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临留下建筑修复师,和黎雪阳在黎家大门口,五毛一块地讨价还价半天,最后双方各退一步,黎雪阳处理私事的路上,勉强陪季青临遛会狗。
  季梵希大早上正跟霍元甲你侬我侬,硬被拉出来充当道具狗,相当不爽,嘴里面叽叽歪歪骂骂咧咧一路,到了车上都不带停。
  季青临好不容易把“小珍珠”哄上自己的车,副驾还得坐只狗,呜呜嗷嗷,长吁短叹,他气不打一处来。
  “季梵希,你有完没完?”
  季梵希委屈:“嗷呜~呜~呜~!”
  “你再叫,一会直接跟我回家继续玩纸团去!”季青临板起脸来,非常有气势。
  季梵希甩着大舌头,舔舔嘴,一秒变帅,非常识时务。
  黎雪阳想笑又不敢,憋成只小河豚。季青临这人,跟外面传言的一点都不像,起码与任何物种都能骂成一团的技能,他是没见过。
  车速很慢地开过修整路段,缓缓驶上主干道。
  “到曼宁街东口就可以了,谢谢。”黎雪阳看着手机导航,主动提示司机。
  “好的,黎先生。”司机点头,打了转向灯。
  黎雪阳又向后看看,宋开的车紧咬他们车的后屁股。
  他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曼宁街东口离表行两个街口,陪季青临遛狗一个街口,再过一个路口就到了,时间完全来得及。
  然后,他将手机塞到季青临眼皮子底下,“一会,我就陪你从这儿,走到这儿,咱们就散伙儿。”
  季青临光看他的小白爪子,在屏幕上跳来跳去,直到对方要抽回手机,才想起看地图。
  高大身体躬下来追逐手机,即使在宽敞的车厢里,也显得压力十足。
  黎雪阳只觉眼前一黑,整个人好像被笼罩在黑云下。
  他原本靠中间,默默撤到车窗边,伸长手臂,远远支给大灰狼看手机地图。
  季青临手指放大地图,只一眼把前后两个街口各处全部记住,嘴里还在叨叨,“哦~这里唉?我都没来过。”
  黎雪阳掩着笑意,握拳:欧耶,他不熟悉这里。
  季青临瞧着他忍不住得意的小表情:“小珍珠”真是宇宙第一可爱!
  黎家老宅就在市中心,离哪里都不是很远。
  很快司机就把车稳稳停在路边,季梵希轻车熟路,自己开门跳下去,叼着牵引绳,蹲在后车门求赶紧遛,遛完好回家陪老婆。
  季青临给季梵希套好牵引绳,回头正好看见黎雪阳下车。
  他今天穿得很居家,一身浅色系,奶黄小领衬衫,浅姜色细绒休闲裤,宽大的奶咖色套头毛衣,从略高的车内蹦跶下来,软和温暖。
  季青临揪一撮季梵希的狗毛,勉强忍下想给他举高高的冲动。
  黎雪阳瞧见季家一对父子,在车门前站得笔直,跟要拍写真似的,十分不解,“季先生怎么了?”
  季青临以拳压嘴咳嗽一声,“没什么,走吧。”
  季家狼王忍无可忍,只能重新再忍,嘤!
  他本来准备了好多话题,从英伦古堡到高铁珍珠号。
  但当黎雪阳与他保持着礼貌距离,俩人一块沉默遛狗时,时光仿佛飞速倒流,十年一瞬,白驹过隙……
  这种无声的浪漫,仿佛漫过乡下的麦浪,漫过夜晚的虫鸣,漫过山川,漫过钢筋混凝土的森林。
  你会想感谢时光,感谢他带来丢失的岁月,感谢还能回来的人。
  远远能看见下一个路口,黎雪阳奇怪季青临的沉默,连季梵希都跟着变得内敛温柔。
  有些不习惯,又有些异样的怜惜。
  “季先生,我们快到了。”黎雪阳摸了摸季梵希的狗头。
  童话里总是讲,小兔子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主动和大灰狼讲话。
  季青临看着前面的路口,突然说:“我能背一段《荷塘月色》吗?”
  黎雪阳懵逼:我想说不能,可我不能说。
  “可可可以。”
  季青临肉眼可见的紧张,清了清嗓子:“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一片叶子和花上。薄薄的青雾浮起在荷塘里。虽然是满月,天上却有一层淡淡的云……”(注1)
  他的声音低低的,丢弃戏谑与不羁,每个字都清晰饱满富有感情。
  黎雪阳认真听着,秋风刮起道旁落叶,沙沙地响,他抬头,高高的法桐孤零零的树枝上,还挂着倔强沉绿的一片叶子。
  他的眼睛仿佛进了不知名的风,不知名的雾水亦或是尘埃,酸酸的。
  两人很有默契地在路口停下脚步,远远跟着的两家车辆也加速开过来。
  季青临解开牵引绳,季梵希出溜蹿上车。
  他难得一本正经地对黎雪阳说:“好了,到地方了,你忙你的吧。”
  黎雪阳看看表,没想到他们走得这么慢,约的时间已经迟了。
  “那季先生,我先走了。”打过招呼,他匆匆上了宋开的车。
  车子开动的瞬间,黎雪阳心头划过异样感觉,推着他猛然回头,看见季青临提着空荡荡的牵引绳,随着车速加快,变得越来越小,直到变成看不见的一个小黑点。
  “先生,我们现在去哪里?”迟迟得不指令,副驾宋开开口问。
  “嗯?哎呦!”猛然而来的提醒,让长久扭头的黎雪阳闪到脖子,“去、去表行。”
  他揉着脖子,低头喃喃:季青临,他好奇怪。
  另一边车里,季青临打了个电话,“查一下,周围哪家店现在预约关店。”
  曼宁街这边紧挨着使馆街,周围遍布老牌奢侈品名店,到这边来,最大可能就是购物。
  信息很快传回来,果然,只有一家表行已经预约关店。
  季青临很想知道“小珍珠”现在喜欢什么,他受邀家主继任晚宴,是要送礼物的。
  修长有力的手指敲敲皮质座椅,他突然叫停,“你们先等等,我去再遛会儿季梵希。”
  季梵希惊恐竖耳:“嗷嗷嗷~呜呜!”
  季青临捏他的大饼脸,“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啊!”
  他非要带着季梵希,想法很简单,就算被“小珍珠”碰个脸儿对脸儿,也可以大言不惭地说:遛狗呢,咋地?!
  于是季家父子做贼似的,一路溜墙根走到表行附近。
  果然,远远看见黎家的车,和门口站着的安保、司机。
  但季梵希实在太扎眼,来来往往的人都得赞一句:哟,这么帅的狗。
  表行位于小广场的三角区,门口不远有个不大的花园,常绿灌木混迹假花,看上去也挺繁华。
  季青临绕到花园旁,解开牵引绳,“季梵希,跑里面躲着去。”
  季梵希抖抖毛,跳上水泥台,很快消失在灌木丛中,偶尔好奇地露出一对小尖耳朵,偷听季青临的动静。
  黎雪阳进去很长时间,季青临靠着灯柱开始走神。突然,宋开推门走出,边打电话边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季青临想掉头跑,怕季梵希受惊跳出来,不跑又不行,宋开认识他啊。
  只迟疑一秒,他果断跳上台阶,扒开灌木丛一头钻进去,跟季梵希蹲成一排。
  季梵希明显开心,用“爸,你也来拉屎啊。”的白痴表情望着他。
  季青临扶额,混成这样,多少有点大可不必了。
  宋开的电话很短,走到半截儿就打完了,他揉了揉眼睛,刚刚前边是不是占了个人啊?怎么一晃眼的功夫就没了呢?是我眼花吗?
  好在他没纠结太多,很快回到表行。
  季青临在花坛里蹲得两腿发麻,刚想爬起来松快松快,表行大门敞开,店长亲自将黎雪阳送出门。
  他手里还拿着付款清单,边走边看得认真,甚至肉疼地呲了下小兔牙。
  “买什么了?这么肉疼?”季青临边蹲坑边感慨边好奇。
  等黎雪阳一行走没影了,他才和季梵希一起从灌木里冒出来,吓得旁边保洁大婶儿“嚯”一声,飚出去五米远。
  乌远带着安保其实一直没敢走远,在街对面麦当劳里,全程围观老板发疯始末,上吊的心都有了。
  这会看见他径直朝表行走去,赶紧招呼人过去。
  季青临前脚进门,乌远后脚就带人封店。
  这家店代理几个小众奢侈品牌手表,属于入门级别。只有一款表,由于在欧美说唱界颇为流行,价钱又合适深受国内小idol喜爱。
  季青临在店里扫一眼,就知道这种表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季家,但他准备爱屋及乌。
  “每种都来一块儿吧。”他敲着柜台,都没打算坐。
  店长听闻惊得下巴差点掉/裤/裆里,“先先先生,您什么意思?”
  他也是顶级奢侈品销售出生,流落这里全因卷不动养老,见过的有钱人,如过江之鲤,就没见过买表像买巧克力豆儿的。
  乌远掏出季家专属银行卡,“这里所有,一样一块,明白了吗?”
  店长盯着那张乌黑发亮的金属卡,秒变斗鸡眼,“您稍等、稍等,我马上调人来。”
  “不用,不着急。”季青临发话,“你先告诉我,刚刚出去那位客人,买了什么表啊?”
  店长连忙捧起没来及收起的托盘,“就是这款,欧美说唱界最流行的‘深潜’。”
  非常规的奇形表盘,发出贼光的荧光绿表盘,满钻表圈,夸张的数字标识。
  季青临满脸写着丑拒,心里面直打鼓:“小珍珠”的喜好这么粗犷另类吗?难道他喜欢野的?
  “那位先生非常有眼光,这是我们家卖的最好,也是最流行的一款。”店长使出浑身解数,行业内能有几个人接触到季家啊,他能吹一辈子。
  “这样啊?”季青临有点怀疑人生,“那要不……我也来一块。”
  乌远要哭了,戴这玩意儿,会被夫人打死吧?!
  店长:“先生这款表我们还提供刻字服务,刚刚那位先生也刻了,还是镶水钻的。”
  “他刻的什么?”季青临提起兴趣。
  店长记忆深刻,“很简单的两个字母xy。”
  季青临墨石般瞳仁微动,xy那不就是雪阳的缩写吗?
  他拍板,“就xy,也给我来一个!”
  店长:“……”
  见过买一样表的,没见过刻一样字的,真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