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恐怖小说 > 坐实 > 第84章 80
  办公桌上的手机急促振动起来。
  被催促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将椅子转个方向,目光越过落地窗,面无表情望向天色阴沉的城市。
  昨天半夜刮起一场大风,掀得树木哗然作响。早上起来,满地凋零的败叶,空气里冷意渗透,弥漫即将坠入寒冬的萧索。
  季楠平敲门进来,见手机执着不懈发出震动,而闻驭对此置若罔闻,盯着窗外发呆,顿了顿,把要签的文件沉默放到桌上。
  来电人裹挟一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季楠平放好文件,还是忍不住在闻驭手机屏幕上停留了一眼。
  来电人是闻思玲。
  他提醒道:“你姑姑。”
  整个闻家,闻驭与闻思玲的关系最为亲密。哥哥死后,她极看重闻驭,将之视如己出。当年闻驭接手家业,族中反对的声浪很大,闻思玲坚定站在闻驭一边,给了自己侄子莫大的支持。
  “我知道。”
  闻驭一动不动,没有去碰手机。
  季楠平还想说什么,闻驭察觉,蹙眉截断道:“可以了。”
  季楠平只好往外退,退到门口,闻驭突然又喊住他:“下班后有时间吗,陪我去喝一杯。”
  季楠平点头答应,替闻驭关上了门。
  连续几杯酒下肚,季楠平浑身发热,脑袋飘了起来,扶着脑袋晕乎乎想:这他妈哪是一杯酒。
  闻驭喝得更多,一杯接一杯地灌入喉咙。他喝酒时并不说话,脸色冷冷的,透出一种与季楠平的醉态截然相反的清醒。
  “不行了,”季楠平舌头打结,“不能喝了,再喝,明天上不了班了。”
  闻驭往后靠住椅背,微微挑眼看向吧台上方一排排映照灯光,色泽迷离的倒置酒杯,眼睛里掠过一丝倦气沉沉的笑意:“明天放你假,可以吧。”
  “那也不能喝了……明天晚上,我还要相亲。”
  听闻此言,闻驭看了看季楠平。这个三十四岁,性格温吞的beta也在考虑人生大事了。他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将季楠平喝不掉的半杯酒拿到自己手中,仰头一口闷了下去。
  “你回去吧。”闻驭说。
  季楠平摇摇脑袋,努力集中意识:“我叫个代驾,先送你。”
  “不必,”闻驭淡淡道,“你把自己弄回去就行。”
  季楠平还是坚持,醉意上头,犯了犟脾气。闻驭被他搞得没办法,只好跟他一起走出酒吧,让代驾先送到季楠平的住处。
  “闻驭,”发起酒疯,季楠平也不分什么上下级了,只把闻驭当一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弟弟。他抓住闻驭衣袖,借着酒劲,语重心长说:“你这大半年过得怎么样,外面的人不知道,我是知道的。你失眠多长时间了?要是再睡不着,真得去看医生,这不是小事……还有抑制剂,你的信息素等级那么高,不能总打抑制剂……你听、听我说,没人永远停在原地,你往前走走吧。”
  闻驭垂低眸,睫毛在眼睑下方落下暗色的阴影。他将季楠平送进家门,沉默地转身坐电梯下楼,回到汽车里。
  汽车走走停停,酒精的效力渐渐显现,像是一团冷火在胸腔里燃烧。闻驭靠着座位,难受地拧紧眉头。
  季楠平问他失眠多长时间了,他数不过来。从跟方青宜离婚后,不对,当两人试图掩藏的矛盾与裂痕自冰山下浮现,最后以不可挽回的加速度轰然摧毁一切后,他就没能再完完整整睡过一个觉。
  失眠异常痛苦。连续的失眠更是无法形容的折磨。他很多次深夜从床上起来,注视窗外幽黑寂静的夜色,浑身窜起一股冲动,想不管不顾去找方青宜。
  但是他不能。
  一次又一次,闻驭竭力按捺自己的冲动,与内心的困兽做对抗,独自熬过漫长得没有尽头的夜晚。
  对于方青宜来说,最不想见到的人,大概就是他吧。
  后脑勺如同遭到钝钝砸击,神经一寸寸撕扯断裂的痛感又来了。闻驭脸色发白,强忍着不适直到汽车停下。
  他吸着夜晚的冷气,脚步不稳地往房门口走。正要开门,一个女人在背后喊:“小驭。”
  闻驭落下手,肩膀支撑不住,乏力地靠在门框上,扭头看向出现在院子里的女人。
  闻思玲直接找上门来了。
  她婀娜身段拢在一件暗红皮草大衣里,呼吸透出白雾,艳丽眉目怒意腾腾:“你去哪了?一整天不接我电话。”
  “没顾上。”
  “我今天给你打了十一通电话,十一通电话都没顾上吗?”闻思玲厉声质问,“你明明知道我今天找你什么事,还放我鸽子!我都跟穆家说好,晚上一起吃饭,穆家三小姐特意从国外十几个钟头赶回来,就为了跟你见一面。结果你好大的架子,面都不肯露一下,让我下不来台!”
  闻驭把整个身体都倚在了门框上,疲倦至极地笑了笑:“可以换个时间再批判我吗,我现在很累,不是很想说话。”
  闻思玲一呆,恼火被焦虑取代,几步走到闻驭跟前,恨恨道:“何必搞成这样!”
  闻驭没回答。
  “你做事一向干脆利落,怎么在感情上这么优柔寡断,方青宜再好,跟你也没关系了。你俩有缘无分,就这是现实。”
  “我听说他要出国留学l,他都走出来了,你呢,你还打算消沉多久?”
  闻驭低下眉目,盯着台阶上弯弯曲曲的影子,模模糊糊地笑了笑:“我不知道。”
  闻思玲不可思议:“你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闻驭重复一遍。脑袋疼得裂开,他身形不稳地晃了晃,暗哑的嗓音里含混血气,仿佛跌入走投无路的绝境:“……我只是觉得,自己快到极限了。”
  十月末的时候,方青宜突然做了一个决定。他决定辞掉律师的工作,重新回学校念书。
  他没有选择继续深造法律,而是报了新闻专业。他想更多接触自己未曾涉足的领域。
  一个半月后,学校的邮件发了过来,学校附近的公寓也租好了。一切尘埃落定,方青宜订好机票,过完元旦,他就动身启程。
  当时间的日历一页页撕下,方青宜看着机票日期临近,不禁产生恍惚之感。
  一年过去了。
  过去的一年,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可一切伴随时间流走,回想起来,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只是心口某个地方,会在不经意间,蓦地一空,令他短暂的呼吸困难。
  就这样到了出发的前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