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凫靥锦确实是个好东西,看着光彩夺目,触之轻盈柔软,被风吹得僵硬的手甫一伸入,便感受到源源不断的暖意。
  当然,与这保温效果同样好的,是这料子的价格同样的昂贵,沈意没有多做犹豫,便将这匹料子定了下来。
  这大手笔的花费连钱二夫人看了都咋舌不已,她家银钱不少,但让她在这么一匹布上花上那么多,总是心疼的。
  沈意却觉得,银钱总是身外之物,若这笔银子花了能换来谢愈身子的康健,那很是值得。
  就这样,沈意抱着斥巨款买下的凫靥锦,和钱二夫人回了家中。
  这天晚上,沈意没有急着休息,等到谢愈吹灭书房的灯走回房间,沈意忙将凫靥锦拿出,裹在他的身上,又拉着他走到院子里。
  夜间风大天冷,乍从暖意融融的室内迈入院子,两人都打了个哆嗦。
  沈意眼睛亮晶晶的:“愈哥儿,这是我今日里新得的料子,白日里摸着很是暖和,夜间试试如何?”
  听了沈意的话,谢愈用心的体会着,这毛茸茸的料子裹在身上,真真的将寒风抵挡的七七八八,之前的衣服再怎么厚实,大风一吹也凉到骨子里。
  谢愈满意地直点头,对这料子夸赞不已,沈意摸着谢愈仍带凉意的手,并不是很满意,白日里在锦绣阁里闪现的想法又浮上心头。
  但此时还只有一个想法的雏形,沈意也没急着和谢愈说出,若是没成徒留失望,只是拉着谢愈小跑着回到房间,让他坐到床前用早已准备好的热水泡脚。
  “意姐儿,外面可凉哩,你先泡着暖暖身子,待你好了我再泡就好。”谢愈却拒绝了沈意的提议,站在屋里一动不动。
  客居到底不便,客院里没有小厨房,吃食热水都要去前院的厨房领取,房间内的小炉子也只能温温茶水,热热食物,用这个烧热水,却是万万不能。
  沈意平日里都是早早洗漱好裹紧被子里等着谢愈,再备上一壶滚烫的水,待谢愈读完书回来时,滚水正是舒服就温度,而这天,沈意想着试试凫靥锦的效果,大冷天里陪着谢愈在院子里冻了好一会儿,手脚冻的如冰块般寒凉。
  尽管钱二夫人对两人已经很是关照,但像这种时候,再兴师动众的让厨房多烧上壶水显然不可能。
  谢愈固执的一动不动,沈意终究没有抵挡住他的好意,脱了鞋袜将白皙的双脚放入了水盆,被恰到好处的热水包裹,沈意舒服地叹出了声。
  但这天实在太寒冷,沈意泡了没多久,便感觉盆中水温在降低,想离开水盆,却被谢愈拦住,要看着她彻底暖和起来,犹豫片刻,她低低说道:“愈哥儿也来泡着吧。”
  谢愈从善如流地坐到沈意身旁,脱掉鞋袜,沈意被浸泡的嫣红的小脚踩在他带着青筋的脚掌上,一大一小很是和谐,夜里寂静,只能听见水盆里水流的撩动之声,在昏暗烛火的映照下,两个身影靠得紧紧的,好似在交颈缠绵。
  一夜好眠。
  第二日,谢愈一如既往的去书房苦读,而沈意,则是看着时间,约莫着过了钱二夫人理事的时辰,这才又去找上了钱二夫人。
  听了沈意的话,虽然钱二夫人不太理解,但依然安排下人去找着她要的东西。
  钱家不愧是走南闯北的大商家,自家铺子里货物就不少,很是轻易的便在仓库里找到了皮毛,沈意查看过后,虽然不是熊虎狼豹,只是兔子皮毛,但在保暖上也半点不差,遂将这送入了锦绣阁,央尚娘子牵线,找了个擅长处理皮毛的绣娘,将这些皮毛做成大氅。
  而沈意要求的另一个,鸭子身上的细密的绒毛,虽然费了点事,但也很快找到。
  将钱家找到的鸭绒再次挑选一遭,将大的,硬的鸭羽全部挑选出去,只剩下最轻柔的那些绒毛。
  盆里兑好温盐水,捂着鼻子将尚带着鸭子腥臭味的绒毛放入其中浸泡,再捞出来晾干,如是再三,鸭子的味道便消了很多。
  再在温水里换上白醋,重新将鸭绒放了进去,反复清洗,待晒干后,便再也无一丝的异味。
  最后再取来夏日里做成的玫瑰花露,将鸭绒浸泡上一夜,等干了后便只剩下淡淡的玫瑰清香。
  这反复清洗,反复晾干自然费时间,好在北地虽然,但气候够干,在暖炕的加成下,这些鸭绒摆在房间里,没多大的功夫,便干了个彻底。
  自然,在等待的时间里沈意也没闲着,她拿出针线,将凫靥锦裁成袍子的样子,再用最细密的棉布做成内衬,缝成了夹袄。
  与一般夹袄不同的是,里面没有塞棉花,而是塞入了晾干后散发着玫瑰味道的鸭绒,等到夹袄里被塞的鼓鼓囊囊,沈意才终于停止,满意地将口封上。
  针线如同缝被子一般在夹袄上走线,将鸭绒固定好位置,沈意满意地拍了拍夹袄,感受着柔软的触感,挂在了架子上,四合香在炕火的烘烤下,发出更加浓烈的味道,丝丝缕缕缠绕上衣服,再添上一份氤氲的暗香。
  等到夹袄做好,尚娘子也将做好的大氅送了过来,满意地打量着精细的做工,沈意爽快地结了尾款。
  等到谢愈这日看完书的深夜,又被沈意要求穿上凫靥锦的夹袄,站在院子里仔细的感受。
  真是太神奇了,这夹袄拿在手上轻飘飘的,分明没有多少分量,但上身的一瞬间,整个身子都暖了起来,最重要的是,手臂套在这袖子里丝毫不受影响,能自如的随着心意转动,完全不会耽误答题。
  再接过沈意递过来的兔皮大氅穿上,谢愈更是觉着自己如同置身于火炉之中,一股股热流涌入四肢百骸,连指甲尖都暖的不行。
  “很热哩!”谢愈高兴地说道,会试对每个考生而言都是一场硬战,都说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十好几年甚至好几十年的苦读,结果如何就看这一次的考试,成了,走上为官做宰之路,败了,灰溜溜回家,苦读三年再来。
  若说谢愈心里一点想法也没有,那自是不可能。再怎么斯文沉稳,他也是未及弱冠的少年人,心里的忐忑不安半点不少,对于北地这严寒的气候,心里也在暗自发愁,只是他不愿意让意姐儿跟着忧心,在她面前掩饰的很好,半点也没表现出来,没想到意姐儿也注意到了这事,并悄无声息地做出了这样暖和的衣裳。
  “意姐儿明日里你也给自己做上这么一套,万不能冻坏了身子。”
  兴奋刚歇,谢愈便关心起沈意,情真意切地叮嘱着。
  “且不用你操心哩,我的夹袄上要绣花,还得需要几天。”沈意笑着回应。
  知道沈意给自己也做了同样的夹袄,谢愈放下心来,摸着夹袄感受着这
  得到谢愈的反馈,沈意总算是放下心来,再用做大氅的边角料做上耳挂,帽子和手套,头层牛皮加上棉花做成靴子,保证从头到脚都包的严严实实,不会被寒风侵袭。
  这一番忙碌下来,会试的日子便到了眼前。
  谢愈带着沈意准备的吃食,穿上羽绒夹袄,披上兔皮大氅,蹬上牛皮长靴,再戴上兔毛绒帽,拎着兔毛手套上了马车。
  钱家离贡院不近,纵使马车能省下些脚程,但距离摆在那里,路上所花时间仍然不短。
  沈意陪着谢愈坐在马车里,在黝黑的天色里,达达的马蹄在空旷的街道上有过,发出清脆的蹄声,就连商人都还在睡梦中,尚未开始一日的辛劳。
  沿着主路往内城走,路上的马车逐渐增多,引路的灯笼在寒风的吹拂下摇摇晃晃,灯笼里的烛火左摇右晃,顽强地挣扎着留下一丝微弱的火苗,照亮前路。
  这样的灯笼越来越多,等到贡院前的道路上,一盏又一盏的灯笼汇聚成长龙,划破了夜色,灯火汇集映照着天空,将漆黑的天都映红。
  这些,便都是来赶考的举子了。
  不知是被贡院前庄严肃穆的氛围感染,还是举子们心中紧张,亦或是二者兼有,密密麻麻全是马车的街上,格外的安静,连马打着响鼻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沈意一直紧紧的握着谢愈的手,给予他支撑,自然也感受到了他手心的冷汗。
  “愈哥儿,我信你。”沈意斩钉截铁的给谢愈信心。
  谢愈定定看着沈意,虽然脂粉未施但并未折了颜色,眼眸里全是对他的信任和肯定。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挽至耳后,谢愈低声笑了出来:“意姐儿既是如此信我,我自不会让你失望。”
  说着便下了马车,去找同为金陵的举子结保入场,走过很长一段路后,谢愈心念一动,回头看去,借着灯笼的微光,只见沈意靠着马车,掀开帘子,一直在身后默默注视着自己。
  脚步稍稍停滞,但随即更加坚定的往前方走去,既是去向金陵的举子,也是奔向自己的前程。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