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恐怖小说 > 鲁伯隆小调 > 第74章 原野的夜晚
  这几日,天气与之前一样并无差别。同样无差别的,还有严先生的态度。
  唯一变化的好像只有希伯来自己。希伯来沉默了几天,每一天阳光升起来,在被子上洒满金辉,远处的光从一点荧光到布满大片的原野,世界从夜晚中挣脱。希伯来从睡梦中醒来,想到要去严先生家,希伯来为此而喜悦着又为此而忧虑。
  他深深愧疚着,因而话也越发得少。每当他想要开口,就会想到严先生以朋友看待他,他却报以冒犯的情感,实在对不起严先生的信任。他更对不起支撑着他走到现在的上主,因而话到了嘴边,就说不出口了。
  他以为严先生那样敏锐一定会询问的,可严先生没有。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保持沉默。
  他一边害怕严先生问起来,甚至焦急地开始想借口,然而严先生并没有。这又让他生出一种新的失落来。
  同时他又担忧着,严先生是否看出了什么?他究竟了解多少呢?内心深处又是如何看待他的呢?
  这一切都困扰着希伯来。
  希伯来尽力掩饰着,用行动表明自己只是看书看得太认真了。可内心里希伯来却迫切希望着严先生能够多和他说些话。
  这样矛盾的状态一直持续了许多天,到了晚上的时候,从严先生家中出来,希伯来还要再去花田里散散步。
  那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花田里也没有其他人,足够希伯来一个人疏离自己乱糟糟的心思。
  草地上空无一人,一望无际的夜色从远处一直到身前,好似将要把他吞没,晚间微冷的风吹来,吹在皮肤上让人感觉身体发冷。
  夏季的一切燥热都被冻住了,明明白日太阳出来的时候还是那般炎热,到了夜晚就冷得人不得不加衣服,日光褪去得太过于完全,甚至让人怀疑它是否出来过。希伯来有时会想,等到夏天,秋天到来的时候是否也会像这样?
  可夏季终究会过去的。
  前方是寂寞的花田,除了自己与向日葵之外,再无一人。希伯来坐在田埂上,不久之前,严先生在这里安慰过学业失措的他,帮助他反击过杰拉尔德,那些记忆如此清晰地呈现在这个夏夜,让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样美好。
  这是希伯来度过的最开心的一个暑假,他甚至不忍心打破。
  如果将一切都说出来,大概就什么都没有了吧。希伯来想。
  风“呜呜”吹过田野,在冷风中,希伯来抬头向着四周看去。
  突然间,他发现自己的房子后仿佛有一个人影。
  可这个时候会有什么人来到这里呢?
  希伯来的心提了起来,他猜测着,紧张着。希伯来站了起来。
  等到站起来之后再看时,却发现房子旁边什么人也没有。
  空气寂静,一切像是一场幻觉。
  希伯来来到花田散步已经很多个夜晚。他从未遇见过任何人。
  傍晚这里还有散步的人,到了天黑之后,人群慢慢散去。希伯来过去的时候,花田总是无人的。
  不会有人来的。希伯来在心中对自己说。
  然而他的脚还是止不住地朝着房子的方向走过去。
  只是去看一眼。就当是警惕有人破坏他的花田而来,说不定是捣乱的杰拉尔德呢?
  风吹过草地,野草似乎奏响了乐曲,一切都热闹起来,在这个夏季的夜晚里,连月光都如此明亮,明亮得仿佛所有人都聚集在了灯光下走过去,耀眼得令人热泪盈眶。
  “……严先生。”希伯来跑过房子,在山坡后面见到了严先生。
  在望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之后,他的心突然安定下来,所有的恐慌一散而去,没有忧虑没有畏惧,只是急切地想要上前看看严先生的脸。
  于是希伯来奔跑起来。
  前面的人不再动了,希伯来赶上了他。站在他面前。
  他终于看清楚。
  草原上的乐曲骤然停止,世界恍若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希伯来只能听见严先生的声音。
  他蹲下来,手握住严先生的手,凝望着坐在轮椅上的人问:“严先生能告诉我,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还有,您究竟来这里几天了呢?”
  希伯来问完,声音哀求着问:“严先生,请您不要对我撒谎好吗?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很重要。”
  在他身前的少年像是被困在泥沼中的人,只需要一句话,一个细微的动作,就可以将他抬起来,也可以将他推下去。
  严景林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要怎样才能拯救这个困于泥潭里的人,可他自己尚且身在泥潭。
  在那样一双祈求的眼神中,严景林完全无法欺骗他,于是只能说:“五天了。”
  第五天,主终于死去。
  希伯来紧紧握住掌心里瘦削的手。
  他小心翼翼地、执着地看着严景林问:“严先生,您为什么来这里呢?”
  这样直白而炽热的目光早已经揭露了一切,如果严景林还有迟疑,此时也已经看懂希伯来的心思。
  这位少年如果直白,炽热而真诚的心不带任何掩饰,当他看向任何人的时候,每个人都能够接触到他的真实。
  严景林的眼神有一瞬间的痛苦与犹豫,他所有的以及所没有的一切从他体内穿过,流经全身之后消散而去。
  最终他只能够克制地说:“因为希伯来总是闷闷不乐。”
  在这句话之后,严景林望见希伯来一瞬间露出几乎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他的心狠狠揪了下。
  一双手覆在希伯来的发上,那双手按住希伯来的头使得希伯来贴近严先生的腿部。希伯来甚至无法抬头看,他听见一声叹息,听见有人温柔地说:“别害怕,希伯来。别害怕。”
  这声音如此柔和,让希伯来一瞬间鼻子泛酸。
  他听见有人对他说:“无论发生什么,我希望希伯来永远开心。”
  天空似乎下了雨,一滴一滴落在裤子上。
  打湿裤子的青年慌乱地抬起手,然而却并非擦拭裤子,而是试图阻止雨滴下落。
  “别哭别哭,希伯来。是我错了,无论什么都好,请不要哭泣。责怪我吧……”
  慌张的声音伴随着急切的动作,这一切令希伯来的泪水翻涌而出。
  坐在轮椅上的青年手掌微凉,擦拭过他的眼角,他的脸颊,他的鼻子,触碰他的唇。
  可是严先生,等到第七天的时候,主就从死亡之中复活,那时我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