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钰和江之涵牵着手路过了一座又一座的墓碑,终是在一处庄严的四方石碑前站定。
  白遥和司机帮忙提着祭拜物品,到指定地点放下物品后便离开了徒留两人。
  江之涵在墓碑前放下鲜花她抬头看了言钰一眼,言钰了然蹲下身帮忙摆放祭拜的物品。
  摆放完毕后江之涵从袋中取出六支香,点上火。
  “来拜一拜吧。”江之涵起身递给她三支香。
  言钰跟着起身,接过她手中的香恭敬地站着。
  她看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端庄典雅,笑容清浅,眉目间尽显温和神韵,俨然是个大家闺秀。照片下写着出生年月的逝去的年月旁边端正地刻着两个字――沈涵。
  江之涵双手执香,恭敬地弯腰拜了三拜,言钰也学着她的样子真挚虔诚。
  江之涵把六支香插入墓碑前的泥土中,再次闭眼双手合十。静默了十几秒后她带着言钰坐到了墓碑前的石阶上。
  江之涵眼眸黯淡:“本来上次清明节就该回来看的但那时候正好在外省没来得及回来。”
  言钰安慰道:“没关系的我相信阿姨在天之灵会理解你的。”
  江之涵笑笑不置可否。
  她回眸怔怔地看了墓碑上的照片许久,突然开口道:“你想不想知道我爸妈的事情?”
  言钰眼睫轻颤,语带讶异:“可以吗?”
  江之涵莞尔,拍了拍身旁的石板,示意她坐过来:“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之前答应过你的。”
  言钰挪动身子坐她旁边,行动代替言语。
  江之涵娓娓道来。
  “我妈和他相识于大学,一个是城市本地的大家闺秀,一个是靠着努力来到城市的农村青年。大学的时候,我妈喜欢他的踏实努力,他喜欢我妈的温柔大方,两人相识相恋,走入婚姻的殿堂。”
  “但现实生活远不止爱情的浪漫,还有平凡生活的柴米油盐,经济负担。我外公本不同意他们的婚事,结婚之后直接把我妈赶出了家门,经济来源切断,那人工作不顺,再加上当时我妈生下了我,日子过得越发艰难。”
  “他要想办法养活一家三口,偶然一次机会,他说要和朋友一起创业,但苦于没有启动资金。我妈为了支持他,回到了离开四年的母家,向我那狠心的外公苦苦哀求,终是拿到了一笔不小的资金。”
  “资金全数投入创业,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他和他的朋友干出了一番事业。我妈每天不用再紧巴巴过日子,生活开始好转。本以为生活要开启幸福的篇章,谁知这竟是另一个噩梦的开启。”
  “他变得开始不回家,经常出差。我妈说他生意做大,忙碌在所难免,给他找理由,也给自己找理由。”
  “可我知道不是的,我某次放学回家,亲眼看到了他在家门口,像曾经对着我妈一样,对着那个女人搂抱,拥吻。”
  江之涵嗓音微微滞涩,隐含哭腔,言钰心底像被针尖刺过一般,细细密密的疼痛,她主动伸手,握住了江之涵的隐隐颤抖的柔荑,她没有拒绝,顿了几秒后继续说道:“我那时候看到这一切,心底很害怕,我在自己心里为他找借口,也许只是角度问题,也许只是表示友好,类似国外打招呼的一种方式,我所看见的不一定是事实。我不敢打草惊蛇,破坏现有的和谐生活。我选择了沉默,没有告诉我妈。”
  “可他像是无所感一般,越发猖狂,”江之涵眨了眨眼眸,收回了眼底的水雾,清明得眼眸渐渐黯淡,“他越来越不常回家,连逢年过节的问候和礼物都觉得多余碍眼,那个女人还经常深夜打他的电话,把难得回家的我的父亲,我妈的丈夫,硬生生夺走。”
  “除夕中秋,端午重阳,别人家都是团团圆圆,美满和谐,连他都有人陪伴,而偌大的江家别墅里,灯火尽灭,漆黑一片,只有我和我妈相依为命,抱头痛哭。”
  言钰听着她近乎平淡地说出这一切,心底酸涩,喉咙哽咽,一时说不出什么,只是紧了紧握着的手掌,试图给予安慰。
  江之涵紧了紧喉咙,继续道:“日子不咸不淡的过着,表面和谐,实则内里早已破碎不堪。终于,在他再次除夕夜不回来,要和那个女人在外过的时候,我忍不住了,我把所有的真相和看到的一切告诉了我妈。”
  “我做好了她会崩溃,甚至深夜去找他要一个说法的准备,可她没有,她表情很平静,语气很轻很淡地告诉我,不要道听途说,她相信他。之后,无论我再怎么劝说,拿出所谓的证据给她看,她都不相信,也不离婚。”
  “直到那一天,我妈在外地出差,得知他回家的消息,赶早车回家的途中,意外发生了车祸...”
  言钰的心随着她话语的起伏而重重咯噔一声。
  “她被送往了医院,但是伤势太过严重,医生无力回天。临死前,她唯一的愿望是想再见见他。我心里不情愿,但到底还是给他打了电话。”
  “但他没有来…”江之涵嗓音转低,“他以为我是故技重施,故意说谎话骗他回家,我百般说辞,眼泪留了不少,可他还是不相信,我没办法。”
  甚至葬礼,江建成出差为由,没有参加。
  “我妈含恨离开,临走前只留下了一个愿望,希望我能好好对他,孝顺他。说实话,我想和他断绝父女关系,但我不想让她走的不安心,我答应了她。”
  好好照顾江建成,孝顺江建成,直到现在。
  “我曾以为我妈到死都不相信他出轨的事实,但我后来收拾她遗物的时候,看到了她的日记。”
  江之涵眼底有水雾泛上,喉咙哽咽:“她其实都是知道的,只是依旧爱他,不愿计较罢了…”
  言钰低眸看见她梨花带雨的面容,心中疼痛像刺入骨髓,针针致命。
  她从未见过江之涵如此失态流露真情的模样,心生怜惜和担忧,另一只未牵着的手绕过她的背部,落在了肩侧,轻轻拍着,试图安慰道:“阿姨是个很温柔善良的人。”
  “是吗…”江之涵嘴角勾起一抹无奈,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倒觉得,她是个傻瓜,是个只知道爱情的大笨蛋!”
  爱之深,责之切,父母对孩子如此,孩子对父母又何尝不是如此?
  言钰听得出江之涵的话外之意,正是因为深爱着母亲,才会对她最后的境地和遭遇的不公而忿忿不已,心痛难耐。
  江之涵深呼吸一口气,待情绪稳定后说道:“我妈走后的一星期,他才回来,知道了我妈去世的消息。他捶胸顿足,为他的迟到而道歉,为他不相信我的话而道歉,作为补偿,在这里修建了墓碑。可事已至此,道歉有什么用呢?补偿又有什么用?只是说出来,做出来让活着的他好受点罢了…”
  “没过多久,他再婚了,对象是那个女人,还带了一个私生子回来。或许是良心发现吧,我妈走之后,他加倍地对我好,补偿我,陪伴我,希望重新给我一个家。”江之涵嘴角露出苦涩,“可妈妈都没了,何来家一说?”
  “我没有家了,我憎恨他,讨厌他,排斥他的殷勤和好意,终于,在他对我的过份偏爱和那个女人嫉妒心的作祟下,我离开了江家,自己搬出去住。”
  江之涵情绪渐渐平和,语带诙谐:“现在想想,搬出来都五年了,除了要遵守我妈的诺言,在必要的节日回来应付一下他,看看他还活着,没有死,日子也过的还可以…”
  言钰听着她对着自己父亲似是而非的玩笑,心底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她想,江之涵到底还是爱过父亲的吧,正因为爱过,才会有所期望,才会在对方做错事时失望,甚至绝望。
  她现在终于明白,当初为什么同她提到父母的话题时,心思会那般沉重,甚至逃避。
  言钰回眸望着她的侧脸,沉默不语。
  微风吹拂面庞,送来隐约花香和夏日的热意,江之涵回眸看了言钰几秒,说道:“你能不能去那边远一点的地方等一下我,我想和我妈妈单独说一会儿话。”
  言钰露出一点笑容:“好,你和阿姨慢慢说,不着急,我在那等你。”
  “谢谢!”江之涵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待言钰离开后,她挪动身子,坐到了沈涵的墓碑前,脑袋微侧,靠在石碑上,低语呢喃:“妈,我把你们的事情都告诉她了…”
  “我还说你是大笨蛋,你不会怪我吧…”
  “但是妈,这些话我憋在心里好多年了,好不容易有人愿意听我说,还安慰我的…”
  “对了,妈,她叫言钰,你认识的,不过她不是小时候那个乖乖憨憨的小女孩了,也不是近几年网传骄纵的言大小姐,她变化挺大的,现在温柔稳重,对我挺好的。你要是还在,我一定带她来见你,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妈,你要是还在有多好,言钰给你唱歌,我给你演戏,你给我们泡你最喜欢的茶叶…”
  “妈,我好想你啊…”
  低低的哭腔渐渐蔓延在沉闷的空气中,只可惜烈日无情,不识人间情感,依旧当空高照。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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