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泊西睁了睁眼睛,眼前模糊的视线却始终无法聚焦,昏昏沉沉的脑袋更是让他难以维持清醒。
  牛奶的微微苦涩味似乎提示着什么。
  林泊西试图在一片混沌的思绪中凝神片刻清明,席卷全身的疲惫与倦意全让他的眼皮止不住的落下。
  段斯辰看着在昏迷与清醒中挣扎徘徊的人,倾身靠上他的脸颊,“只是一点,能让哥哥睡的更安稳的助眠药而已。”
  温热的鼻息落在颈间,气息交织,恍惚间,林泊西分辨不出是谁的心跳。
  怀里搂着意识不清的人,段斯辰沉默片刻,突然开口道:“他们说的没错,我就是个疯子。”
  他像是在自我剖析,用着厌恶的语气评判自己,将自己最不堪,最隐晦的一面展露给林泊西。
  “我就是一个不稳定的,随时可能会爆发的隐患。”
  “他们害怕,恐慌,恨我不能悄无声息的死在这世上某个阴暗角落。”
  顿了顿,他呼吸一滞,说完这些话,仿佛用尽了心力,又咬紧牙关颤声问道:“哥哥呢?”
  环在林泊西腰间的手缓缓收拢,指尖死死搅着带着温热体温的衣摆,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哥哥也是这样想的吗。”
  低沉而又沙哑的声音落在耳边,林泊西蹙眉想要反驳,想要安慰一下情绪崩溃的人,然而,浑身无力,连开口说话都成了奢望。
  唇瓣微动,连气音都无法凝成一个完整的字。
  指尖轻划过眼角,久久没有得到回应的段斯辰俯身亲吻他的唇瓣,“睡吧哥哥。”
  “睡着了,你就不会离开我了。”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段斯辰像是在说服自己,重复的强调说:“永远在一起。”
  ……
  林泊西脑子很乱,这个吻更是在他混乱的思绪上横插一道。
  甚至来不及思考这个吻的意义。
  迟钝的大脑并不足以承载这个问题。
  林泊西眼睛眯起,眉头紧蹙,努力调整呼吸间抬手,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手搭在了段斯辰的手腕上。
  没有追问这个吻,而是缓声道:“……手、”
  段斯辰指尖一顿,对于这个吻的解释还未言明,就不禁疑惑于林泊西的话,眼眸微微眯起,收拢五指,将林泊西的手攥在手心,“哥哥是想让我放手吗?”
  这似乎是应当属于意料之内的反应。
  因为知道了这个病的存在,连手上都不想跟他有半点接触吗?
  段斯辰勾了勾嘴角,面上却露不出半点笑意反倒有些苦涩,幽深的眼眸落在不远处窗帘之下,像是逃避似的自我嫌恶道:“怎么可能呢。”
  “我永远不会放开你的。”
  这话像是说给林泊西听的,更像是段斯辰一遍又一遍的用这种话麻痹自己。
  迫使自己将林泊西永远的留在身边。
  “哥哥,哪怕你恨我,哪怕你恨不得杀了我……我也绝不会放开你。”
  撕破的那张窗户纸,像是扯下了一张病态的遮掩。
  与其等到哥哥提出离开,亦或者太过害怕而偷偷出国,倒不如他先一步将人留下。
  不给哥哥选择的机会,由他来宣布这场追逐的结果。
  段斯辰甚至无暇思考在这之后会发生什么,他只知道,哥哥已经离开过一次了。
  既然回来了,那就不许再走。
  “你的手……”林泊西已然听不清段斯辰在说什么,他奋力凝神,每说一个字都要停顿许久,在梦与现实的边缘徘徊,“你的、手,怎么……怎么……”
  本就很轻的话语,在漫长的吐露中失去力气,搭在腕上的手不受控制的落下。
  段斯辰掌心托着,还未结痂的伤口又渐渐渗出血丝。
  看到殷红的血色,他蓦地蜷起指尖,将血尽数掩藏在掌心,以手背去接林泊西的手,白皙修长的手上,没有沾染半分血迹。
  “手上……”话音戛然而止,林泊西彻底没了力气,歪头靠在段斯辰怀中,失去了意识。
  这句语气艰涩,到最后也没能完全出口的关心以平稳的呼吸声作为结尾。
  并未读懂他话中意思的段斯辰沉默着,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哥哥就在他怀里。
  哥哥睡着了。
  哥哥……永远也不会离开了。
  半晌,他低下头,更用力的将昏迷过去的人揽入怀中,两人交握着的手,死死攥紧的拳头,伤口处的疼痛丝毫不足以让他清醒。
  环着林泊西腰身的手臂,用力的像是想将人融入骨血。
  演唱会短暂的剪辑视频早已停止。
  屋内十分安静。
  唯有段斯辰还未平复下来急促的心跳声充斥着狭小的卧室。
  寂静的夜晚幽深空洞,让人不禁遍体生寒。
  段斯辰搂紧怀中唯一的暖意,喟叹一声呢喃:“哥哥……”
  ---
  不知昏睡了多久。
  这种与寻常疲惫不同的困倦,让人挣扎着入睡,也同样难以睁开眼睛。
  林泊西艰难的眯起眼睛,屋内没有开灯,目光所及之处一片漆黑,唯有床头开着的那盏夜灯散着淡淡的柔光。
  ……晚上了吗?
  厚重的落地窗帘将窗户遮挡严实,看不见光,床头柜上也不见手机。
  让林泊西难以分辨现在的时间。
  好像在这个时候,是什么时间已经不重要了。
  林泊西抿了抿唇,视线借着微弱的光源打量着周围。
  ……这里,好像不是他们入住的酒店。
  反倒像是回了家。
  这是家里卧室的布局。
  林泊西累的连呼吸都很重,凝滞的思绪缓慢的浮现出他昏迷之前的事,让他不由得皱起眉头。
  服药的后遗症大抵如此,林泊西又困又累,满脑子只想闭上眼睛再好好睡一觉。
  但喉咙干涩,挣扎着想起来喝杯水。
  一直这样睡下去不行。
  林泊西单手撑着床,本想着下床洗把脸,用冷水让自己清醒一下。
  结果腕上一动,手背好像抵住了什么东西。
  林泊西动作迟缓的抬手,垂眸看去,银白色的铁环严丝合缝的扣在他的手腕上,细长的链子从铁环上蔓延至床后,看不到头。
  这样的铁环不只有一个。
  包括手腕和脚踝在内,一共有四个。
  除此之外……手背上一直到没入挽起来的睡衣袖口,遍布着痕迹。
  林泊西低下头,不仅是手上,身前也是,甚至比手上还要多出不少,从锁骨上还没消退的齿痕来看,这些应当是吻痕。
  “……?”
  林泊西睁大了眼睛,这些……
  除了吃药以后无力的后遗症以外,并没有其他的感觉,也没有什么异常。
  所以,只是留下了吻痕而已。
  可是这也――?!
  林泊西指尖卷着床单,思绪一片混乱,甚至比昨天昏昏欲睡时还要不清醒。
  还有那个吻。
  此刻在脑海中分外清晰。
  太过惊愕,他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在床上呆躺了许久,想下去找人,然而只是动了动右手,链子很快就被拽到最大限度,这……差不多只是他在床上睡觉翻个身的距离。
  他不免心下诧异,以前在这住的时候,怎么不记得家里有这些东西。
  还挺结实。
  注意力被其他事情转移,原本占据大脑的迫使他休息睡觉的念头好像淡了些。
  除了浑身上下还是祛不掉的疲惫,倒是比刚才清醒了不少。
  有链子在,他下床找人是不可能了。
  林泊西尝试从床上坐起来,脚踝上的链子倒还合适,坐起来也不会感觉到有所牵扯。
  这样就好像,把他的活动范围都控制在了这张床上。
  他可以在床上自由活动,却不能坐在床边脚尖触地。
  本来就因为那药的缘故身上没什么力气,手腕上还戴着这两个东西,连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变得十分艰难。
  林泊西半天都没能坐起来。
  ‘咔哒’
  门锁打开的声音。
  然而没却没有马上开,在里面,林泊西能够清楚的看见,门把手向下又归在原位然后反复几次后翻转,门才被从外面打开。
  门刚开启时,还能看见段斯辰拿在手里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钥匙。
  林泊西眉毛微挑,缓声道:“一个卧室的门,也需要上这么多道锁吗?”
  先不说他手腕上的这些东西,楼下的密码锁他也不知道啊。
  紧张兮兮的把各个出口都封死似的,窗户虽然没看,但就从这遮挡严实的窗帘上来看,窗户肯定也是锁死了的。
  看着走进来的人,林泊西忍不住轻笑了声,“怕我跑了啊?锁的这么严实。”
  门口的人还没进来,听见这声笑先愣了神。
  原本已经做好准备,进来以后会遭受白眼,漠视他的存在,更甚至可能会情绪激动的骂他,打砸手边可以碰到的东西让他滚。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在面对这一切以后该如何反应,该如何让哥哥不要生气。
  但是现在……
  一切都没有发生。
  林泊西刚撑起上半身,都来不及扯过枕头靠坐稳当,这样半仰着看着有些许狼狈,可……
  不管怎么看,哥哥都没有半点生气的意思。
  段斯辰眸色暗淡,一时间分不清,哥哥是不是故意这样,假装不在意,实际上先骗过他,等时机成熟以后再离开。
  “在门口站着做什么。”林泊西见人来了,也放弃自己坐起来的念头,索性躺回去说:“过来扶我一把。”
  段斯辰也意识到自己在门前愣了太久,端着托盘进来时,仍不忘把门带上。
  只是走过去时,仍是不经意间放慢了脚步,像是在顾忌着什么。
  又像是在知道自己走向一个未知的,自己不想遇见的答案。
  哪怕是如此,从门口到床的距离也有限,可以放慢的速度并不能阻止什么,段斯辰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像是一个待审判的犯人,等待着林泊西以各种他曾猜疑过的态度宣告他的死刑。
  伸手去扶的时候,林泊西比他先一步抬手搭上,半撑着自己坐起来,光是这个动作,就废了他大半的力气。
  靠着枕头坐稳以后,林泊西还把卷进被子里的链子拿出来,整理好后随手放在一边。
  整个过程太过淡然,淡漠的就好像现在被困在这个黑漆漆房间里的人不是他。
  视线触及到林泊西手腕上的斑驳痕迹,段斯辰顿了顿。
  林泊西瞥了一眼,扬起手腕问道:“怎么回事?”
  段斯辰眨眨眼睛,扶着手腕带到唇边,又轻吻一下,敢作敢当:“我亲的。”
  ‘他生病了,他是病人’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过了两遍。
  林泊西‘啧’了一声,指尖抵着他的眉心把人往后推。
  段斯辰俯身,伸出去扶林泊西的手还没收回来,见林泊西没有生气的意思,他怔怔问道:“哥哥……你不……”
  “嗯?”
  声音很低,或许是太他太过平静的表现反而会让段斯辰感到心里没底。
  亦或者是……想着昨晚昏迷前段斯辰说的话,林泊西心下微沉,有人对他说了什么,长久的思想灌溉之下,让段斯辰对自己极不自信。
  太过在意,他已经不奢望从他所在意的人口中听到什么顺遂的话。
  看的出段斯辰心事重,林泊西并未昨天和眼下的事情说些什么,抬手间手腕微微一顿,掩饰下去这沉重的东西,揉了揉他的头发,“帮我把医疗箱拿过来。”
  “哥哥你受伤了?”段斯辰关切道:“伤哪了?让我看看。”
  以为是自己的粗心,把哥哥带回来时磕碰出伤口。
  “没。”林泊西也没多解释,语气从始至终都很柔和,“帮我拿一下吧。”
  这个病本就会让人敏感多疑,段斯辰的注意力又全都放在他身上,林泊西怕自己语气上有一点起伏,都可能会让段斯辰思维发散。
  所以,逐字斟酌,话说的谨慎而稳重。
  “哥哥等我一下。”段斯辰忙起身出去拿。
  或许是因为只拿个东西,所以没有像之前那样复杂的锁上门,同样,回来的也很快。
  段斯辰跑上来的时候,林泊西甚至能听见医疗箱里面药水瓶晃动碰撞的声音。
  林泊西:“慢点,别跑。”
  段斯辰把药箱放下,还想着林泊西是哪里受了伤,“哥哥,给我看看……”
  “嘘。”林泊西竖起食指轻轻抵在他的唇上,“我真的没有受伤,不要着急,你太紧张了。”
  在林泊西轻声安抚下,段斯辰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得到些许慰藉,表面上看,段斯辰一手策划统领大局,但在林泊西眼里,段斯辰的慌张无措几乎是刻在脸上的。
  林泊西打开医疗箱,“昨天我就想问了,你……”
  医疗箱里面除了药还有几个全新未开包装的针管。
  段斯辰注意到挪开药品下,压着的这些东西,瞳孔骤然收缩,一把抢过所有针管。
  林泊西却对他过激的举动熟视无睹,慢条斯理的拿起旁边的棉签,取了两根出来,语气平静的补全刚才自己未说出口的话,“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段斯辰僵在原地,面上的神情还未收敛,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林泊西已然牵起他的手,反过来看,手心有许多小口子,除此之外,横过掌心的那一条最明显,划的也最深的伤口,已经开始泛白。
  包括小口子的边缘也变了颜色。
  应该是受伤之后一直碰水,遇水多了伤口才会变成这样。
  “伤成这样怎么不包扎一下。”说着,林泊西用棉签蘸取碘伏,一点点涂抹在伤口处。
  冰凉的药水落在掌心,段斯辰下意识的蜷了下指尖往后抽了手。
  林泊西没敢用力握着,因为他指腹上也有伤。
  见状,林泊西又托着段斯辰的手背往回带了些,棉签再落下却是比刚才更轻的力气,“疼吗?”
  段斯辰眼眸微垂,缓慢的摇了摇头。
  虽是如此,林泊西上药的时候还是轻轻吹了吹,“没用酒精,应该不会太疼,我看你这条伤口有点深,要不找段医生过来看一下吧。”
  提到医生,段斯辰毫不犹豫的开口拒绝:“不。”
  “不要找段医生过来。”
  察觉到掌心的手紧绷,林泊西指尖顺着手背蹭蹭,柔声道:“好,那就不找。”
  安抚过段斯辰的情绪后,林泊西不着痕迹的问:“你这伤,是什么东西划的?”
  段斯辰沉默着没有回答。
  林泊西也不急,涂过碘伏后便这样托着他的手,等着一会碘伏干了以后上药。
  他仰起头看向段斯辰,“不记得了吗?”
  段斯辰摇了摇头,“玻璃杯。”
  他压低了声音说:“酒店提供的玻璃杯质量不太好。”
  至于这个质量不好的玻璃杯,是怎么碎的,而这些碎片是怎么在段斯辰手掌上划出那么多道伤口的。
  段斯辰没有细说,林泊西也没有多问。
  虽然这个答案有些不尽人意,但……林泊西更怕的,还是段斯辰刻意的去用工具来伤害自己。
  他一直清晰地记着段予桐说过的每一句话。
  哪怕只是猜测,并没有得到确切答案的抑郁症,在一切尘埃落定前,林泊西会把所有一切都纳入要防备的范畴。
  上好了药,林泊西试着撕开纱布,除了使不上力以外,没什么太大问题。
  林泊西把纱布放在掌心递给段斯辰。
  段斯辰接过就想两手撕开,可满是伤口的那只手腕上一紧。
  低头看去,林泊西稳稳地握住他的手腕,“拿剪刀吧。”
  到时候为了撕块纱布,再弄的伤口崩开,反倒得不偿失。
  原本床头就有一些小工具,可想着刚才段斯辰拿针管时的样子,想必床头柜里的东西都清空了。
  段斯辰依旧是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只是拿回剪刀以后却没有递给林泊西,“我来剪吧哥哥。”
  “行。”林泊西没在这件事上和他争,展开纱布,在合适长短处比量了一下,“在这剪。”
  ‘咔嚓’
  纱布应声而断。
  段斯辰把剪刀和针管放在一起,显然,这些都是一会要拿出去的东西。
  林泊西知道,他这是怕在这种环境下,自己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
  屋里别说剪刀,原本摆在床头的镜框都已经消失不见,因为那个镜框的边角是尖的。
  林泊西毫不在意屋子里缺了这些可有可无的东西。
  纱布在手上缠了几圈,除了五指处是分开缠绕的以外,把整只手都缠的严严实实。
  伤口太多,已经顾不上挨个伤口包扎,索性整个包起来还方便。
  纱布系上扣子,突出一块会不舒服。
  林泊西便拿医用胶带在边缘处粘了小块,“纱布不能缠太久,过一会记得取下来换新的。”
  段斯辰眼睁睁看着林泊西把自己的手包严实也没有挣扎,反而还老实应了一声:“好。”
  指尖蹭了蹭柔软的纱布,段斯辰说:“吃饭吧哥哥。”
  床头托盘里的早餐放了有一会,热可可已经不再烫手。
  段斯辰特意做的西式的餐点,“哥哥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不常吃西式早饭的林泊西,就着段斯辰递过来的三明治咬了一口。
  是因为他之前在国外生活了三年,所以被关起来的第一天,做了这种他比较‘习惯’的早饭?
  林泊西想了一下,觉得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
  别的不说,段斯辰在这种细节上总是拿捏的很到位。
  但并没有出国那么久的林泊西,三明治只咬了两口便吃不下了,热可可没喝都能闻到甜味,便也不想尝试,“帮我倒杯温水吧。”
  见他吃的少,段斯辰不免问一句:“不和胃口吗?”
  “不,很好吃,只是我现在不饿。”林泊西擦了擦嘴角,“你吃过早饭了吗?”
  段斯辰咬了一口三明治,闷闷的说:“吃了。”
  应该是正在吃才对。
  感觉不仅如此,连夜从A市赶回来,只怕晚上也没有休息。
  林泊西:“这样不累吗?吃点东西去休息一会吧。”
  段斯辰三两口吃完了剩下的三明治,没有要去休息的意思,“哥哥呢?也睡一会吧。”
  “我不想睡。”不是不困,是感觉自己不能再睡了。
  这种靠不定量药物沉睡,睡着反而更耗费精力。
  相比于这件事,林泊西更在意之后的工作怎么办。
  “冯一然找你提接下来的行程了吗?”林泊西想拿回自己的手机,虽然希望渺茫,但还是要尝试一下,“还有几个我这边正在对接的品牌在谈,我这样消失不太合适。”
  在这种时候,还是忍不住考虑段斯辰工作上的事。
  林泊西指尖摩擦着腕上的银环,自己都叹了口气。
  “那些事有冯一然负责,哥哥不用担心。”段斯辰淡淡道:“接近年关,我所有行程以及代言安排都推至年后,短时间内,我不会出门。”
  这份回答听起来有几分含义在里面,林泊西说:“我没有要逃走的意思。”
  “我知道。”
  段斯辰没有迟疑,但话听起来却又好像是另一番意思,“我最相信哥哥的话了。”
  林泊西顿了顿,适时地止住,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关乎可能会离开这栋房子,光是提起,就让气氛紧张。
  避免让段斯辰病情加重,林泊西抿了抿唇,“我……”
  “我明白的哥哥。”段斯辰声音很轻,话语中却夹杂着不容拒绝的武断,“等我一会,我把东西都收拾好,就回来陪哥哥。”
  说着,段斯辰在林泊西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便俯身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眼帘微垂间遮下其中眷恋,转身拿起托盘,除了药箱,其他东西尽数堆在上面带出了房间。
  如果说,昨天晚上在林泊西意识极度混乱中的吻,有可能是他意识不清判断错误,亦或者是纯粹是段斯辰不经意间的触碰,他臆想出的一个吻。
  那么现在这个吻,就打破了林泊西对昨晚一切茫然的判断。
  只是一瞬间,一触及分。
  吻在唇上,这跟眉心或者额头是全然不同的含义。
  身上还没有消退的痕迹,也更能印证这个问题的答案。
  不知不觉间抬起手,指尖轻颤的抵在唇上,恍惚间好像还能察觉到接触时,温热柔软的触感。
  这……
  偏执型人格障碍会这样吗?
  林泊西微张的眼底满是迷惘,他在知道偏执型人格障碍以后,只简单地从网上以及段医生的口中了解了一部分相关知识。
  还没来得及去更深入的了解,就喝下了那杯牛奶。
  身处在段斯辰的视线范围之下,林泊西也不可能去拿回自己手机来查找和病症有关的资料。
  不能在病人面前强调他生病的事实。
  这一点,哪怕段医生没有特别叮嘱他,林泊西也心知应该这么做。
  可现在……
  这个吻,和段斯辰刚才离开时的眼神。
  林泊西捏了捏眉心,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等段斯辰处理好一切,再回来时,林泊西已经躺下了。
  维持一个动作坐久了太累,倒不如躺下等着。
  只是头一沾到枕头,就止不住的想闭上眼睛。
  意识朦胧间,林泊西隐约都感觉自己好像睡着了,而后就察觉到身侧的床陷了下去。
  段斯辰以为他又睡着了,恬静的睡颜安静又温顺,像是温润无害的暖玉,像是被追逐倾泻的阳光。
  越靠近,越按捺不住指尖。
  不知不觉间覆在唇上的吻,舌尖撬开牙关,伴着轻缓的呼吸,一点点将自己的气息覆盖在他身上每一寸。
  林泊西被他闹的有些睡不着了。
  “斯辰?”
  “哥哥。”段斯辰应着声,亲昵的蹭了蹭他。
  “你别……”林泊西按下他的手,却奈何力气还没恢复,伸手过去却只能搭在上面,他无奈道:“我还没洗澡。”
  “回来的时候我帮哥哥洗过了。”
  此话一出,林泊西顿时愣住。
  “哥哥的睡衣还是我换上去的。”段斯辰轻缓而有节奏的绕着指尖,“睡着的哥哥好乖。”
  “……”
  骤然收拢的五指,让林泊西身形一僵。
  片刻后,又出了一身汗的林泊西无力的靠在段斯辰身上,躁动的心跳声盖过他耳边一切声音,他喃喃道:“胡闹。”
  “我知道错了哥哥。”
  不用细问,光听这认错的速度以及态度,就知道,下回还敢。
  林泊西想捏一把他的脸颊,奈何手搭上去指尖无力,干脆就这么覆在他侧脸上,“把这个解开,我要洗澡。”
  被段斯辰太过分的接触,林泊西有些乱,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解开链子对段斯辰而言可能会刺激到病情。
  “我是说……”他正要将手收回来,却被段斯辰先一步握住。
  ‘咔哒’一声。
  腕上的链条落下,不仅如此。
  脚踝上的也一并拆下。
  干脆利落劲,都让林泊西有点不敢置信,然后,段斯辰拿出像是和他手腕上银环一对的东西,挂到一起以后,戴在了自己的手上。
  这下,他的活动范围从床上,变成了在段斯辰身侧。
  别的不说,最起码可以下地了,应该算是好事。
  “来。”深知药效,段斯辰先站在床边,扶着林泊西下来。
  本来觉得不用,自己完全可以自己走下来的林泊西,在坐到床边时就知道,他可能很难自己走去浴室。
  浑身瘫软无力也不过如此。
  林泊西瞥了一眼段斯辰。
  罪魁祸首很识相的主动搂着人,顺着林泊西的脚步,一点点把人带进浴室。
  一开始,林泊西觉得这个把他们两个挂在一起的银环不影响什么,反而他不用一直待在床上,算是好事一桩。
  但是当他走进浴室以后,再看那对银环,就有些……
  林泊西犹豫道:“我要洗澡。”
  “嗯,我知道。”段斯辰主动询问道:“我帮你放水吗?”
  “……”
  淋浴开关左热水右冷水,简单上下掰一下就行,我自己也可以。
  林泊西深吸一口气,“我是说,你先出去,回房间等我。”
  段斯辰晃了晃手腕上的银环,“不可以,哥哥会跑走。”
  “我不会跑。”简单一句话,也很难为自己做证明,但是要拿出证据,也只有这一句话。
  自己听起来都不太可信,更何况段斯辰这个心思敏感的病人呢。
  见林泊西久久没有动作,段斯辰歪了歪头,“哥哥你在害羞吗?”
  林泊西一噎,“闭嘴。”
  段斯辰笑着帮他解开睡衣扣子,“哥哥不用担心,昨天我帮你洗的很仔细,哪里我都看……唔?”
  覆在唇上的手有效的挡住了段斯辰接下来的话。
  林泊西面上有些发热,在他的印象中,段斯辰是非常正经,老实乖巧听话,好像这世间所有温和的词语都能落在他身上的人。
  但是现在听这句话,还有说出这话时带笑的语气,让林泊西有些招架不住。
  “斯辰,别闹了。”林泊西放轻声音,和段斯辰商量,“我真的不会跑,二十分钟,不,我十分钟,冲一下就出来好吗?”
  段斯辰向来老实听话还乐于助人,现在也不例外,“我帮哥哥一起,会更快些。”
  “……段、斯、辰!”
  ‘哗啦’
  段斯辰上前半步,打开林泊西身后的淋浴,温热微烫的水落下,与此同时,段斯辰随手将林泊西的睡衣上衣搭在手臂上,再伸手的时候,“哥哥……?”
  本来,两人坦坦荡荡的洗个澡也没什么,同一个浴室里还省水。
  但是经过不久前的吻,以及刚才在床上的……
  再一起洗,其中夹杂着的东西就多了。
  也根本放不开。
  林泊西思索片刻,选了个折中的办法,“你转过去,我自己来。”
  “好。”
  只要不离开这间浴室,在这种小事上,段斯辰觉得自己可以顺着哥哥。
  但是……
  从转过身去那一刻,段斯辰的话就没有停下过。
  “哥哥好了吗?”
  “水温如何?合适吗?”
  “这样站着会不会比较累,我帮哥哥拿个椅子吧。”
  “哥哥在涂沐浴露吗?一只手是不是比较麻烦,需要我帮忙吗?”
  水声骤停。
  “段斯辰!”
  ……
  ……
  浴室的水还未收拾干净。
  林泊西吹干了头发侧躺在床上,被子拽上来遮住脖颈,从耳后到脖颈处都覆上了一层薄粉。
  羞的。
  林泊西闭着眼睛,咬紧牙关,脑海中不断重复着:‘等你病好了的。’
  ‘等你病好了的!’
  ‘段斯辰!等你病好了的!!!’
  看在你是个病人的份上……
  收拾浴室后面出来的那个人,上床前顺手关掉了床头灯。
  屋内唯一的光源消失,哪怕林泊西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
  没等他睁眼,手臂便从身后横了过来,搂上他的腰身。
  段斯辰贴在林泊西身上,把链子整齐的压在枕下,以免它成为自己和哥哥中间的隔档,做好这一切,他在林泊西颈间深吸一口气,不愿抬头,便这样哑声道:“哥哥晚安。”
  林泊西微不可及的轻哼一声,不去理会他,刚才被消耗的累极,索性闭目养神。
  药效好像在这段折腾的过程中消散,最起码林泊西现在是感觉不到困了。
  全然没有之前那种眼睛都睁不开的感觉。
  难得的清醒感,让林泊西生不起半点睡觉的念头。
  倒是段斯辰。
  应该是真的累了。
  躺下没多久就睡的很沉。
  林泊西放轻了动作,缓缓翻过身来,搭在腰间的手无意识收拢,好在只是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像之前那样,睡得沉,又从后面整个贴过来把他抱的严实,导致他一动也不能动。
  哪怕段斯辰在这睡着,除了连接在两人手上的银环之外,脚踝和右手腕都重新挂上了链子。
  林泊西看着段斯辰的睡颜,思绪发散间想到,从这几条链子上,就能看出段斯辰毫无波澜的表情下,隐藏了多少的不安。
  ‘嗡嗡’
  林泊西看的入神,寂静无声的仿佛与世隔绝的室内突然有了震动的声音,让他心下骤然停跳一拍。
  床头柜上。
  震动的手机也自动亮起了屏幕。
  似乎不只是一条消息,连续震动了好几下。
  或许是有什么急事。
  林泊西轻轻推了下段斯辰的肩膀,“斯辰?”
  “斯辰……我手机响了。”
  “斯辰?”
  轻声叫了几声,段斯辰都没有回应。
  林泊西嘴角微抿,他小心翼翼的避开两人扣在一起的手,伸出右手,隔着段斯辰去够他那边床头柜上的手机。
  链子搭在手臂上,以免掉下去惊扰到段斯辰。
  等指尖触到手机时,林泊西松了口气。
  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指尖蹭着一点点把手机挪过来,然后顺利拿到手里。
  全程安安静静,都没有惊扰到还在睡着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林泊西紧张的放缓了呼吸,直到将手机拿过来,将被子拉高,遮过头顶,将屏幕调整到最暗。
  除了冯一然给他发的与工作相关的消息以外,就只有段予桐也给他留言。
  准确来说,不应该算是留言,因为从昨天开始,段予桐一直再给他发消息。
  不仅如此,昨天还有一通来自段予桐的未接来电。
  再结合段予桐的话:【段斯辰怎么突然问我和你说什么了?怎么回事啊?】
  这条消息,就在未接来电不久之后。
  林泊西知道为什么昨天段斯辰为什么突然给他拿来那杯加了东西的牛奶了。
  颇有些无奈,不知道说什么,林泊西回:【斯辰知道了,短时间内先不要联系。】
  段予桐:【?!!你终于回我消息了,我都快报警了你知道吗!段斯辰问我之后就联系不上你,你知道我这段时间有多急吗。】
  林泊西看了眼手上的银环,这种事自然不可能让别人知道,于是便随手编了个理由:【手机没电,事多一直顾不上充。】
  段予桐:【我还以为你被段斯辰给绑架了,给他打了那么多电话,发了消息也没有回应,你们俩同一时间消失,我还真以为出什么事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现在知道了怎么办?你说实话,你现在在哪?他知道你知道他病情的事,以我对这个病的了解,不会太平静。】
  林泊西:【我在家。】
  看着医生的话,林泊西忍不住辩驳几句:【斯辰的性格很好,只是生病影响不了他什么,他现在也很乖的。等病治好以后就没事了。】
  段予桐:【……你是本人吗?段斯辰你上你哥的号发消息骗我没必要啊。】
  林泊西:“……”
  他无奈打字:【不是。】
  段予桐:【嗯?居然不是‘滚’,还真是你。】
  以段斯辰的脾气,受到这种质疑肯定不会解释什么,连一句不是打出来都是崩人设,运气好有回应,那就是‘滚’,也可能是被删除好友以后出现的红色感叹号。
  后者的概率还要大一些。
  段予桐:【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林泊西指尖轻点着屏幕,【一切正常,他答应我在家养病,把所有工作都挪到年后去了。】
  简单解释以后,林泊西给他转了一笔钱,算是他询问关于段斯辰病症的诊断费,算是工资外的奖金。
  而后,又重复了一遍:【暂时不要联系我或者段斯辰,时间合适我会去找你。】
  段予桐:【明白。】
  关掉对话框后,林泊西又打开私密聊天。
  对方有按时发送段星辰的行动轨迹过来。
  段星辰的活动多,家里也会给他配备助理,说是助理,据段斯辰所知,好像是赵家的小少爷,攀附段家,所以把家里的孩子送过来了。
  那张日常安排的活动,列成单子出现在林泊西的私密聊天里。
  扫了一眼,其中没有与段斯辰相关的行程内容,饶是如此,林泊西也不敢掉以轻心。
  又叮嘱几句后,把手机息屏。
  温吞的把被子往下拽了些,正想着用刚才拿手机的办法,重新把手机放回去。
  然而,林泊西刚从被子里出来,还没来得及整理自己被蚕丝被弄乱的头发。
  带着暖意的手温柔的抚过他的脸颊,耳边响起平淡到毫无波澜的声音:“哥哥聊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送两百个红包,感谢支持!
  晚安早睡爱每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