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影纤细柔和熟悉又陌生。
  熟悉到从前每天都能见到,却也陌生到再次见到都成奢侈。
  言钰眼中有惊喜划过,四肢百骸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间复苏鲜活。
  她急忙上前一步想伸手牵她的手但又想起自己现在浑身湿答答的,怕把雨水湿气传给她伸到空中的十指攥了攥终是忍耐着收回。
  但好不容易见到她,言钰心中的喜悦抑制不住想多看她几眼又害怕自己过分侵犯。
  目光放肆又克制,贪婪又小心像是要把她的一颦一笑全然刻在脑中。
  “你下来了?”许是因为激动,言钰的嗓音有一瞬间的哑涩。
  江之涵抬眸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转头和顾宁安说道:“顾姐,你先上去吧把伞给我。”
  顾宁安视线在两人之间游走,犹豫道:“之涵,要不我还是留下来吧。”万一两人有个情绪冲突她还能搭把手。
  “没事的,你上去吧我有分寸。”
  见她坚持顾宁安也没办法:“那好吧。”她把手上的伞递给江之涵自己先行上楼。
  夏夜吞云卷日的瓢泼雨幕中两人静静地站着对望许久。
  言钰双手垂落在两侧眼眸深深地望着她:“之涵,你愿意见我了...”语带恳切,却又局促不安。
  江之涵心里没来由地一悸。
  她敛了敛长睫,深吸一口气,按下心底那有死灰复燃之势的悸动。
  不要留情,不要动心,江之涵暗示自己。
  缓了许久,江之涵抬眸望她,平静说道:“我不是要下来见你的。”
  “那你下来这是?”言钰有些发懵。
  江之涵从怀中拿出一个储物的小盒子,递给言钰。
  言钰接过,看看她又低下头看看盒子,里面装着她上次赠送的专辑,周边以及那显眼的桃花书签,莫名地,心底滑过一丝慌神,语气虚弱道:“这是什么意思...”
  江之涵紧咬下唇,强装冷静道:“东西还给你了,以后,我们就两清了。”
  宛若一道霹雳砸在脑中,言钰薄唇微张,瞳孔一瞬间睁大,惊愕不已。
  “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们两清了?”言钰声音哑涩,惊愕不已,两行清泪突然就从眼眶流了下来。
  江之涵刻意回避她的眼眸,忍下情绪:“就是你字面领会的意思,所有东西都还给你,我也不愿意再见你,言钰,我们结束了。”
  一字一句,宛若尖刀利刃,生生割在言钰的血肉中,留下血肉模糊的伤口,混着生涩的雨水,疼痛不已,心碎不已。
  言钰死死咬着愈渐惨白的下唇,强忍着不让自己呜咽,艰涩问道:“为什么,为什么突然这样,之涵,总要给我个原因吧!”
  可江之涵只抬眸看了她一眼,望着她凄楚可怜的小脸,便快速转眼移开,她攥紧手指,指尖深入掌心,锥心的疼痛传来,逼得自己那多余的关切。
  不要退步,她再次暗示自己。
  “你知道的...”江之涵模棱两可。
  屋外雨势有渐大的趋势,江之涵把伞递给她,快速结尾道:“外面雨越来越大了,你快回去吧,东西都全给你了,以后不要再来了。”
  她顿了几秒,张了张唇,忍着心底针尖般的疼痛,道:“今天...就当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吧...”
  “怎么就最后一次见面了,原因都没有搞清楚,怎么就结束了,之涵,我不知道,我想了很多,也做了很多,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能不能直接告诉我,即便宣判我的死刑,也总要让我知道我的罪孽何在吧!”
  字字泣血,声声带泪。
  雨水泪水混杂在脸上流淌,衬得她一张小脸愈发白皙脆弱,仿佛下一秒就会支离破碎。
  江之涵仰头看她,看着她眼中交织在一起的迷茫,绝望和委屈的情绪,心底有一瞬间的动容。
  言钰她,不似装模作样,好像真的不知道自己突然离开的原因,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张了张唇,心底有刹那的退让,想要心平气和地和她谈一次,但手机上那些似是而非的暧昧照片一瞬间又涌入自己的脑海,那一刹那的退让便顷刻消失。
  她不能容忍情感上的背叛,江建成的出轨是这样,言钰的滥情行为也是这样,一次也不能。
  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江之涵冷眉厉眼,淡漠道:“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你走吧。”说罢,转身就要上楼。
  “之涵!”言钰急上心头,眼疾手快,拉住了她的细腕,江之涵回眸,目光冷淡,像是裹着寒风的冷意。
  仿佛被一下子冷到,言钰自知越界,松开了手,哑声低语:“抱歉...”
  声音低低的,像只淋湿了的林中小鹿,江之涵的心像是被戳中了一块,软软的。
  她从口袋中掏出一块手帕,想要上前擦拭她脸上的水珠,又想到这种关心只不过徒增两人的一来一回的无用羁绊,捏了捏口袋中掏出一半的手帕,终是没有继续动作。
  她在心底告诫自己,不要再心软,不要再无端陷入言钰给的虚妄关心中,她下定决心说道:“言钰,就当给彼此最后的体面,不要再纠缠了,就算你不累,我也累了...”
  一滴清泪,泛出眼眶,混着雨水流至下颌,像是一滴冰冷滴入滚烫的胸腔,瞬间浇灭言钰满腔的情意。
  兜兜转转,纠缠至此,她仍旧如此,没有商量的余地,哪怕丝毫,哪怕半分。
  累了,她说她累了?难道自己就不累吗?这一段时间,她何尝不是殚心竭虑,费尽心思?
  可到头来,仍旧无功而返。
  从前,无论多少艰难险阻,只要有个明确的目标,言钰就能凭着信念,把满腔的苦闷抑郁尽数吞入腹中,哪怕是吊着一口气都要达到目标。穿书前的她对待事业是这样的,穿书后的她亦是如此。
  可在江之涵身上,她深深感到了无力挫败之感,目标不明,做什么都力不从心,心累无力,一切的努力像是泡沫,全部都付之东流。
  从来都没有这样的感受,她也真的,好累啊...
  感情从来不是努力就能成的事,一厢情愿太过越界,两厢情愿太过勉强,她告诉自己,算了吧,放过自己,也放过江之涵吧...
  这种念头一旦出现,就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生生压断了言钰本就高压绷紧的神经。
  终于,言钰松口道:“好…”嗓音虚弱无力。
  她答应的过快,以至于江之涵有片刻的失神,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说道:“我就请律师拟好离婚协议书,签好之后快递给你。”
  “好…”
  她面带笑容,说什么全都应好,可眼眸之间的苍凉脆弱仿佛下一瞬间就会闪电击穿,被风雨刮碎。
  江之涵见不得她这样,仓促赶她:“雨大了,快回去吧。”
  “好...”言钰嘴巴微张,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垂睫敛眸,转身往雨幕中走去。
  忽而,下一瞬间,言钰的手腕上传来一道力度,江之涵从后抓住了她的手,言钰转身看见她,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光亮。
  “之涵...”
  可还来不及多想,江之涵把雨伞递到她手中,说道:“撑伞回去。”
  眸底的光芒入昙花一现,稍纵即逝。
  像是要把她的面容印刻在脑海中,言钰再次贪恋地看了她几眼,沉沉应道:“好...”
  至少她还是关心自己不被雨淋湿的吧,言钰心底苦涩。
  她撑开雨伞,转身走入雨幕中,雨雾朦胧,淅淅沥沥。
  江之涵在站在门口望了她许久,直到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夜色的转角,她才收回目光,像失了灵魂一般,浑浑噩噩地回了公寓。
  甫一进门,顾宁安便看到她身上半湿不湿的,上前关心,江之涵没有理会,失魂落魄地回了房间,锁上房门,任由自己贴着门框,滑落在地,抱着双膝,失声痛哭。
  为什么会这么伤心痛苦,江之涵扪心自问,明明下去前就做好了要一刀两断的准备,明明是她主动提出结束的,可为什么,她的心会疼得发颤?像是痛到了灵魂。
  早在顾宁安下去的时候,江之涵就知道,依照言钰这几天的行为来看,即便晚上下雨,她见不到自己是不会离开的,可雨势这么大,继续待下去有感冒的风险,她潜意识里担心言钰的身体,不得不让她离开。
  可常规的方法根本劝不走言钰,无法,江之涵剑走偏锋,把她曾经赠送的东西一并打包,悉数奉还,从此恩断义绝,彻底结束,再无瓜葛。
  伤痛在所难免,江之涵心有准备,可当锥心刺骨般的疼痛如暴雨般袭来时,她的心底已是遍体鳞伤。
  她死死咬着下唇,呼吸声一颤一颤的,不让自己呜咽出声,可压抑隐忍的哭腔还是渗到了门外,落在顾宁安和白遥的耳中。
  两人面面相视,叹息不已,不知如何是好。
  白遥心底不禁反思,当时出于保护江之涵目的而揭穿言钰秘密的这一举动,真的是对的吗?
  是夜,江之涵在地板上靠着门框,对着落地窗外的暴雨,失眠了一夜,哭了一夜。
  言钰不知道。
  就像江之涵不知道那般,言钰在转角看不见的角度,收起了雨伞,任由狂风暴雨击打她的身体,鞭笞她的灵魂。
  她抱着那盒江之涵退还的心意,在雨中,走了一夜,最后体力不支,倒在了丁珊所在的小区门口。
  桃花书签从盒中跌出,晕着雨水,淌出血的颜色。
  作者有话要说:
  是夜,言钰卒。(bushi)
  全文完(bushi)
  抱头逃跑.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