宿舍的弟弟,我更担心他的伤。”
  导演恍然:“原来如此。”
  他摇头叹息,似乎十分感动一样狠狠拍了拍程漱的肩,把程漱拍得一个趔趄:“哎,我在圈里这么多年,虚情假意见了太多。你这样宁可放弃自己曝光机会也要照顾同伴的,我也真是第一次见。”
  程漱配合着他点了点头,表情真诚。
  他其实是懒得再去遭那个罪。
  这具身体差成这样,后面还要再继续煎熬两天。暂不提云向辰和白敛会怎么折腾他,单说光是综艺内容本身就够他喝一壶了。
  现在借着照顾陆枕流的借口能提前溜之大吉,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至于热度,程漱就更不在乎了。他巴不得没热度,能摸一天鱼是一天。
  陆枕流被放在担架上也不老实,蹭着又来勾他的手,被程漱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拍开了。
  小陆同学一双黑眸立刻看向他,里面好像氤氲着水汽,可怜巴巴的。
  之前好像还在他面前装一装成熟,可两人摊牌后,陆枕流好像又回归了从前那种小学生一样的幼稚。
  一行人沿着这条路向下而去。程漱要被崎岖的山路绕晕了,几乎没法辨别方向,完全只能跟着节目组的人走,也不知他们是怎么在这一片漆黑中认出路的。
  如导演所说,果然在半山腰和上来接应他们的工作人员汇合了。那些人弄来了一辆观光电瓶车,将陆枕流小心地挪到了上面。
  其中一个人忙完了,转过头看见了程漱:“你是......”
  程漱对他露出一个标准的营业微笑,说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托词:“我是和他一起的,他是我的队员。我不放心他,跟着一起去看看。”
  ***
  这座山的位置不是很偏。他们下山后换乘了面包车,没用半个小时就找到了一家医院。
  这家医院不大,但好在设施齐全。陆枕流被推进急诊室,程漱找到卫生间好好将手和脸洗了一遍,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距离上次吃东西已经过去了六七个小时了。
  他又开始觉得头晕目眩,应该是发烧药的药效在慢慢消失。他再次往额上泼了两捧凉水后,抬眸看着镜子里的人。
  脸色白得像鬼一样。
  程漱叹了口气,慢慢走出卫生间,在医院门口找到了一个自动贩售机。
  他在里面买了一罐热牛奶和一罐热可可,顺带几个小面包,装在他背下山的包里带回了医院中。
  这个小医院晚上没什么人,门口坐着的保安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程漱慢慢踱回了急诊室门口,正好看着陆枕流腿被包得严严实实地推了出来。
  陆枕流躺在狭小的床上,歪着头,面上的表情厌世又暴躁,可在触到程漱目光的那一刹变得有些慌乱。
  程漱被他飞快变脸逗得有些想笑,跟着医生向病房走去。
  “你是病人的朋友吗?”
  医生年纪不大,整个人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加班的疲惫:“他的伤处理过了,不算重,没伤到筋骨,正常休息几天就可以出院了,不影响他的活动。”
  程漱颔首向医生道谢,待病房的门关上,整间病房里就剩了他们两个人。陆枕流头上的伤口上压了块沾着酒精的棉花球,拿纱布绕着头缠了一圈,看上去一脸倒霉相。
  程漱走到他床边,将背上背着的包放下,从里面拿出那罐热牛奶和面包递给他:“饿了吧?”
  陆枕流接过牛奶和面包,乖巧道:“谢谢队长。”
  程漱拽过旁边的一把椅子坐下,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他额角的纱布上:“疼不疼?”
  陆枕流刚用牙把面包的包装扯开,闻言摇了摇头。
  “不怕破相吗?”程漱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你可是靠脸吃饭的,弟弟。”
  陆枕流啃了口面包,含含糊糊道:“反正我又不只有脸。”
  “哦?”程漱挑眉,“这么有自信?”
  “我......”
  陆枕流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半晌却还是将想说的话憋了回去。
  两人相顾无言,整个病房中陷入了有些尴尬的安静中。
  “陆枕流,”最后还是程漱打破了沉默,“你什么时候知道我不是这具身体的原主的?”
  陆枕流将面包的包装袋在手里团了团,发出“喀嚓”的轻响。
  “上次你过敏晕倒,”他小声说,“我抱着你出去等救护车,你喊我‘小流’的时候。”
  程漱眯起眼,若有所思:“嗯?那么早?为什么当时和我说?”
  “我......”
  陆枕流挠了挠脸颊:“我嘴巴笨,不知道怎么和你说。虽然我觉得你是队长,但万一不是的话,说‘穿书’什么的就让人觉得很奇怪,也没人会信吧。”
  “那你之前一直强调的。”
  程漱蹙眉思索了片刻:“那个你最重要的人是谁?”
  “什么?”
  陆枕流抿着唇,小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诶。”
  “别骗我。”
  程漱换了个姿势,目光骤然锐利起来:“之前你说过很多次的,是谁?还是你在穿书前谈恋爱了没告诉我?公司的要求不是谈恋爱要先向队长报备吗?”
  陆枕流蔫头耷脑地靠在床头,有气无力地哼哼了两声,程漱这才止住话题:“头疼吗?”
  他委委屈屈地“嗯”了一声,往床边蹭了蹭:“疼。”
  程漱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不过如果之前你知道我不是原主,所有事就很好解释了。”
  陆枕流抬眸看了他一眼:“什么?”
  “之前你跟着我非要照顾我,我一度怀疑过你对我有意思,或者说你喜欢我。”
  陆枕流身子倏地僵了下。
  “这话听起来是不是太自恋了?”程漱轻咳了一声,“但是现在我明白了你为什么照顾我,没事了,你肯定不可能喜欢我的。我记得你笔直笔直的,之前和女团师姐上台互动还脸红呢。”
  作者有话要说:
  陆枕流:(呆滞)(绝望)(内心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