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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殿内,李常在一个眼色,身旁的小内侍就悄悄退了下去。
  他面上带笑,替君王表明态度:“陛下圣明,改日定会叫你们一家团圆,你们且先退下吧,阖宫宴饮,也去旁厅沾沾喜气。”
  那四人自是诚惶诚恐。
  他们本就是受林承善半威胁半逼迫,但大殿之上,积威甚重,针锋相对间,不敢也找不到说话的气口,更是不敢出言攀咬林承善,如今被叫下去,也不知道这真话还要不要说似的,身要起不起,口要张不张,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上前的士兵半架半扶,带出了殿内。
  宫女重新焚香,一盏折扇轻摇,翩翩起舞般在殿内绕行几圈后,方才将香炉放下。
  林帝的心情似乎也变敞亮了似的,仿若一切已被刷新,重新挂起大国和善的笑容:“各位卿家,今日阖宫宴饮,是为朕亡故的小妹元柔,元柔在那个世界已经安宁,虽与我天人永隔,但朕知道,她一定也会过得很好,便也能安心了。”
  “女大当婚,成婚有了夫婿才可安定,眼前朕还有个妹妹,她的婚事未定,朕便一直不能安心。”
  “今日趁着这个兴头,朕想将她的婚事定下来。”
  他说的慢条斯理,是帝王的那种随意但不容拒绝,这是他这场宴会的主目的,丰朝建立这么多年,林帝登上皇位后,每一年的这一天,他都会以怀念小妹为由举办宴会,还普天同庆。
  但实际上,每一次宴会,都不只是庆祝,他都达成了一些他的目的。
  杯酒释兵权,笑平两派争,怒送子流放……
  每一件,都足以在丰朝的史册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如今,他再次开口,群臣们的第一反应都是:来了!
  不仅仅是他们早有预料,更是因为这对于他们来说,也是重头戏。
  当下,林帝并未再开口,他正等着群臣的附和,等着北狄的主动表现,等着林笑初的错愕吃惊。
  可群臣没有附和,北狄两个皇子坐得不舒服似的,有点挤来挤去的,林笑初也没有错愕吃惊,她吃掉了半盘菜。
  有什么不对劲了。
  曾经领兵打仗的直觉告诉他。
  林帝下意识地转头想看向李常在,李常在是个顺心人,往往这时候,他总会出面打圆场,把话垫下去。
  可余光只看见李常在垂身近前,为他倒满了酒。
  林帝看不到李常在的眼睛和神情,只看到他头顶那属于太监的帽子。
  他一时有些恍然,曾经这位好友被那位将军送回来时,也是被穿了这样一身衣服t来羞辱,只是那过去的时间太久了,久到他已经忘记了,身边这位太监的身份,是他曾经的好友。
  也只有在想起元柔的时候,会让他想起这一点。
  就在林帝恍神时,有人越众而出:“陛下,关于长公主的婚事,臣有话要说。”
  林帝回神,看到殿下站着的是户部尚书奚顺尚,这是太子的人,但也是他的心腹。
  太子的人本就是他为太子培养的,林帝觉得掌控权又回到了自己的手中,对于李常在刚刚那一点不顺意又觉得不爽利起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点点酒杯示意李常在再倒酒,才满面笑意地开口:“爱卿你说。”
  奚顺尚:“臣以为,祁少将军少年英雄,长公主天潢贵胄,两人佳偶天成,正是绝配。”
  正猫在祁老将军身边,背着爷爷偷喝酒的祁破虏:???这里面还有我的事?
  他正要开口,祁老将军回手一个饼就塞在他的嘴里,暴力否定了孙子的观点输出,言传身教地表明“多吃饭少说话,虽然提了你的名字但这不是你掺和的事。”
  祁破虏:……
  他低下头,努力降低存在感,狠狠地咬了一口饼,但还是忍不住往林笑初的方向瞥了一眼,偷偷地红了脸。
  但因为脸的小麦色过于重,根本看不出来红过。
  殿上,林帝脸色有些不好看,开口就否定:“父皇与老将军一同打的天下,我与有粮当年一起作战,更是情同兄弟,我的妹妹怎可与有粮的儿子说亲,这于礼不合。”
  祁有粮是祁破虏的父亲,打天下时积压旧伤过重,妻子早逝,杯酒释兵权后又心情郁郁,在祁破虏五岁时就故去了。
  死去的人在林帝心中的分量总是重得很。
  奚顺尚讪然一笑:“是臣考虑不周了。”
  他默了默再开口:“若是这样,长公主年幼,这满朝文武,竟没有一个人适合长公主了。”
  文人就是文人,骂人都不带脏字,对话也能迅速抓到关键点,他这话一说,群臣立刻就明白了林帝话里的意思。
  适合长公主年纪的辈分低了,适合长公主辈分的年纪大了,在这丰朝,似乎就嫁不出去了。
  这时,一直安安静静地林笑初开口了:“皇兄,看来,这里没有适合我的夫婿了。”
  她样貌柔软,笑起来时特别无害,眼睛亮亮的,像星星,很漂亮。
  可林帝眼睛微眯,只有警觉。
  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夜晚,林笑初也是这样子笑,即使她很像阿元,可她终究不像阿元,若是阿元,即使有再多的不愿意,她也会为了大义牺牲的。
  可林笑初却不想和亲。
  不仅不想和亲,她也耍了花招,她也根本就没有等什么十五天的时间,而是也选在了今天,对他早早下手。
  虽然不知道奚顺尚到底是怎么了,说话有些不称心,但林帝不觉得这有什么影响,他和善地笑笑,如同一个真正的喜爱着妹妹的兄长:“笑初,莫要胡说。”
  “其实这几天,北狄来访,皇兄和朝臣们也一直在商量你的婚事。”
  “陛下,臣有事启奏!”
  骤然一语打断了林帝的起范,他目光微沉,见起身的是大理寺少卿范力,也是他的心腹,林帝目光和缓了些:“你说。”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今日不是早朝,而是阖宫宴饮,各位卿家有话尽可以说,莫要拘束。”
  说着不要拘束,范力却觉得更拘束了,他尽量让自己显得不要那么正经,可话说着说着就义正言辞起来:“陛下,与北狄和亲之事,微臣认为不妥。”
  “前朝就屡有公主和亲,常选用宗师以公主之名出嫁,却又以此为借口不与和亲之族维护关系,长此以往,外族不宁,宗室怀怨,便揭竿而起,致使前朝覆灭。”
  “先帝未曾登基之时,就曾言此和亲行为并无意义,两国之好,不在和亲,而在长久互利共存。且先帝血脉单薄,定是不希望长公主再远嫁,也不希望丰国的任何一个女儿远嫁。”
  “还请陛下拒绝和亲。”范力深深一拜。
  林帝不说话了,他目光阴沉,帝王威压毫不留情,只压得范力头伏得更低,大气都不敢出。
  林帝意识到,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奚顺尚和范力的变化太奇怪了,明明之前朝堂之上,他们按照自己的意思,一个支持,另一个反对,去试探群臣真正的态度的,怎么今天全都站在反对的位置上去了。
  还如此坚决。
  他想点吏部尚书彭辉,但又担心,彭辉也要反对。
  这时,林笑初起身了,她端着一杯酒来到范力的面前,神色郑重:“范大人忠肝义胆,说到笑初的心里,笑初佩服,想敬大人一杯。”
  范力身上压力一轻,他看着眼前柔弱的少女,她本该是被保护的,可范力对上她眼神中的坚定,便知道,她不是一个只等着别人选择和保护的人,他眼神微恍,不禁想起了曾经那个一往无前打天下的男人。
  范力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林笑初同样一饮而尽。
  罢了,她转身看向林帝,倾身一礼:“皇兄,笑初亦不愿和亲。”
  林帝眼底阴沉不定,冷笑一声,看向殿下:“各位大臣以为如何呢?”
  他本以为总要有几个反对之声,就如同朝堂上那争辩一样,可未曾想大臣们尽皆站起,声音合于一处,振聋发聩:“还请陛下拒绝和亲。”
  “好好好!”林帝不怒反笑,手向老神在在品酒的北狄太子斛律拓跋一招:“你们殿上如此,可曾将北狄使臣放在眼里?我丰朝泱泱大国,此前已应北狄请求,怎可反悔?”
  他利箭般的眼神逼视于林笑初身上:“笑初,父皇更看重仁信,当初元柔嫁人,我身为兄长,纵使百般不舍,也不敢有违父亲曾经教诲,只得应了那曾经的结亲许诺,如今,你要背弃父皇,叫人说我们林家人背信弃义吗?”
  朝臣拿先帝出来,林帝就拿先帝压回去,他这般强势,朝臣尽皆低头。
  彭辉本是要与奚顺尚、范力一起,此时此刻还未说话,心里却打起鼓来,怎么林帝表现得如此压迫,似是真心发怒,他心中不安,张口就想要往回掰一掰。
  可他还未开口,就听到了斛律拓跋的笑声。
  “哈哈哈,”斛律拓跋的笑声中带着大漠孤烟的爽朗:“丰朝的陛下,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怎么说得严重到如此的程度?”
  他没有起身,就连态度也很随意:“和亲本是一桩美事,如今众臣劝解,公主不愿,已违背了北狄想要与丰朝和亲的初衷。刚刚这位大人说得不错,两国之好,不在和亲,而在长久互利共存。来时父汗说了,和亲本是效仿以前,其实他无意,若是公主不愿,就算了。”
  若是公主不愿,就算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飘在安静的大殿上,飘的群臣心头一颤,暗道,果真北狄会主动取消和亲。
  彭辉正打算顺杆爬,赞美一下林帝直接顺水推舟一锤定音,林帝却被这话飘怒了。
  他是跟着先帝在马上打下的天下,称帝后更是将帝王人心玩得自认为得心应手,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是按照他的心意发展,无论是明着的,还是暗着的。
  这还是第一次,他觉得如此的不畅快。
  有人在背后阴了他。
  是谁?
  是谁?
  林帝心神急转,明明他是坐着的,却觉得这个位置轻飘飘的做不到实处,仿若曾经做过的渡船般飘摇,让人找不到落点,摇摇欲坠几乎要吐出来。
  迷蒙间他擡起头,目光穿过倾身行礼的人群,与人群后一身蓝衣的林笑初对上。
  林笑初冲他笑了笑,温婉柔弱,像是记忆中那个再也回不来的身影。
  是她。
  一定是她。
  此身愿为山河碎。
  那天誓言的震撼言犹在耳,拥有这样气魄的女子,做得出来这样的事情。
  虽然林帝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但是林笑初必须去北狄,她必须去北狄和亲!
  “她必须去北狄和亲!”
  沙哑愤怒的声音穿过大殿,是帝王最后的咆哮。
  他眼神阴鸷,杀意森森,不再有什么帝王权衡和心术,而是最直接的撕破脸皮。
  “朕是帝王,是天下之主,无论你愿不愿,你们愿不愿,北狄愿不愿,这亲,必须和!”
  林帝一一环顾,看向林笑初,群臣,北狄,最终又回到林笑初的身上,几乎是炫耀似的t强调:“朕是皇帝,朕让你活,你才能活,朕让你和亲,你必须去,而且,永远都不会回来。”
  他其实很有军事天赋,但从打仗时,就有这样一个不好的习惯,在赢了时总喜欢对对方骑脸输出。
  像是曾经有什么缺失,所以才想要炫耀似的。
  林帝享受这一刻。
  即使他撕破了长久以来的帝臣相亲相爱的伪装,他也享受这一刻。
  因为他赢了。
  林帝放肆的大笑。
  他的视线一直缩在林笑初的身上,示威的挑衅。
  你输了。
  可就在这视线中,林笑初却笑了。
  她右边嘴角挑起,那是一个冷漠的永远都不会在妹妹身上看到的笑,像是世事料中,请君入瓮,而正在笑的他却只是一个供人娱乐的丑角。
  林帝:“你……”
  “皇兄,”林笑初开口了,她叹了口气:“我真的不希望,走到现在这步。”
  她手伸入怀中,拿出一卷暗黑金漆的圣旨。
  “你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你问我的名字吗?”
  “其实,父皇临终前就知道我的存在,他为我起了名字,也为我留下了这道圣旨。”
  圣旨……
  这两个字如轰然巨炮,炸在林帝的耳边,他眼前一黑,一时竟有些茫然。
  林帝控制不住地想起第一次见到林笑初时的那个中午。
  少女笑容灿然,丝毫不惧,反问他:“皇兄的决定,还可以改变吗?”
  而他高高在上,自以为胜劵在握,回答她:“除非先皇亲临。”
  那只是一句玩笑话。
  可她记住了。
  如今,先皇的圣旨,可不就是先皇亲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