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型肉食性动物嗅到了草食性动物的气味◎
九点多的时候,顾笙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说话。
好像是医院那边又有急事，有个工地的患者刚被紧急送来医院。患者脑部遭受重物重击，头骨碎裂,蛛网膜下腔严重出血,需要紧急手术。
周黎安似乎打了个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听不太清他说什么。
很快听到浴室沙沙的水声。简单地洗漱,周黎安换上衣服就匆匆离开了。
他走的时候顾笙还睡着,感觉到身边人的离开，挣扎了很久睁不开眼睛。
脑袋完全清醒的时候,已经快接近中午了。早上给秦老师的请假电话没拨出去,顾笙随便吃点东西垫了垫,就赶去舞团。
这一场手术持续了十一个小时才做完。
周黎安从手术室出来，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同科室的人早已下班，给他点的外卖也早就凉透。周黎安正准备随便吃点,江陵的电话非常会挑时候地打进来。
在他再三的表示只是露个面后，周黎安才勉强松了口。
收拾了一下，他拿上车钥匙下楼。
零点是欧阳霖弄的俱乐部,像他们这样的人家，玩乐可不是拿着钱到处刷卡。欧阳霖喜欢夜店,爱玩,就砸了四千万弄了个高规格的自己玩。本来是方便圈子里的人聚一聚,少些污七糟八的事儿，特意搞了个拦门的会员制。结果人就是这样,越难进就越觉得好,这地方阴差阳错地被他搞出了一点成绩。
周黎安车到零点,还没到营业时间。车丢给门童,直接上了顶楼。
江陵是真闲，这个时间不在加班，跑零点来吞云吐雾。
周黎安一上来，服务生就端了食物进来。
包厢里不止江陵，还有西装革履的江宇，和几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四五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或站或靠地贴着，最中间的沙发上，坐着最近古装剧爆火的新生代小花唐婉。看得出来精心打扮过，从头到脚都透着精致。
唐婉看到他进来就站起来，殷勤地去接他的外套。
周黎安也没拒绝，衣服给了唐婉。坐下就开始吃，眼睛都没抬一下。
他吃东西的时候看起来慢条斯理，其实很快。不到十分钟就吃完了桌上所有食物。江陵靠在窗边，把玩着扑克。旁边中年男人给唐婉递了个眼色，唐婉立即嘴角带笑。
涂着浆果红的亮片指甲衬得手白皙如玉，她小心翼翼地给他递了一杯红酒。
周黎安瞥了一眼，没接，自己开了瓶水。
江宇嗤了一声，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发表自己的高谈阔论：“哎我说，黎安啊，你小子从小到大，哥们儿也没瞧出你是那么有同情心的人。怎么忽然就挑了医生这职业？救死扶伤听着确实好听，可落到手里的实惠能有多少？瞧你这天天累得跟老黄牛似的，饭估计才吃上。”
“哎，还愣着干什么？”江宇身边贴着杨思悦，当红爱豆，才十九岁，他扫了一眼唐婉，有些不满她笨手笨脚的，“给周少点根烟。”
唐婉反应过来，立马抽了根烟奉上，掏出打火机给人点烟。
江宇是江陵的堂兄，比周黎安他们大几岁。虽然偶尔见到能打声招呼，玩不到一起去。人进疆达集团十年，依旧浑浑噩噩，做事还没后起的弟弟江陵沉稳。
这次两人一起过来找周黎安，还是为了京郊度假村开发的案子。
疆达集团是做电子起家的，这么多年已经扩展到通讯，旅游，酒店。不过盘子越大，资金就越难调动。京郊度假村是政企合作的大项目。先不说做成了收益有多少，这里面瞧不见的好处就令人垂涎。疆达想吃下来，但账面上又没那么多能动用的资金。
疆达私下找了很多家大企业合作，洽谈过，做了资质审核。但要么就是某项资质不通过，要么就是合作方也拿不出钱。
这个项目计划很久了，从去年政府表现了苗头，疆达就在盯着。他们是一定要吃下来的，这才找上了周黎安。
周家是帝都巨富，还是京圈老牌‘红’字辈。政商两届都有人有钱。周黎安身为周家小辈的领头人物，虽然没继承家业，出乎意料地当了医生，却不代表能小瞧他。
“抱歉，我不抽这种。”周黎安推开唐婉的手。
唐婉被拒绝了有些尴尬，扯着嘴角赔笑。
不过她的情绪在场没人会在意，都在等着周黎安开口。
周黎安慢吞吞地喝完一瓶水，虽然没说话，瞥向江陵的眼神似笑非笑。
江陵也有些尴尬，挠了挠鼻子，头扭向一边。
本来京郊度假村的案子是江陵来做的。前几天跟周黎安提了一下，见周黎安态度不对就稍微去查了查。结果，还真的查到了一点东西。他权衡了三四天，决定打退堂鼓。
不过疆达的高层不以为意，对这个案子特别自信。江陵不愿做，那就江宇来接。
说的起劲的江宇见周黎安不搭理他，脸上的表情就有些僵硬。他吸了口烟，气撒向旁边的唐婉：“有没有眼色？会不会做事？你经纪人说你挺会来事儿，就这么伺候人的？”
唐婉忙弯腰去拿果盘，插了一块香瓜要喂周黎安。
“不用。”周黎安眉头不悦地皱起，一时静下来，包厢里没人敢说话。
疆达高层和合作方忙求救地看江陵，频频使眼色。
江陵把扑克牌往桌上一丢，挥手让包厢里的女人都出去。
人走了，场子瞬间安静了不少。
包厢里的空气清新系统和恒温系统一直开着。浓郁的烟味散了，周黎安的眉头才松解开。江宇的面子可以不给，疆达集团却不行。周黎安态度还是很客气的：“不好意思，这个项目，寰宇集团不感兴趣。如果你们能说通寰宇的话事人认可你们的方案，给予拨款，我也不会拦着。只能说，你们找到我，我的回答是爱莫能助。”
江宇还想游说，周黎安站起了身：“各位，我还有事，先失陪了。”
江宇脸色僵硬得难看。周黎安已经拎起外套，往外走。江陵这次本就是被长辈要求做中间人的，帮忙引江宇跟周黎安见一面。现在面也见了，谈不谈的拢，不是他的问题。
“我也另有急事，先走了。”江陵打了个招呼，追了出去。
两人在地下车库，周黎安上了江陵的车。他做了一天手术，安全考虑不疲劳驾驶。
江陵有些抱歉，不过家里长辈掺和，不给他们个结果他们不会死心。周黎安也清楚江家的情况，豪门内部乱的很。枝繁叶茂的大家族，内部派系很多，跟古代夺嫡一样争得你死我活。
“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不是我安排的。”江陵知道周黎安有洁癖，根本不会碰娱乐圈的人，不会做这种安排。
“嗯。”
“去哪儿？”江陵也难得这么早结束工作。
周黎安靠着椅背，翻看消息：“去明安公馆。”
“过几天是不是周老爷子的九十大寿，你打算什么时候回老宅？”周黎安的父亲是医学界圣手，母亲搞科研的，学术界大拿，天天泡在实验室。有一对忙得不见人影的父母，周黎安几乎是在曾祖父的教导下长大。跟曾祖父曾祖母的感情很深。
“明天吧。”周黎安好久没回老宅了，天天在十院待着。当了医生以后，他其实也理解了父亲的忙碌，“还有几场重要的手术。”
“江宇虽然混，但有些话说的还是挺对的。”江陵掉了个头，车子从停车场出去，“你这个职业确实太忙了。平时叫你出来喝一杯还得预约。”
周黎安不置可否，懒懒地换个姿势，回消息。
江陵一边搭着方向盘，驶入马路。见他表情松散，虽然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就是能感觉到他周身透着一股愉悦。忍不住问了一嘴：“昨天那个，就是你看上的人？”
“嗯？”周黎安抬起头。
他没承认，但也没否认。
“年纪看起来不大，性格也太软了。”江陵想起昨天被他三言两语唬得一愣一愣的姑娘。白长了一张好皮囊，什么心思都写脸上，单纯得让人发笑。
提到顾笙，周黎安也翘起了嘴角。
拢了拢胳膊，他取了一支烟咬在嘴里。修长的手拢着，点了烟。
想起昨晚被他气得脸皱成苦瓜却只知道瞪眼睛的人，周黎安嘴角的弧度就越扯越大。
确实是性格太软，但就是因为这么软才招人惦记。就像大型肉食性生物嗅到了最美味的食物，不可能轻易放过。顾笙身上散发的香甜气息，也被周黎安给嗅到了。
周黎安神情疏淡，低垂的眼睫之下眸色暗沉。他这只不那么好心的狼，盯上了就没那么容易撒嘴。
被人盯上的顾笙拖着疲惫的身体，重重地摔到床上。
哀嚎地滚了两圈，还是觉得好累啊。
被周黎安的离谱操作给打了个岔，今天的假没请成。顾笙挣扎地睡到了九点半，硬着头皮爬起来，赶去了舞团。舞团今天不巧又来了两个选角导演。最近国内有部巨资的电影要拍，来选一个形象和舞蹈功底都够的人试镜一个重要的反派角色。
那导演是国际名导，跟周老师有点交情。周老师同意了，把团里长得不错的姑娘都给叫过去跳了一段。顾笙本来不想掺和，但奈何她长相太突出了，被选角导演一眼给点出来。
顾笙接连跳了三段，结果还不清楚，就又被秦老师给单独拎去训练室。
秦老师给她的三天时间考虑是最后一天了。这个主舞的任务，如果她不接，舞团会有其他人接。秦老师干脆给她挑明了，夏挽风已经私下里找了她三次。
夏挽风的基础虽然差，但是跳舞的天赋和决心是有的。至柔且美。这段时间训练也非常刻苦。私下找她的三次都现场给秦老师跳过。
秦老师特别直白：“顾笙，相信你也明白。有时候舞蹈不需要完美，一点点瑕疵反而会迸发出独特的生命力。这种生命力在场合对了的情况下，非常具有感染力。三十六座城市，一百八十场，确实是个非常艰巨的任务。但是你不上，那我就只能让别人上了。”
“人不应该活在过去的荣耀里，”秦老师严肃地告诫顾笙，“你得学会接受自己的退步。”
这句话仿佛一记重锤砸在了顾笙的心上，她一下午都没回过神。
顾笙趴在床上，痛恨自己的胆怯。但让她就这么放弃，她好像也做不到。顾笙觉得自己现在特别别扭和虚伪，想要，但不敢伸手。非得别人逼迫她接受，她才敢拿。
好像只有这样，失败了就不会被任何人指责，因为是逼迫她的人的错。
真的是虚伪极了。
手机嗡嗡地震动了两下，顾笙赖在床上不想动。但给她打电话的人锲而不舍，震动了好久还在震。顾笙从枕头里抬起头，拿起来看。
屏幕上跳动着“妈妈”两个字，顾笙一个激灵坐起来，接通了。
电话那边却不是陈明静咋咋呼呼的嗓音，陆雁舟低沉的嗓音透过电波穿过来，浓浓的疲惫：“顾笙，你方便过来一下吗？陈阿姨和顾叔叔来帝都了。在南京西路的，川味火锅店。”
作者有话说：
唔，定时好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