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吗?
  当然是不信的。
  但不信也没办法,谁让他们上了程漱的贼船呢?
  程漱第二天早早就到了练舞室,靠着镜子坐在地上捏着眉心,头有点疼。
  他昨晚熬到下半夜两点把歌学了,然后又给每个人分了段落,刚躺上床,宿舍其他人就闹腾地回来了。
  而且在看见他睡觉后闹腾的声音不减反增,隐隐有要把宿舍房顶都掀了的架势。
  程漱烦不胜烦,随手抓了个节目组放在床上的靠枕砸了下去,那群人才稍微消停一点。
  但他还是没睡好。
  许久未见的前尘往事浮上心头,带他回到了穿书前在选秀基地的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同样是刚分组,同样是队友不信任。彼时他还没修炼出这一身脾性,也是个刚20来岁的年轻人,因为别人明里暗里的恶言恶语缩在练舞室改歌抠细节,恍然不觉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直到那人坐在身边后,程漱才从刚才走火入魔一样的思绪中抽离出来,抬眸看向站在身侧的人:“......陆枕流?”
  梦里的陆枕流和记忆中一样,看谁都冷着张脸,唯独在面对他时会稍微缓和下表情,淡淡地“嗯”了一声。
  “你来干什么?”
  兴许是一宿没睡,程漱的声音有些哑:“不是和他们练习去了吗?”
  “放心不下,来看看你,”陆枕流十分自然地在他身边坐下,目光往他手上的歌词本瞥了一眼,“没必要对他们这么好。他们不理解是他们的损失,你人气很高,自己晋级没有问题,别因为不值得的人把身体拖垮了。”
  程漱有些疲惫地向后靠去,靠到一半,肩膀忽然被人揽住了。
  陆枕流面不改色地目视前方:“别靠镜子,凉。你要是累就休息,人累了就是要休息的,不然怎么重新出发?”
  程漱笑了,戳了下他的腰:“弟弟,这么喜欢发鸡汤啊?”
  陆枕流轻咳了一声,唇角在听见“弟弟”这个词后有一瞬的紧绷。
  “你要不要睡一会儿,”他转移话题,“睡半个小时。”
  程漱确实有些困了,把手里的歌词本一丢,顺手掐了下陆枕流的脸:“别天天你你你的,没有礼貌,叫队长。”
  “......好的,队长。”
  程漱就这么靠着陆枕流的肩闭上了眼,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就在半梦半醒之际,他隐约觉得额上似乎蹭过一抹湿热,轻轻的。
  就好像......梦中有一只蝴蝶曾在他额角逗留。
  推门的声音将程漱从回忆拽了出来,他抬头,看见自己的几个队员精神萎靡不振地从门口走了进来。
  看起来昨晚过得不太好。
  程漱叹息一声,站起身:“都到了?那我们开始吧。”
  他把昨晚分的歌词发下去,懒洋洋地靠坐在镜子前:“C位选了吗?节省时间,没选就陆枕流吧,有意见吗?”
  几人面面相觑,摇了摇头。
  毕竟他们这个队的上限也就是两个B班成员,其他几个D班和F班的也不太好意思去争C。
  “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宋拙忽然开口,声音中多了一丝颤抖,“为什么我的部分这么少?”
  “对啊......好像陆枕流的也不多。”
  屈俊明左看右看,小声说:“或许是因为舞蹈......”
  宋拙打断了他的话:“因为舞蹈也不能砍vocal部分啊?是因为我昨天和你吵架,你故意这么整我的是吗?”
  之前就听白敛说过,此人惯好睚眦必报。昨天得罪了他,现在他是不是要拿舞台来报复自己?
  宋拙垂在身侧的手倏地收紧了,一双眼死死地盯着程漱,似乎无论他要肯定还是否定都会一拳打上去。
  程漱歪了下头,有些莫名其妙:“什么?”
  “我也没有太多vocal的部分,”F班的学员尹古小心翼翼道,“虽然我评级低,但是不能不给我分词呀,那我不彻底没有镜头了么......”
  程漱听见他这话居然笑了下:“行,那你唱个副歌我听听。”
  尹古不明所以,自信开口,唱了两句后高音就上不去了,只能红着脸把嘴闭上。
  “还有谁对自己的分词有意见,”程漱问,“有意见的都来两句让我听听。”
  宋拙和另一个人也开口唱了,可主音还好,一到高音气息就乱了,不太会在真假声之间转换,听着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声音,十分别扭。
  “陆枕流,那你呢?”程漱抬眸看向一直沉默的人,“你有意见吗?你的rap部分也很少。”
  陆枕流深邃的黑眸撞上他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没意见,rap是我的短板。”
  宋拙还想说什么,却听程漱慢条斯理道:“所以,既然知道自己有致命的短板,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先把自己的短板藏起来呢?”
  “调整可以慢慢调,但一公对于很多人来说就是一锤定生死的事。《无规则海域》这首歌不简单,不可能在七天之内把你们长期的短板全调整过来。”
  尹古“啊”了一声:“那怎么办呢?”
  “你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吗?”程漱忽然反问他。
  尹古有些迷茫地摇了摇头。
  “因为你初舞台的rap很不错,可以是B班的水平,但唱,尤其是高音是你的短板,”程漱说,“所以为什么要分给你高音的part,而不把rap给你呢?”
  尹古没想到自己一个F班的人还能被夸,有些受宠若惊地看向程漱。
  程漱撑着膝盖站起身,看着眼前的练习生们,心中叹了口气。
  又得带孩子。
  “还有宋拙,你明明是个dancer,又为什么要去和那些vocal抢高音的part?就因为你评级高吗?评级高就一定要唱最亮眼的部分吗?你又不适合它。”
  程漱又问了几个问题,众人沉默着低下头。
  他们确实没思考过“适配性”这个问题,总是一门心思地觉得某段必然出彩一定要争取到,一公舞台上能多拉点票是一点。
  程漱停了一会儿,等他们想得差不多了,又继续道:“所以我说你们先别急着练习,因为你们根本不知道舞台是什么。虽然我们确实要竞争,但竞争的前提是合作。”
  “每个人都不是全能的,之所以需要团队,就是因为能有人在你不行的时候补上去,大家一起呈现给粉丝们一个完美的舞台。舞台是给你发挥优势的地方,不是让你展示缺点的地方。哪怕是极小的缺点都会被无限放大,你们明白吗?”
  程漱说完,也不管他们明不明白:“如果没有问题,就按照我的分词练。提问的时间到此结束,为了节省时间不再接受任何质疑。”
  他选人确实不是随性选的,不然为什么不要其他几个D班的练习生,非要了这几个?
  这些人都是初舞台上让人有记忆点,有亮眼表现,却因为其他能力不行拖后腿才导致评分低的。七天绝对不能把他们的短板完全矫正过来,却足够把短板藏起来。
  所以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不是亮眼,而是“合适”。这些人如果能在适合自己的位置发挥出九成的实力,那最后的效果也一定很不错。
  宋拙和屈俊明是dancer,尹古是rapper,剩下一个D班学员是vocal,陆枕流站C,他自己来补位,哪里缺什么他就补什么。昨晚分词的时候程漱也考虑了舞蹈,绝对不会出现因为舞蹈动作过于激烈而气息不稳的问题。
  练习生们按照程漱分的词唱了一遍,发现果然是每个人的舒适区,不会出现试唱时闹出的笑话。
  他们这才对程漱的决定心服口服,立刻没什么心理负担地“队长”“队长”喊了起来。
  “不用拍我马屁,好好练习,”程漱又在歌词本上给自己补了个bridge的即兴高音,准备垫一下还是气息不行的vocal,“就两个要求,第一,赢了对面。第二,赢了对面之后别和别人说我把C和高光全分给你们,统一口径是你们自己争取来的,懂?”
  其他人不明所以:“为什么不能说是你分的啊?”
  “做人要低调,”程漱糊弄道,“枪打出头鸟。给你们分了你们就好好练,别问那么多有的没的。”
  在这么个鼓舞士气的紧要关头......如果说自己想被赶快淘汰未免也太煞风景了。
  程漱带着他们练了一个上午,觉得差不多了就直接放人去午休,自己则将歌词本在脸上一盖,懒得回宿舍,准备在练舞室里就地睡一觉。
  他刚闭上眼,练舞室的门就被人推开了。
  那人似乎看见他躺在地上补觉,瞬间放轻了走路的脚步声,几乎是一点点挪到了他的身边。
  程漱在心里叹了口气,将盖在脸上的歌词本掀开,抬眸看着来者,有些惊讶地挑了下眉:“陆......枕流?”
  陆枕流依旧顶着他那张又酷又拽的脸,只是被人喊出名字时耳尖倏地红了:“嗯,你躺着干什么?”
  “我歇会儿,头疼,不舒服。”
  程漱叹了口气,觉得躺着和人说话有点不雅,于是往旁边挪了挪:“你怎么回来了?不去吃饭?”
  “不吃,减肥。”
  陆枕流在他旁边坐下,却十分体贴地保持了基本的社交距离,在两人之间留了点空隙。
  他动了动唇:“你觉不觉得现在我们......”
  你觉不觉得现在我们很像穿书前参加选秀时的样子。
  陆枕流从来就不是个能憋得住的人,既然有了疑惑,怀疑眼前这个程漱就是他的队长,那他就要主动出击,绝对不拖泥带水。
  可他话还没说完,练舞室的门就又被人推开了。
  宋拙戴着一顶鸭舌帽,两手背在身后蹭进了屋,看见除了程漱还有个人后瞬间垮了脸,面无表情地转身要走。
  程漱连忙喊住他:“等等别走啊,是不是找我有事?”
  “......没事了。”
  程漱不依不饶,笑着问他:“宋拙同学,既然没事,那你手里拿着的这一袋零食是给谁的啊?”
  宋拙的脸蓦地涨得通红。
  他咬着唇,上前两步,将手中那袋装着糖和巧克力的塑料袋递给程漱:“对不起,我之前不该那么对你,这是给你的道歉礼。”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忘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