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盈拉着她的新伙伴白鹊鹊从纸鹤上跳了下来。
  “鹊鹊,她是我母亲,就是她抛弃了我阿娘,害得阿娘跟我流落街头,以行乞为生。”
  “可她是九嶷元君呀。”白鹊鹊眨巴着眼。
  湛盈一脸正气:“鹊鹊,你记住,越是身份高、地位高的人就越坏。”
  李持盈听着湛盈和同学的对话有些手痒,她送这丫头去学堂学本事,而不是学歪理的!她要是把白鹊鹊带坏了怎么办?
  在被李持盈凝视着的时候,湛盈缩了缩脖子,拉着书包带有些害怕,可仍旧是张开了双臂挡在了白鹊鹊的跟前:“鹊鹊,这个峰头我可以做主,不用怕她!”
  李持盈已经不想说话了,摆了摆手,有气无力道:“你们去玩吧。”
  湛盈拉着白鹊鹊,一溜烟跑了,好似背后有洪水猛兽在追逐。
  跟女儿不亲近和被女儿当作仇敌完全是两码事,李持盈深刻反省,认为自己有必要了解湛盈的“成长”,至少在玉京的情况她要全面掌握。念头已定,她在见着了外头游荡回来的湛明真后,以一种不容反驳的语气开口:“我们去赤眉峰找宿师弟。”
  “找宿师弟做什么?”湛明真抬眸望着李持盈,跟浴红衣下了一盘棋,她心力交瘁,只想回去睡大觉。
  李持盈郑重道:“谈湛盈的教育问题。”见湛明真仍旧是一副懒洋洋的姿态,李持盈的眉头不由得紧紧蹙起,然而在听到了湛明真的咳嗽声时,她又将责问的话语给咽了回去。湛明真这病入膏肓的模样,怕是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好。”湛明真点头,没有多问。她抬眸凝视着李持盈,含情脉脉地盯了她半晌。然而李持盈是个不解风情的,一招手袖子中便飞出了纸鹤,揽着湛明真坐了上去。怕湛明真被高空劲风吹冷了,她还伸手掖了掖的披风领子,祭起了一个灵力护罩。
  赤眉峰。
  宿南极正咬着玉制的笔杆子批阅学子们的作业。他是玉京七子中的全才,阵法、符箓、炼丹都有所研究。以他的修为教教年少的孩子们自然是足够的,等这些小家伙选择了自己的“道”之后,便可真正的拜师学艺或者下山种地了。
  “宿师弟。”
  轻柔的语调伴随着和风飘入了宿南极的耳中,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但是随即便精神紧绷了起来,一脸慌张地望着乘鹤而来的李持盈、湛明真二人,好似做了什么亏心事。没等李持盈发问,他便道:“师姐,盈盈那丫头同人打架了,都怪我一时没看住。不过已经上过药了,没什么大碍。”
  李持盈:“……”在学堂打架,她在心中默默记了一笔。
  “打架之事有什么?不都这样过来的?”湛明真一脸不以为然。在妖国,哪个幼崽不是从打架走过来的?受伤是家常便饭,妖族的体魄唯有经过千万次的锤炼才能变得强悍。
  “学堂之中自有纪律。”李持盈转向了湛明真,一脸地不赞同。她觉得湛明真也应该进课堂中,要不然“上梁不正下梁歪”,恐怕那习性都纠正不过来。
  湛明真敷衍地点点头,此刻只关注一件事情:“赢了吗?”
  宿南极:“……”在这一刹那,他在湛明真的身上窥见了几分大师姐的影子。只不过那弱不禁风的袅袅姿态,多少有些违和。视线在湛明真身上停留了片刻,宿南极转向了李持盈,见二师姐对这问题没有异议,他才道:“输了,但是气势上赢了。”
  虽然不满湛盈的“纪律”,可李持盈对她还是抱有几分期待的。瞧着湛盈在上月峰的模样,她还以为会变成玉京的小霸王呢。
  “盈盈师侄好胜心倒是挺强,跟二师姐你幼时有些相似。不过她一个人挑一整个学堂的弟子,那就有些妄自尊大了。”宿南极想到了那画面就觉得糟心,好在他用留影石录了下来,不多言,直接打入了一道灵力,转播给李持盈、湛明真二人看。
  虽然湛盈极为有志气,试图一人挑战整个学堂中的子弟,不过那群小家伙们可做不到群殴,而是一个个轮流上场。湛盈基本每一场都是败绩,除了与白鹊鹊对打的时候。要是到这儿完了就好了,可偏偏湛盈还不服输,梗着脖子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我命由我不由天”这类极其嚣张的话语。那些学生们正处于躁动的年纪,很快便被湛盈传染了,而且一个个霸道得不许旁人重复口头禅。那些想不出来的自然要去找湛盈,而湛盈到处挑唆,很快便演变成了学堂的群架,打到最后一个个鼻青脸肿的,最后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宿南极重新看了一遍留影石,感慨道:“从某种方面来说,盈盈她还挺厉害的。”
  李持盈并不想要这种夸奖。
  她觑了一眼湛明真,等待着她的反应。
  湛明真与李持盈对视了刹那,流动的眼波好似轻软的春水。她直勾勾地望着,视线从李持盈的眉眼、薄唇缓缓拂过。
  不管湛明真眼神如何撩拨,李持盈始终泰然自若。在师弟的跟前,她十分有必要维持自己的形象,毕竟一个六师妹已经足够让人头疼的了。她伸出手在前方的画面上点了点,温声问道:“你觉得呢?”
  湛明真望着李持盈,眉梢微微一动。
  “这是谁家的孩子?”她指向了湛盈身后小跟班问道。
  “她啊,叫白鹊鹊,是小师妹推荐过来的。在学堂五十年了吧,一直没达到毕业的标准。小师妹倒是替她报了多门课,可惜她悟性不足,没有一个能通的。”宿南极开口,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情。他这是头一回见有人在小学堂中赖了五十年的。
  李持盈的笑容有些勉强。
  这是湛盈唯一能够打赢的人。
  湛盈虽有天资,但无心向学,不会也在小学堂待上五十年吧?这么一想,李持盈内心深处浮现了一股强烈的紧迫感。
  离去之时,湛明真殷殷嘱托:“玉不琢,不成器,宿师弟不必心软。”
  宿南极连连点头。
  李持盈更是诧异地望着湛明真,没想到她口中还能吐出一句中听的话语来。
  湛明真笑容矜持,然而回到了上月峰中之后,便原形毕露。
  小跟班已经被百药峰的灵素元君接回去了,湛盈正拿着木剑在院子中比画。
  这样的上进心让李持盈松了一口气,只是还没等到她上前夸奖呢,便听得湛明真叹了一口气,满怀无奈和怅然。
  “不是阿娘想逼你,只是你母亲开口了,日后在学堂中打输了,就将你送到刑堂里关禁闭。”
  湛盈:“……”此刻说是五雷轰顶也不为过。
  “阿娘能庇护你的时间不多了。”湛明真掩着唇轻咳了一声,人在轻风花雨中,仿佛要化鹤归去。
  “阿娘。”湛盈扁了扁嘴,卷翘的眼睫上很快便凝聚了晶莹的泪珠。李持盈应了她会救下阿娘,而且近些日子也不见阿娘吐血,她还是个孩子心性,自然将那担忧抛到了九霄云外去。此刻听了湛明真的话,一下子又变得心慌了。蹭蹭蹭地跑向了湛明真,一把抱住她,呜呜呜地哭。
  湛明真垂眸,眼中掠过了一抹异光。
  “你为什么要骗她?”李持盈并没有打破“母女情深”的氛围,她给湛明真传音询问。
  湛明真没有答话,只是深深地望了李持盈一眼。她的脸上并没有多少笑容,在扫去了往常的颓靡和懒散后,像是一柄见血封喉的刀。
  李持盈抿了抿唇。
  湛明真伸手摸了摸湛盈的脑袋,神情又变得散漫。她觑了李持盈,笑吟吟地传音道:“不是你希望的吗?”
  李持盈听出了湛明真的言外之意:“如果我不管呢?”
  湛明真面上带着三分笑,好似真在认真思考:“那我争取活得久一点?”
  李持盈看不出湛明真的心绪,不过不管怎么说,湛盈都是她的女儿,总不会期待她往糟糕的方向发展。她向前迈了一步,想要安慰一下这个陌生而又糟心的女儿,只是手伸出去的时候,又蓦地缩了回来。对上了湛明真含笑的眉眼,她有些羞恼,传音道:“我没说过要关她禁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