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带血丝的脑花在水里浸泡去除血水,随后取一把小木夹子,仔细地将上面附着的筋膜与杂质去除,再舀上一瓢水淋上,慢慢清洗干净,整齐地摆放在青花瓷碗中。
  瓷碗里倒入绍兴黄酒没过脑花,又把那老姜去皮切块,小葱取葱白切碎,和着洒入黄酒里。
  灶膛里的火早就烧得热烈,大火将脸映得通红,汗水止不住地滴落下来,沈意用袖子拂过额头,擦干净流下的汗珠,再小心地将青花瓷碗放入蒸屉,炽热的火焰舔舐着锅底,没一会儿就扬起白色的蒸汽。
  两炷香后,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柴火退出灶膛,待蒸屉稍稍冷却后,湿抹布包着手将蒸屉掀开,一时间整个厨里都是脑花那特有的香味。
  灶膛里重新燃起火焰,在洗净的锅中放入刚榨好的茶油,待茶油烧至发红后,倒入午间煲好的骨头汤,拿着蒲扇扇着火,乳白的汤水没多久便重新沸腾,再将蒸熟的脑花混着山里采的菇、河里捞的虾、药房里买来的枸杞和决明子一道加入汤里,煮上那么一时半刻后,再倒上自家酿的酱油和盐调味,最后将柴火抽出,文火慢炖,待锅里的食材软烂后,便可盛出来了。
  沈意将锅中的脑花汤分成了四份,盛入青花瓷碗中。
  先是取了两份放入家里的食盒中,用细棉布包好保温,再是取了两份递给沈荣和韩薇娘,见两人开始喝后,提起食盒笑着说道:“我送一份给干娘去哩。”
  待韩薇娘点头后,沈意提着食盒敲开了谢家的门。
  即使是旬假,谢愈也依然在家里认真地读著书,见到开门的林娘子,沈意将食盒抬高,说道:“干娘,今日里我去集上买了新鲜脑花炖汤哩,给您和愈哥儿送了份过来。”
  林娘子接过食盒,迎着沈意进了堂屋,掀开食盒,先是一股热气铺面而来,带着愈发霸道的香味,定睛一看,雪白的脑花沉在暗色的汤里,橙红的枸杞小虾在汤上漂浮,红的白的棕的黑的,看着很是可口。
  “意姐儿手艺愈发好哩。”林娘子喝了一口笑着赞道,随时将谢愈喊了出来:“愈哥儿,快趁热喝汤。”
  谢愈听到呼喊,放下手上的书本走了进来,见桌上还摆着个青花瓷碗,边端起来边含笑问道:“意姐儿今日里又炖什么汤哩?”
  沈意抿嘴笑了,没有说话。
  掀起碗盖的手僵在空中,谢愈见到碗中那白花花的一团,嘴角抽搐了下,直直盯着沈意,要一个答案。
  “枸杞脑花汤,很好喝的。”沈意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
  “能不喝吗?”谢愈皱着眉头,对这没吃过的食材有点嫌弃。
  “这是我特意炖的,愈哥儿真不吃么?”沈意可怜巴巴地看了过去,谢愈嘴角抽搐,还是舀起放入了嘴里。
  味道出乎意料地不错,咬起来如豆腐般细腻软嫩,谢愈不由多喝了几口。
  沈意捂着嘴,调皮地笑了:“再说,吃什么补什么,愈哥儿多喝点这脑花汤,肯定更聪明哩。”
  谢愈被嘴里的汤呛了一口,无奈地白了沈意一眼,还是将汤饮尽喝完。
  林娘子已喝完汤,坐在一旁笑着看两人打闹,眼角细碎的纹路里散发了愉悦的气息。
  待谢愈放下碗,沈意飞快将碗勺放入食盒,对林娘子说道:“干娘,我和愈哥儿去读书了,这碗我待会儿再带回去。”
  林娘子笑眯眯地点头,看着两个孩子并肩走入书房。
  “今日里怎地炖汤过来了?”刚一进房间,谢愈笑着调侃道。
  “当然是发善心哩。”沈意没好气飞了一眼,眼角眉梢已初见少女风情。
  “咳。”撞上那眼神,谢愈心头一跳,忙咳嗽两声清着嗓子,压住不正常的心跳。
  “不闹了,快要比试了,愈哥儿你准备的如何?”沈意随即正色发问。
  谢愈笑着不语。
  “行吧,你心里有数就好。”说完,沈意又从怀里掏出一叠纸:“喏,这个给你。”
  谢愈将这叠宣纸平铺在桌上,只见纸上是沈意那熟悉的字迹,两人练得同一份字帖,字迹很是相像,只是沈意的字较之谢愈多了份柔和。
  仔细看去,一张张纸上,写满了试题。
  谢愈错愕道:“意姐儿,这是什么?”
  沈意得意的笑了:“我让阿父带着我拜访了咱们私塾这几年来考上了生员的人,请他们默写了这几年来童生试的考试题目哩。”
  沈意说得轻飘飘的,丝毫不提要这些试题的过程中,她吃了多少的闭门羹,又被多少人因为自己是女子而奚落过,反正题目已经要来了,这就是好的。
  “不过,也只能问到这几年的试题,再早些年的生员们考上了举人,都不在家了。”
  当今科举制度,分为四级,分别是童生试、乡试,会试和殿试,考试内容都是儒家经典,以“四书”文句为题。
  而童生试里又分为县试、府试和院试,从县试开始逐级往上,待考过院试之后,即取得生员资格,也就是日常里俗称的“秀才。”
  因此虽然这次比试说是比县试内容,但谢愈的科举之路显然不会停在县试,趁着这机会,沈意将童生试的试题都打听了出来,给谢愈一个参考,就像她过来的世界里,考试之前做真题一样。
  “你...”一时心中激荡的说不出话来,谢愈知道,做成这事,沈意绝对是付出了很大的心力的,绝不像她语气中那么的轻描淡写。
  “所以,愈哥儿你不能输。”沈意摇头晃脑说得煞是认真。
  “嗯,一定。”谢愈重重点头,就要开始研究。
  “等等。”修长的手压住试题,谢愈疑惑地抬头。
  “愈哥儿,我向周举人问过了,这次比试,说是比县试内容,但只比正场考试,其他的都不考哩。”
  县试考试又分为了四场,分别是正场、初覆、二覆、合覆,每场都是天未亮点名,日出开始答题,日落交卷,及格者方能参加下一场,而其中正场最为重要,这场考试由主考官出四书题两道,五言六韵诗一首。
  “是哩。”考试内容,谢愈自然早已了然于胸。
  “愈哥儿,你四书五经以及注释,已经很是熟练了,我和周夫子商议了一个办法,短时间提升你的考试能力哩。”
  谢愈眼中更见困惑。
  “这段时间,别去私塾了。”不等谢愈发问,沈意便扔出了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什么?”谢愈蹦了起来,沉稳一点不见,恍惚能看见几年前那个稚童的身影。
  “对,你没听错。”沈意重重点头,接着说道:“比试时间有限,你们也都没有下场考过,时间安排不好,纵你胸中有锦绣文章,写不出来也是无用,正好这里有现成的试题,从明日里,我一大早就过来,掐算着时间监督着,愈哥儿就当这是正经的考试,等答完题,你再将卷子拿去给周夫子批阅,听他分析,这样能有长足长进哩。”
  没错,沈意将上辈子模拟考搬了过来,这种被验证过有效经验,在这紧要关头,自是要拿出来。
  谢愈默然应了。
  于是从第二日开始,虽然私塾旬假已结束,但沈意和谢愈都没有去私塾上课。
  每日里天刚亮,沈意便去集上买好朝食放在家中,再拿着自己和谢家的朝食敲开谢家大门。
  太阳露出第一缕晨曦时,试题分发下去,为了真实,连午食都要谢愈自己想法子解决,于是沈意和林娘子每天换着花样做好吃的,而谢愈只能干巴巴的啃着大饼。
  等到晚上,最后一线阳光没入地平,沈意便准时将试卷收了上来,两人凑在烛火下,细细谈论这套题目的破题之法,答题思路。
  谢愈知道,虽然沈意在私塾里没上过四书五经的课,但她私下里将自己的几本书背得滚瓜烂熟,甚至每每有惊人见解,犀利的看法如同利剑破开混沌,带来全新的视角,因此谢愈很是愿意和沈意进行讨论。
  等到第二日里,谢愈和沈意再将前一日的习作捧去周举人处,听周举人的细细讲解,尽管明面上沈意没有学过四书五经,但见沈意跟着来听,周举人也睁只眼闭只眼,当作不知了。
  就这样,一天又一天,在谢愈不断的练习、请教中度过了,比试的日里近在眼前。
  作者有话说:
  更新啦,菜的做法和科举有参考资料,求收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