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绥忍不住笑起来……长出来就长出来了吧,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宁绥趴在桌上,看着管家带着人里里外外地忙碌,在别墅檐下挂上灯笼,给茶几上的果盘装上水果,厨房里传来羊肉炖萝卜的香气,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拥有过的烟火气,满足而温暖。
  周姨正从楼上清理一些先前季郁呈植物人时期的旧物下来,包括一些去医院的用品、轮椅、病号服之类的,老爷子让她赶在过年统统扔掉,好除旧迎新。
  见周姨费力地拖着大包东西从电梯里出来,宁绥闲着也是没事干,走过去:“我来帮忙吧。”
  周姨打开纸箱子,道:“刚好,您看下有没有什么东西是我收错了的。”
  宁绥扫了眼,发现不止是一些仪器和药,自己和植物人状态的季郁呈睡过的床单、用过的中草药味沐浴露也全都被收拾进了要扔的东西里面。
  宁绥微微有些不舍,毕竟这些东西也承载了他很多抱着植物人老公睡觉的回忆,不过……马上就要迈向新的生活了,他们会创造更多新的记忆。
  宁绥忽然对于未来多了几分憧憬。
  “您看着办吧,”宁绥笑着道,“我没什么问题。”
  周姨道:“书房有一些先前医院的病历之类的,老爷子也让我整理了扔掉,但是有些文件我看不太懂……”
  宁绥正无聊着呢,忙道:“我去整理。”
  宁绥上了二楼,进了季郁呈的书房。
  周姨已经收走了一部分她看得懂的病历和药单,还有一些周助理从医院带回来的文件,她看不懂,便摆在书桌上。
  宁绥翻了翻,把一些植物人时期的东西从中抽出来,中间夹着两份季郁呈的体检,虽然康复报告先前宁绥就看过,但这会儿再看,心境又有所不同。
  当时是想着季郁呈完全康复他就能跑路了,这会儿见季郁呈身体无恙,却有几分安心的感觉。非常感激他能无恙。
  整理了一番,宁绥忽然发现了先前自己在医院签署过的遗产转让书。
  ――没被老爷子用碎纸机处理掉吗?季郁呈醒都醒了,也没有内忧外患了,还需要这份合同干什么?
  宁绥有些纳闷儿地把这份文件抽了出来。
  一抽出来就发现合同不仅没有被废除,而且比起先前还多了一份季郁呈的钢笔签名,后面更是盖了公证章,说明已经具备法律效应了。
  “……季郁呈还是打算把财产给我?”
  001道:“而且这份文件被压在下面,看起来已经签了很久了,可能是刚出院就签了的。”
  宁绥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这可是完整的季氏的百分之二十一的股份,季之霖和季云等人持股都只有百分之三以下,就连老爷子名下的股份都不及季郁呈。
  当时他签这份文件,是为了配合老爷子,避免季云和季逸以及其他股东为了争夺季郁呈的那一份股份而导致公司元气大伤。
  实际上他并没想过老爷子真的会将这份钱给自己……即便老爷子再怎么把自己当成孙媳,也不可能对自己这么大方吧。
  宁绥忽然意识到:“所以老爷子那时候说的托梦……”
  当时他完全没当真,甚至以为老爷子是悲伤过度才做那种离谱的梦。
  可现在他陡然反应过来,那其实是……季郁呈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最后为他做的事情。
  这笔钱本来就是季郁呈想要给他的。
  所以即便在季郁呈醒来且性命无忧后,季郁呈还是留着这份文件还签了名。如果未来季郁呈有什么不测,这份文件就会产生法律效益。
  窗外下起了小雪。
  宁绥盯着这份文件看了很久,胸口忽然有些闷。
  季郁呈对他付出的感情浓烈炙热到有时候会让他有点愧疚……不知道当时元旦过后季郁呈忽然发起高烧被救护车送进医院那两天,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会想些什么,会不会很痛苦……也不知道季郁呈醒来后发现一切并非他所想,自己根本不喜欢他,那段时间他又在想什么。
  宁绥像个延迟追剧的人,此时才一点一滴地与过去三个月的季郁呈感同身受。
  喜欢和心疼的情绪也慢了一拍才生出来。
  宁绥有点懊悔,早知道就在季郁呈醒来的第一天,就告诉他自己喜欢他,那样的话后来也不会让季郁呈难过了。
  不过,幸好现在两人已经彻底在一起了,以后也会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宁绥将文件塞回文件袋里。
  这份文件完全不需要,季郁呈已经彻底康复,今后没有生离没有死别,不会发生季郁呈先他一步离开的情况。
  宁绥下楼,掏出手机,忽然有点儿想给季郁呈打电话。
  但是季郁呈才离开一个小时,自己就打电话过去,未免也太黏人了些。
  而且现在开着会,他应该会开会议模式吧。
  宁绥尝试着打了下,果然没打通。
  宁绥松了口气,幸好没打通,不然要被一块儿开会的老爷子等人发现自己也是个恋爱脑。
  不过,弄明白了“托梦”的事情后,宁绥就特别想做点什么补偿当时的季郁呈。
  晚饭季郁呈应该是来不及回来吃了,自己可以煲点汤什么的。
  宁绥和管家吃完晚饭,进了厨房,打算试试身手。
  煲汤这种事情需要很长时间,宁绥之前日子过得敷衍,哪有时间为自己做?
  他在火锅店和烤肉店打过工,对那些流程很熟悉,但其实不怎么会做饭,可能做意面的好吃程度还不如在国外生活过的季郁呈。
  管家见两人感情好,看着也开心,主动拿出一大堆食材教宁绥要怎么做。
  宁绥挑了个鸡汤,戴上手套。
  刚把材料准备好,开始炖,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宁绥手套上都是油,举着手让管家帮自己看了眼。管家道:“来电显示是林满,是那位林总?”
  打电话来拜年的?
  宁绥摘掉手套,拿着手机出去打电话。
  “满哥怎么忽然今天拜年?”宁绥问:“你年底不是会很忙吗?”
  平时一到年底,林满的公司都会忙得抽不开身。
  本来过了初期的创业阶段,林满不需要那么忙了,但他的事业心可谓宁绥见过的最重的,事事亲力亲为,完全不给他自个儿休息的时间。
  大约也是由于家底不厚,没什么安全感,对名利的追逐之心比较浓重。
  “哪呀,非常糟糕,我忘了一件事情。”林满焦头烂额地道:“你还记得之前咱们给小禹买的墓地吗?半个月之前我助理就收到了那边打来的电话,这两年那小城市发展得很快,到处都在拆迁,建筑规划已经拆到墓园那边了,需要家属亲自过去签字!但是年底业务忙得脚不沾地的,小梁今天翻到文件,才报告了这件事,我已经骂了他一顿,这事儿最好年前处理掉,拖到过了年就有点儿麻烦……现在咋整?只能你跑一趟……”
  “好,我去一趟。”宁绥毫不犹豫道。
  小禹去世的时候两人都没钱,选了殡仪馆火化,花的六百多块钱还是林满打工好久赚的。
  后面有钱了之后就为小禹选了乌城最好的墓园,立了块碑。
  现在有什么变迁,也该是他们两人作为家属去处理。
  林满抱歉道:“不好意思啊小绥,明天就是除夕,今天还让你跑一趟。我让小梁送你过去吧?”
  “这有什么?抓紧时间过去,明天还能赶回来,也不妨碍过年。”
  宁绥觉得林满实在是客气了,小禹弟弟的事情也是林满亲力亲为,他除了出钱,也没出什么力。
  小禹的事情就是宁绥自己的事情,没有小禹,也不会有现在的宁绥。
  不过就是炖好的汤等不到季郁呈回来喝了。
  宁绥挂掉电话,走到别墅门口朝外看了眼,林满的助理小梁已经在不远处等着了。
  宁绥看了眼时间,盘算了下,这会儿还能买到晚上九点半飞乌城的航班,乌城距离这里也有五六百公里,开车去得整整一宿,乘坐飞机去只需要一个半小时,会快得多。
  晚上在那边找处酒店住一晚,明天上午办完事,下午两点之前还能到家,不妨碍和季老爷子季郁呈一块儿过除夕。
  再说,也确实有两年没回去过了,是得趁着新的一年到来之前去探望一下小禹,给自己过去最好的朋友介绍一下现在自己已经成了家。
  他买完机票,出去和小梁打了声招呼,然后上楼收拾行李。
  刚从山庄回来不久,行李箱也没怎么打开过,此时只需要再拿上身份证,塞一些飞机上需要的东西就行了。
  收拾完行李,宁绥想着季郁呈大约还在开会,便没有打扰。
  管家见他穿上羽绒服外套,帮着把围巾递给他,问:“小绥,怎么这么晚还出门?”
  宁绥和他说了小禹墓地动迁需要家属签字的事情,又叮嘱道:“季郁呈回来了一定和他说一下,我明天就回来了,让他别担心。”
  管家笑了笑,说:“放心吧,我家大少爷虽然平时看起来占有欲强了点,但也不至于一晚上都不让你走的,那么不近人情还得了?等他一进门我就和他说。”
  宁绥觉得管家是对季大少爷不太了解,他觉着以季郁呈的“病情”,自己去学校住一晚,季郁呈都能闷闷不乐。
  不过已经让管家转告,小梁也是上次在林满家季郁呈见过的,应该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宁绥上了车,降下车窗,对管家挥了挥手,这就去机场了。
  路灯昏黄,天上的雪下得稍微大了点,宁绥琢磨着,这应该是这个冬天最后一场雪了。
  ……
  宁绥前脚走,季郁呈的车子后脚便驶了回来。
  管家在厨房看管宁绥炖到一半的汤,没听见车子引擎停下来的声音。
  季郁呈摘掉落在眼睫上的雪花,换鞋进门,注意到宁绥的鞋子与挂在一边的围巾都不见了,心中顿时打了个突突,他立刻便上了楼,结果推开卧室的门,发现宁绥的行李箱也不在了。
  季郁呈掏出手机,发现了一个未接来电。
  他脸上的表情有几分凝固。
  009的话重新浮现在脑海中――“为了钱。”
  他已经完全不想去介意宁绥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接近他的了,但他内心一直有种无法彻底拔除或者说根深蒂固的患得患失。
  万一宁绥有一天不需要他的钱了怎么办?
  或者宁绥发现他知道了真相,因为觉得无法面对他而逃跑怎么办?
  管家听见季郁呈飞奔下楼的声音,赶紧从厨房探出头:“大少爷,你回来了。”
  季郁呈咬牙问:“宁绥呢?”
  “他去机场了,”管家道,“让我转告你……”
  话还没说完,季郁呈脸色彻底变了,他从周助理手中抄过车钥匙,大步流星出去打开驾驶座的车门,一踩油门追了上去。
  拿着汤勺跟着跑出去的管家:“……”
  打扫卫生的周姨:“……”
  管家和周姨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从愕然到震惊,渐渐变成了痛心疾首。
  怎么分开一天都不行?何至于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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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鲫鱼橙:一分钟都分不开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