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黎雪阳收到表行送来的刻字镶嵌水钻版“深潜”。
  晚上,他披着羊羔绒小毯子,窝进柔软宽大的沙发里,旁边摆着“初夜攻略”,周围满是被pass的攻略废纸团。
  一只精致高雅的礼品盒摆在他膝盖上,里面没有拉菲草,而是细腻的天鹅绒凹位,“深潜”造型浮夸的表盒正嵌在中间。
  黎雪阳正对着灯,仰头灌香水,h家的沙龙香“水汽”非常小众,每克贵过黄金。
  为了不引起李郁怀疑,他都拆换包装,用没有品牌的香水瓶重新灌装。
  灌到半截,像有魔咒一般,黎雪阳的视线又被那瓶春/药般的香水吸引。
  就连专门教授他调香知识的老师,都没能认出是哪个品牌或是沙龙的香水,只说可能是私人调制的定制香,独一无二。
  黎雪阳太喜欢这个味道,每次闻到它都有一种做梦飘在云端,能摸到回忆的幻觉。
  鬼使神差,他拿出一根干净吸管,吸了一些和沙龙香兑在一起混匀,顷刻间无名香压过沙龙香,真厉害!
  黎雪阳兴致勃勃,将手指细的香水瓶卡入礼品盒,盖上天鹅绒防震垫,用高级的水墨绿纯色礼品纸,一点一点包好,再打上同色系丝带。
  他捧着盒子迎着灯,美滋滋拍了好几张照片,全方位各个角度欣赏完自己的杰作,准备给李郁一个大大的惊喜。
  而且,这一切都在他的“初夜攻略”里,担任着重要任务!
  黎家新任家主继任晚宴的日期越来越近,正好赶上李郁录完节目返回,天赐的机会呀!
  季青临只比他晚一天收到镶刻版“深潜”。
  表行按照指示,直接送到他的办公室。
  季青临端坐在纯黑办公桌后,双手交叉,凝视着毫无审美、歪瓜裂枣的表盒,内心灵魂发问:我是真的要戴这玩意儿吗?
  可是……“小珍珠”喜欢唉~。
  不行!这要是传到老妈那里,会以为我加入了gai溜子救助站。
  可是……上面有“xy”唉~。
  季青临脑子里,从人神共愤到天人交战,再到天人合一,坎坷路程一共走了五秒。
  五秒后,他“啪”一声打开表盒,闭眼掏出手表,戴手铐似的摁在手腕上。
  再慢慢移开手指,探头看一眼,“艹!”丑得多看一眼,他都得打破伤风!
  好在表盘上,亮晶晶的字母“xy”有安慰到他。
  这标志着他身份的转变,别管标志人知不知道,那都是名草有主的开始,欧耶!
  季青临摁下内线,“开会,提前开。”
  还是那间茶室,还是那波儿被视频连线惊吓的高管。
  季家的高管都是人精,对老板的一举一动相当敏感,进茶室的瞬间就感觉到不妙,空气中流窜的全是臭显摆味儿!
  季青临一改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态度,居然在亲自摆弄茶具?甚至挨个座位放茶杯?
  高管们无声对望,难道老板在裁员名单上,给他们留下了雅座?
  季青临转了转微大的金属表带,撸起袖子,伸出左手对高管们说了一个字:“坐。”
  低调的琥珀底“天文台”,换成一大坨荧光绿,那是相当夺目。
  高管们刚坐下就被丑得“哎呦,卧槽!”纷纷战术后仰。
  季青临有点爽,又有点不爽。
  首先,这说明他审美是正常的;其次,谁给你们的胆子,质疑“小珍珠”的审美?
  季青临在茶台正上方,又甩了甩表带,花里胡哨的表盘,稀里哗啦晃出贼光。
  高管面面相觑,眼神里写满空洞茫然?
  “公司战略是要加入手表行业吗?”
  “不能吧,这行据我所知容量非常小。”
  “就算加也不能加这么丑的吧?”
  “是啊,加不加都是其次的,这也太丑了吧?”
  “你说有没有可能,老板是在暗示我们最近活儿做的不漂亮呢?”
  “老板就没点暗示这个技能,直接就把你毙了。”
  “也是啊,那戴个丑表干嘛?也不符合他身份啊?”
  “不懂,不知道,不猜,不说话。”
  季青临瞧着他们的眼神,在空气里频繁传递密码,每一个眼神他都翻译出来了。
  很好,是他带出来的人,每个都很务实,没一个会夸人的!
  你们夸我一句:哟,换表了挺好看的。会死还是会秃头?
  季青临默默撸下衣袖,遮住丑表,往沙发上一瘫,“开会吧。”
  高管们长呼一口气,笑逐颜开,小茶室不一会气氛就热烈起来。
  会不长,方案也是讨论过的,只是确定几个关键节点和细节。
  季青临很快就送走这帮没一点眼力劲儿的。
  他不爽,叫来乌远,“去把表行送来的那些丑货,一人送一块,叫他们从明天开始都戴着来上班。”
  乌远都没敢吱声儿,点头就往外跑,生怕也变成池鱼。
  “慢着!”算盘珠子都崩季青临脸上了,还能放过他?
  季青临举着手腕,迎光看表,越看越丑,“给自己也挑一块儿,千万别客气。”
  乌远:“……”
  ……
  中秋节当天,富淳回到老宅,带着黎雪阳吃了顿祖宗团圆饭,应付完流程就回自己的东郊大别墅逍遥快活去了。
  黎雪阳只好赶大早去医院看妈妈,黎妈妈还在恢复,但精神很好,等扩散的癌细胞收敛到一定程度,有手术指标,就可以切除。
  他等了很久,久到管家首次催促他回来,可还是没等到弟弟黎雪融。
  黎雪阳又失望又担心,打定主意假期一定要去学校找人,他们需要好好谈谈。
  今年的中秋无风无雨也无月,黑沉沉的天空,积着厚厚的云层。
  还未恢复好的花园里,摆着供奉月亮的长桌,上面有丰富的瓜果、糕点,还有五彩缤纷的面塑,那些小兔子、小鱼活灵活现,如果有月光一定会像童话般美好。
  黎雪阳站在廊下,吃过饭就在等,始终没等来月亮,“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灯……”
  “先生,没准月亮一会儿就来了。”宋开见他情绪低落,恨不得把月亮给他摇来!
  由于明天黎雪阳要参加个拍卖会,他把黎雪融派出去路测踩点,回来又忙着黎家祭祖。看着时间差不多,富淳也撤了,他就留下几个熟手,这才让黎雪融和其他人都回家过节。
  黎雪阳站累了,便坐到廊边的木条凳上等。
  今天宋开从早忙到晚,一刻也没歇,他拍着木条说:“宋哥来坐着吧,反正没人,不会影响你们公司形象的。”
  宋开笑着点头,跟他一起坐在木条上,继续等月亮。
  小家主一看就是普通人家长大的孩子,虽然娇气,但没有富贵家的臭毛病,这要是在其他人家里,他是不敢的,没准反手就是个投诉。
  接着,黎雪阳把真丝手绢铺在木条上,从兜里摸出一把瓜子,又摸出一把花生,再摸出一把开心果。
  他笑眯眯招待,“宋哥,嗑瓜子啊。”
  宋开:您是袋鼠吗?这么能装?
  “不想麻烦人去拿,我就吃饭时候装了点。”黎雪阳晃悠着两条腿,浑身都是自给自足的得意劲儿。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家常,嗑着瓜子,等着月亮,愣是把黎家钟灵毓秀的园子,过成了丰收后的炕头。
  黎雪融饭都没吃就往医院跑,终于赶在探视时间结束前到达医院,陪妈妈吃完团圆饭,又骑着小绵羊吭哧吭哧往黎家赶,来回八十多公里,蛋差点颠碎。
  他哥打小怕寂寞,头一回在别人家过节,指不定躲哪里偷偷掉金豆儿呢!
  傻逼黎家规矩忒多,累我哥一整天,吃饭都得跟牌位吃,谁能吃得下去,妈的智障!
  黎雪融边骂边骑,边骑边骂,气得呼哧呼哧,跟牛魔王似的。
  去水磨巷要穿过仿古街,仿古街挨着老城内河道,晚饭后出来放灯的人群乌泱泱,挤得黎雪融不得不推着小绵羊跑。
  就在街口他看见个卖兔子灯的,被小朋友里三层外三层围得密不透风。
  那兔子灯很特别,不是粗制滥造的一次性河灯,而是多彩琉璃的。
  长长的耳朵,红红的眼睛,小小的尾巴,圆滚滚的大屁股!
  靠!和我哥好配!
  黎雪融停下车,不太好意思跟小朋友们挤,在旁边等好久才买到一盏。
  他就这样穿着整齐的西装,骑着小绵羊,打着兔子灯,不伦不类地进了黎家大门。
  他先去东院,把季梵希和霍元甲放出来,黎家祖宗团圆饭很重要,怕他们捣乱,黎雪阳干脆把他们锁起来。
  然后穿过曲径通幽的回廊,准备去小白楼,结果远远看见他哥和宋开,有说有笑地嗑瓜子。
  黎雪融掏出手机,调到另一张卡,给他哥发了条微信:
  【哥,我陪妈吃过团圆饭了,中秋快乐!狗熊散花·jpg】
  黎雪阳听到信息声,掏出手机黎雪融的信息突如其来,重重砸在他心窝里,那些深压心底的凄风楚雨,突然涌上来,鼻子一酸眼泪滴滴答答掉在手机屏幕上。
  宋开瓜子都吓掉了,刚刚还好好的,说话间就哭成这样?
  “先生?发发发生什么事了?”他赶紧从木条上跳下来。
  黎雪阳摇头,冲他笑笑随即嘴角一撇又开始哭,又哭又笑,上气不接下气,“我就是,我、我忍不住,呜呜呜呜~”
  宋开:谁来救救我?!
  黎雪融没想到,一个信息把他哥弄哭了?急得直挠头,又怕过去暴露自己。
  他低头看一眼智慧的季梵希,蹲下/身rua他的大脸,“少爷,过去帮我哄哄你老丈人如何?”
  季梵希看起来非常愿意,低声呜呜两下,被他钳住嘴,“嘘~~小声点。”
  把兔子灯让他叼着,再把霍元甲放他头顶上,黎雪融松开牵引绳,“去吧少爷。”
  季梵希带着老婆,迈着小碎步走得很绅士,走半截回头望一眼他,那表情仿佛在说:哥们儿,你咋怂了呢?
  “别整没用的。”黎雪融示意他赶紧过去,自己悄悄返回,黑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花园另一头。
  黎雪阳哭得稀里哗啦停不下来,宋开束手无策。
  突然,霍元甲从天而降,直接落在他肩膀上,用小脑袋轻蹭他的脸颊,再啄耳垂让他回头。
  黎雪阳被吓一跳,猛然回头,就见帅得一塌糊涂的季梵希,端庄挺拔地蹲在回廊中间,嘴里稳稳叼着一盏彩色琉璃兔子灯。
  泪眼婆娑下,那盏兔子灯仿佛一块快要融化的冰糖。
  季梵希走到他跟前,前爪扒着回廊木条凳,往上一窜跳上来,扒拉着黎雪阳的手,把兔子灯递过去。
  黎雪阳接过兔子灯,惊得眼泪都不掉了,喏喏问了句:“季梵希,你、你成精了吗?”
  季梵希对着月亮高歌一曲:“嗷嗷嗷呜~~”
  “先生您看,月亮出来了!”宋开手指天空,一轮明月从云彩的缝隙里羞羞答答飘出来。
  黎雪阳抹掉眼泪,开心:“真的,被季梵希叫出来了!”
  季梵希挺胸:我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