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之前江之涵神色恍惚,脚步虚浮,不知怎么就回到了民宿。
  言钰没有犹豫瞬间入水的画面像是印刻在脑海中一般挥之不去。
  江之涵眼眸低垂,眉宇之间笼罩着沉重的郁色。
  不是不知道言钰不会游泳的事实更是知道她从小差点在海边溺水并下定决心再也不下水的从前。
  眼前之人分明和记忆中的身影大相径庭,完全重合不起来。
  蓦然地江之涵再次想起了高沐帆在咖啡厅和自己说的话。
  “言钰她,不是言钰。”
  念头浮现脑海的片刻江之涵脚步一松,台阶踏空,踉跄了两步,她快速回神,手掌搭上扶栏才勉强稳住身形。
  可额头的细汗却是将心慌意乱诠释得淋漓尽致。
  慢慢地,她挪着脚步,走到了房间门口。
  正准备开门江之涵低眸发现门口放着一个文件袋。
  江之涵蹲下身拿起,上面的信息显示收件人是她自己而发件人是高沐帆时间正好是那天咖啡馆见面后的日子。
  江之涵冷下脸色进门后随手把文件丢在一旁不予理会。
  高沐帆的东西和他这个人一样,都不可相信。
  江之涵取了衣柜的衣物,进浴室洗澡,她需要时间,好好整理一番脑中的思绪。
  浴室间内,热水自头顶上方流出,落在江之涵的脸上,滑过白皙脖颈,圆润肩头,藏在深深浅浅的一字锁骨,而后又跟着下一波水流途经平坦小腹,笔直长腿,最后落入深不见底的排水口中。
  洗澡是这个程序,烦恼的驱散也该是这个走向。
  可脑中的烦思并未随着流水散去,反倒逐渐积累,沉沉压在心中。
  江之涵有些喘不过气。
  纵使心中一百遍告诉自己,高沐帆不可信,一千遍告诉自己,言言就是言言!
  可不由自主地,神思叛乱,七绕八拐地想到了那份文件上。
  高沐帆会寄给自己什么东西,会是那天他说的证据吗?
  言言不是言言的证据...
  江之涵洗净身子后走出浴室,面色沉沉,眼眸黯淡,气色较进入之前没好上多少。
  她定定坐在床沿,面色无波,可不知什么时候,眼睛中有了血丝,眼尾逐渐泛红,目光直直地定在桌头的文件上,指尖深烙入掌心,留下深深的痕迹。
  她深吸一口气,而后分三口气缓缓吐出,试图平复气息,脑海中再次强调,应该相信言言,不该相信高沐帆。
  可作对般,脑中突然冒出另一个从前未曾出现过的声音,如果言言真的不是言言,高沐帆所说都是事实,那该怎么办?
  念头恍如恶魔,出现便占据脑海,吞噬所有,一瞬间笼罩了江之涵的思绪。
  鬼使神差般,江之涵慢慢站起身子,挪动脚步,探出了指尖,心脏急促跳动,拆开文件封条,慢慢取出里面的东西。
  其中有一封信,江之涵打开,上面写着:江之涵,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面了,上次咖啡厅的见面,应该算是最后一面了。临走前,再三考虑下,还是决定把我拍到的东西给你,我自知此生和你无缘,但也不想你深受骗局而不自知。你看了那些照片后,就会明白,我那日所说的,绝非虚言!
  江之涵取出照片,仔细辨认,照片是真的,这一次,高沐帆没有作假。
  照片拍摄的全是言钰的日常生活,一共两组照片,一组是言钰性情骄纵恶劣阶段的照片,一组是言钰变化后温和体贴的照片。
  前后照片放在一起对比,足以强调言钰近段时间变化幅度之大。
  每浏览一张照片,言钰的心便沉入湖面一分,脸上的寒意便冷一分。
  要是放在平常,她看到这样的照片不会有任何的多余想法,这些照片只能证明言钰的改变。
  可她刚刚经历言钰会游泳的巨大冲击,此刻的照片,宛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生生压断了她绷紧的神经。
  像是打开了开关,记忆随着照片如潮水般顷刻涌入,曾经和言钰经历的点点滴滴,却又相互矛盾的过往浮现脑海。
  从前的言钰不爱吃青菜,现在的言钰喜欢吃青菜;从前不爱吃辣,现在连火锅的爆辣都能够接受。
  从前会教她说方言,现在一点不会;从前香菜过敏,现在榛子过敏;从前不会游泳,现在却能下水救人了...
  记忆恍如丝线般,纠缠编织,每一丝,每一缕,都在共同织就一个事实。
  言钰她,不是言钰...
  恶魔般的想法汲取养分,生生在江之涵的脑中扎了根。
  她全身紧绷,拿着照片的手止不住地发抖,眼泪浮上眼眶,水雾迷蒙,眼睫轻颤,泪水顺着脸庞无声流淌。
  贝齿紧咬下唇,析出漓漓鲜血,红白沾染,过分刺眼。
  她再不能忽视眼前铁一般的事实,再不能忽略心底最真实的声音,再不能自欺欺人,任由谎言横亘存在。
  言言,真的不是言言…
  江之涵指尖紧紧攥着信封,纸张褶皱,发出“哗啦”的声响。
  这几日艰难维持的心里防线轰然倒塌,残垣败瓦,满是荒芜。
  “之涵!”猝不及防的,背后传来一阵呼喊。
  一如从前那般,熟悉的嗓音落入耳廓,可物是人非,早已不是当年的人。
  江之涵腰板僵直,脖颈僵硬地慢慢转过。
  梨花带雨,泪眼朦胧的面容映入言钰眼帘。
  言钰呼吸一窒,心尖好似被针戳着,泛上密密麻麻的疼。
  她快速进入屋内,半蹲在江之涵身侧,温声带着担忧道:“之涵,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
  言钰抬起指尖,就要抚上她的苍白面容。
  但下一秒,江之涵挪动一步错开,目光怔怔。
  眼神无波,怔愣无神,像是在看陌生人一般。
  言钰的心脏猛然被她的眼神刺到,喉咙不知什么时候已然微哑,低语呢喃:“之涵…”
  惯常清明澄澈的眼眸,此刻黯淡无波,江之涵定定地看了她许久,才喃喃出口:“你不是言言…”
  言钰没反应过来,更凑近她一步:“什么?”
  殊不知接近的动作彻底点燃江之涵心中的导火索,她拍开言钰将要触碰的手掌,压着嗓音沉吟:“你不是言言!”
  言钰被她的语气吓到,愣在原地。
  “你不是言言,你不是!”像是终于寻到了发泄口,江之涵红着眼眶,哽咽着嗓子嘶鸣。
  字字含泪,声声泣血。
  终于,言钰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脑子猛然有炸弹落下,嘭地一下炸开,狼藉不堪,荒芜丛生。
  她呆愣在原地,身体仿佛被灌了铅一般,难以移动,思绪被水泥堵塞,混乱不堪。
  之涵知道了,她知道了自己不是言钰的事实!
  她怎么会知道的?怎么突然就知道了?
  一时之间,各种各样的疑问滑过脑海,可当务之急,是要先安抚江之涵的情绪。
  言钰再次靠近,不顾她的反抗,稍稍用力箍住她的手腕,强压着心底那份心虚,状若不知情道:“之涵,你在说什么啊?什么我不是言言,我就是言言啊…”
  目光恳切,态度真诚,可江之涵望着她那明媚的桃花眼,却是一脸的陌生。
  桃花依旧盛开,可不再是为她而开。
  “不,你不是…”江之涵气音无力,下一秒,不知何处生出力气,用力睁开了言钰的手掌,厉声喊道,“不,你不是!”
  “之涵!”言钰眼眶红红,嗓音哽咽。
  江之涵用力退开她,将刚刚的照片尽数丢在她怀里。
  言钰茫然拿起照片,越看脸色越发苍白。
  江之涵深吸一口气,尽可能控制情绪道:“曾经的言言,不爱吃青菜,不爱吃辣,对香菜过敏,她会带她闯鬼屋,会保护我,会教我说方言,和我一起回忆小时候的快乐时光。”
  “更重要的是,言言不会游泳,她和我说过,这辈子绝对不会学游泳!”
  “可是你会…”江之涵哽着嗓音,道出残酷的事实,“光凭这一点,你就不可能是言钰!”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最近的心事,想知道我在烦恼什么嘛吗?我现在告诉你…”
  “我最近想的一直是这个问题,在想你到底是不是言言。高沐帆告诉我你不是,我不相信,比起不相信他,我更愿意选择相信你!我相信你不会骗我!”
  “可是现在呢,事实摆在眼前,我没法再自欺欺人,没法再回避…”
  现在的言钰不是五年前的言钰。
  字字锥心,言语如利箭,刺入心脏,招招致命,言钰全身被疼痛裹挟,疼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或许,也没什么好说的,江之涵说得对,她不是真正的言钰。
  江之涵没法再自欺欺人,她也没法…
  可所有的一切都该怪在她头上吗?
  不应该啊!
  她也是受害者!一个误打误撞,穿书到另外一个世界,还沉沦不自知,丢了心的受害者…
  言钰手背拭去脸上的泪水,哽着嗓音道:“之涵,人生有很多的无可奈何和阴差阳错,非人力所能改变,请你相信我,我从头到尾都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
  江之涵目光冷冽,嗓音冷漠:“所以,这算是变相承认你不是言钰了…”
  言钰喉咙梗塞,一时无言。
  “好…我知道了…”
  猜测是正确的,现在她也承认了,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了…
  江之涵双手撑着床面,艰难起身,一步一步缓缓向门口走去。
  “之涵…”江之涵嗓音喑哑,亦步亦趋跟上。
  “你别跟着我!”冷声袭来,言钰的脚步蓦然停顿。
  江之涵慢慢转过身,冰冷的眸子里满是寒意的霜气:“你不是言言,你只是一个和言言长着同一张脸的陌生人!”
  恍如若晴天霹雳,言钰直直愣在原地,手足无措,万念俱灰。
  “你别跟着我…我要去找言言…”江之涵自言自语。
  下一秒,江之涵全身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虚弱倒地。
  “之涵!”言钰的嗓音划破死寂的空气。
  无人应答。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该发的刀还是得发……
  (抱头鼠窜.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