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恐怖小说 > 无人区日落 > 第203章 坠落
  楼底下的喧哗声如浪潮涌,衬得走廊上愈发寂静。
  余霆没去细想秦佩佩的用意,就像他没去揣摩杨维平的用意一样,这么多人在这个关头齐心协力都是各有所图,杨维平是为了案子和黎纵,而罹家也是为了黎纵,葛家也是为了黎纵,余霆也是为了黎纵。
  而那个核心人物,现在就在眼前的这扇门里。
  余霆正准备敲门,手机响了。
  高琳发来了一张照片,他们搜索了华融,在大厦的实验室楼上发现了私人住宅区域,还找到了一本护照,护照上的名字是曹征,但照片上的脸余霆一眼就能认出来,那是曹定源。
  这个结果余霆并不意外,华融制药既然能做出赛神仙,要是跟曹定源没有牵扯才令人意外。
  就在这时,走廊那头传来了密密麻麻的脚步声,李维带着一帮干警疾步上来,带着新鲜出炉的抓捕令。
  突然,旁边的病房门从里面拉开,一个人被扔了出来。
  “当心!”余霆下意识去扶了一下,定睛一看居然是闻尽。
  闻尽的嘴角有淤青,领口很皱,胸口还有一个鞋印,看着有些狼狈,但整体还是分外养眼。
  余霆正准备推开他,突然感觉到闻尽一个怪异的动作,浑身一僵。
  闻尽往他手心里塞了个什么东西?
  还没搞清楚什么情况,干警就已经上前来把闻尽给铐了。
  “别挡路啊。”黎纵大步流星走出来,握着余霆的肩把人拉到了墙边。
  李维带着人直接冲进病房拿人了――
  “常祈,现在警方以贩毒制毒、跨国非法走私罪及窝藏通缉犯的名义对你实施逮捕,这是抓捕令……”
  黎纵已经听说余霆在回市局的路上遇袭的事情,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余霆一遍,看到他连发丝都没乱,低声道:“找到你要的答案了吗?”
  余霆还在留心听屋子里面的动静,突然被耳边的声音拉回思绪。
  他愣了一下,声线很轻:“还没,不过快了。”
  黎纵接过余霆递给他的手机,看了一眼照片上的护照,果断息了屏:“走吧,今晚都没觉睡了。”
  余霆是被黎纵背着出医院的。
  余霆脚上有伤,一上车黎纵就直接把他的鞋脱了,捧着他的脚像捧了个宝贝,反复检查确定纱布干净如新才松了口气:“还好伤口没裂开,疼吗?”
  余霆的脚是掉进江里的时候被车门卡住造成的撕裂伤,还有轻微骨裂,不疼是不可能的:“小伤,养养就好了。”
  养养就好?
  黎纵又不是傻子,余霆什么脾气他还不了解?要不是疼得忍不住他能一瘸一拐才怪:“一会儿回局里拿个轮椅,我推你。”
  余霆把脚抽回来,捡起鞋子:“我又不是残了,坐轮椅干什么。”
  他鞋穿到一半,黎纵又给他扒下来扔一边:“你这鞋小了,纱布缠了几圈还能把脚塞进去,你也是真行。”
  余霆蹙眉:“不穿鞋我怎么走路?”
  黎纵还嘴:“有我在你还用走路吗?你当我是空气啊?”
  他不提还好,一提余霆心里就生出了一股憋屈:“我前两天连床都下不了,你那时候怎么不来。”
  他的语气平缓,似乎并没有强烈的不满。但他平时从不轻易暴露情绪,但凡说出口,就说明已经极度不满了。
  黎纵眉心一拧,音调都拔高了:“我这不是忙着帮你找曹定源么,谁让你说你信错我了,说我不如邢卓可靠,还说我是个感情至上的傻子靠不住!”
  余霆直直地看着他,眨了眨眼。
  黎纵一脸回头我再收拾你:“你就等着,看我到底靠不靠不住!”
  余霆看着他,黎纵一脸严肃地掏出不停震动的手机,像个闹情绪的孩子一样,连接个电话都黑着脸:“高琳,华融那边进展到哪儿了?”
  余霆笑了。
  这几天黎纵消失得干干净净,他猜到黎纵可能是在生他的气,但没想到他气得这么严重,用了这么极端的办法来证明自己“有用”。
  余霆那天当着邢卓说的话都是骗他的,没想到这个一根筋还真听进去了。
  不过,余霆反而很开心。
  黎纵挂了电话,转过眼就看到余霆盯着他笑,故作冷脸:“笑什么啊,高琳说常祈的电脑里有个加密文件,他们试了好久都打不开,你一会儿回局里还得去解码。”
  “不用。”余霆嘴角的弧度浅浅,把一张写着一长串数字的纸条递给了他,“这是刚才闻尽塞给我的,应该是什么东西的密码。”
  黎纵压了压眼睑――闻尽?
  那个看起来很不简单的赘婿?
  他给余霆塞纸条?这什么操作?
  总之是余霆说的,黎纵只管听,后面的容后再议。
  黎纵拿纸条拍了照传给高琳,然后催促司机开快点。
  黎纵和余霆赶到了市局的时候,局里仍然是一片兵荒马乱。
  嫌疑人已经押回来了,审讯室爆满,问话连夜开展。
  黎纵负责审问沈栋,余霆负责审常祈。
  一号审讯内――
  宽大的白色亚克力桌板上铺满了的资料,这些都是常祈电脑里的东西,用闻尽给的密码打开的,都一些余霆幼年时期的个人信息,还有从各个角度拍摄的余霆在岐兰山孤儿院和南朝明珠时的照片。
  幼年的他,少年的他,青少年的他……密密麻麻铺满了一整张桌子,其中甚至还有一张2寸的黑白照片,照片上里的女人穿着白色的长衣裙,怀里抱着一个大约一岁左右的孩子,背景是黑石河的船港。
  余霆坐在桌前,目光在那张合照上停留了片刻,没什么表情。
  常祈坐在对面看了余霆很久,苍白的嘴唇勾着,始终保持着有气无力的弧度:“你和他真像。”
  余霆动了动眼珠,看向对面的人。
  常祈面色苍白,虽然褪去了脂粉的修饰,但久居人上的优越感让她始终面容清高:“我在照片和视频里看过你很多次,都没有你本人好看。”
  余霆放松地靠在椅子里,眼角微弯:“是吗?哪里像?”
  “我说的是钟蔓。”常祈看了一眼那张照片,“你长得像她。”
  余霆也很庆幸自己长得像钟蔓而不是某人,否则他估计照镜子都会心生怨憎吧。
  想到这里,他轻松一笑:“你和常盘也很像,尤其是眼睛。”
  常祈坦然道:“当然啦,姐妹嘛,一母同胞,怎么会不像呢。”
  余霆之前也从新闻里看到过有关她的报道,但只有真的见到她本人的一刻,才从她身上清晰地看到常盘的影子。
  说实话,余霆从来不知道常盘还有个妹妹,他也是在踏进这间审讯室之前才知道的,他轻叹:“她把你保护得很好,要不是警方在你家里找到了你和常盘的影集,估计不会有人往这方面去想。”
  常祈疑惑地压了压瞳孔:“我也把她的情郎保护得很好,不是吗?”
  余霆知道他说的是曹定源:“所以你是为了报答她,才接手她的生意继续贩毒的?”
  常祈低头,抿嘴一笑。
  “笑什么?”余霆问她。
  “觉得你厉害。”常祈看着他的眼睛,“你摧毁南朝明珠的时候是它最鼎盛的时期,华融也是。”
  余霆细想,一点头:“赶巧而已。”
  常祈微微调整坐姿,继续说:“当年我跟姐姐讲过,叫她杀了你,可她对曹教授实在太痴情了,还真的去找了那个人贩子把你买回来,”她说着眼里的笑意加深了,“她是自作孽,养了一条会吃人的虎。”
  这个话题没有意义,余霆也不感兴趣,扫了一眼桌上的照片:“这些,不是你的东西吧?”
  “我对你没兴趣,”常祈说,“他觉得我的电脑最安全,就暂时保存在我这儿了。”
  余霆没插话,继续让她说:“很感动吧?你的亲生父亲还这么地惦记你。”
  “那你能告诉我他在哪儿吗?”余霆的表情纹丝不动。
  “孩子,如果是几个小时之前我还能告诉你,”常祈抬了抬双手,手铐咔咔作响,“你们把华融抄了,他一个活人,有脚还不跑吗?”
  她这是变相承认了曹定源就在华融。
  余霆淡淡地说了句“谢谢”,常祈回了句“不客气”。
  余霆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照片:“这个男人,不是你老公闻尽吧?”
  那是教化场的神秘人送过来的照片,照片里是常祈和一个清瘦的男人,男人只有一个背影,但看样子年纪该有六十上下。
  常祈冷笑:“很明显啊。”
  余霆端详着手里的照片,说:“闻尽姿容和气貌都很出众,放着家里的型男不要,找一个老年人当乐子,这不合理。”
  “你觉得,”常祈微微前倾,“我是在找乐子?”
  余霆挑了挑眉,故作打趣:“能做您常总的乐子,想必这个人身份地位也非同一般吧?”
  常祈的表情冻住了,像个静态的雕塑,三秒后嘴角先动了一下:“你可真坏。”
  她往后靠,无形地将二人的距离拉得更远:“你是我见过的,最会聊天的警察。”
  余霆又问:“这个人是我认识的吗?”
  “猜猜看。”常祈的眼睛在笑,眼底却是冷的,“不过就算你猜对了,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余霆点了一下头,表示无所谓,但还是问:“你是决定要一个人扛下所有了?”
  “我也懂法。”常祈说,“只要我的同伙还没有落网,我就不会被枪毙,我为什么要说呢?”
  余霆垂了垂眼,忍俊不禁。
  这回轮到常祈吃不透了:“你笑什么?”
  “我笑我自己,低估了您吃苦耐劳的能力。”
  “?”
  余霆的眉头微微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和疑惑在他脸上毫不违和,耐心而温和:“您知道监狱的罪犯都是怎么过完一天的吗?”
  常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余霆接着说:“您会跟十个以上的死刑犯睡在一间屋子里,每天早上六点起床,七点开始劳动改造,第一件事就是打扫卫生、擦地板、洗厕所,午饭只有两个铁皮碗,几十名死刑犯排着队打饭,排着队洗碗,下午有思想政治课,除此以外的所有时间都要工作挣饭钱,组装零件、机械加工和踩缝纫机您会哪样?”他说着轻挑了一下嘴角,“最主要的还是监狱里的生存法则,不用我多说,您应该对这个不陌生吧?”
  常祈的嘴角的弧度还在,眼里的笑意已经彻底冷却了。
  余霆:“您跟十多个人一起睡过觉、吃过饭、上过厕所洗过澡吗?”
  “!!”
  “您过惯了骄奢的生活,能适应那样的几十年如一日吗?”
  “!!”
  余霆思忖道:“死亡对每个人的意义都不同,不知对您而言,是短暂的终结更痛苦,还是无尽的坠落和落俗更痛苦。”
  常祈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盯着对面人的脸,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对她而言,余霆描述的那些确实比死还可怕,她连住酒店都会包下整层的房间,被擦肩而过的人撞到都会扔掉那身衣服,出门都是专车、专机,保镖从不离身,她将自己与低俗的三教九流隔绝得泾渭分明,她俯视和蔑视社会上所有下等的东西,让她和那些有着汗臭狐臭的人待在一起,那确实可怖。
  从云端跌入烂泥潭的感觉,一定会让她生不如死。
  但常祈还是恢复了笑容:“你说得很好,那样我的确很痛苦,不过,”她停顿了一下,“对我而言,你如愿以偿,我会更痛苦。”
  余霆知道撬开她的嘴没那么容易,倒也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放心,我会如愿的。”
  常祈冲他静静地笑:“我等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