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意刚进家门,韩薇娘忙忙抓住她的肩膀,将手探进背后,手刚伸进去,还没碰到背脊,一股热气冲上手心,再轻轻一摸,满手都是湿濡,慌得她赶紧将沈意推进房间,取来细棉布,仔仔细细地擦拭着汗珠。
  擦完后,韩薇娘也没停着,又拉着沈意到了厨房。
  沈意懵懵懂懂地跟着韩薇娘走了进来。
  厨房在屋子的西边,也是一间大大的屋子。
  走进厨房,只见北侧是由黄土垒成的大灶台,灶台中间挖空,放了一口大铁锅,这个铁锅买的时候可是花了不少钱哩,灶台旁边有着一张小门,现在门是关着的,可以看见里面满满当当全是柴火。
  灶台的对面是一个漆成黑色的上下开门橱柜,橱柜有一人多高,木门镂空雕花,沈意迈着小短腿,走到橱柜前,抓着铜环拉开柜门,上下各放有三层隔板,里面放着瓷碗汤勺以及油盐酱醋等调料。
  韩薇娘也没有管沈意在干什么,她直直奔到灶台前。
  出门前灶上的大铁锅里已经烧好了一锅的热水,现在火早已熄灭,依靠着余烬的温度保温。
  舀出点水,试了试温度,韩薇娘满意地点了点头。
  随即又从厨房的角落里拉过来几根树枝,在灶膛里搭成空心状,遂一手拿打火石,一手拿稻草引火。
  打火石摩擦出火星,晒干的稻草迅速点燃,发出明艳的亮光,稻草扔进灶膛,覆盖住树枝,室内的温度瞬间就高了起来。
  从小屋子里费劲地拖出来一个木盆,放在灶膛旁的空地上,又将铁锅里的热水舀入盆里,一切准备好后,韩薇娘终于腾出空来搭理沈意了。
  只见韩薇娘几步就迈过空地,双手一使劲,将沈意抱起。
  吓,这个身体确实太弱了,骤然的失重感让沈意的脸都白了一分,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她赶忙环抱住阿娘的脖子,死死不敢撒手。
  厨房也就那么点距离,还没等沈意从受惊中回过神来,韩薇娘已经将她放在木盆前,动手解着她的衣服了。
  “阿娘,我自己来。”
  再傻的人看到这个架势,也能知道这是要洗澡了。
  沈意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仔细算算,从来到这个时代开始,自己就没洗过澡,最多也就是用热毛巾擦擦,至于她还没来的时候,原身一直病恹恹的,想必也是没有洗过的,她由衷的觉得,自己身上都要发霉了。
  这几天里,沈意屡次要求洗澡,但向来宠着她的韩薇娘一次都没同意,毕竟这是一场风寒就能要了人命的年代,不做好准备贸然洗澡,这风险太大了。
  直到今天,看到女儿在外面玩了一场,大汗淋漓地回家,韩薇娘终于决定,给女儿洗个澡。
  听见沈意的话,韩薇娘笑了出来:“意姐儿跟娘还害羞呢,姐儿手小,不好解扣子,再着凉就不好了。”
  见沈意嘴唇嗫嚅,似要说些什么,韩薇娘虎了脸:“姐儿再磨蹭,咱们再也不洗了啊。”
  吓得沈意乖乖听话,什么羞涩什么不习惯,都扔到爪哇国去了。
  浸泡进水中的一瞬间,沈意舒服的呼了口气。
  病了一场后,沈意清减了不少,原来身上还有一点肉,现在却瘦的吓人,看着女儿针都刁不起肉的后背,韩薇娘心里愈发难过。
  在女儿身上擦着肥皂,韩薇娘温柔问道:“意姐儿,今日里在外面玩得可还开心?”
  “喜欢!”沈意重重点头,在床上躺着的这几天,骨头都要躺酥了,能够出门放风,不管做点什么都是好的,更别说那个踢邪游戏,乍看很幼稚,但一脚踹出去的瞬间,胸中的郁气也跟着散发了出去,她也是越玩越起劲,和巷子里的孩子们打成一片。
  听见沈意的回答,韩薇娘垂下眼皮,细细计较。手上的动作没停,飞快地将沈意洗好换上干净的衣服,塞进暖和的被窝。
  “姐儿先睡一会儿,待到了哺食阿娘再叫你。”
  在巷子里跑跑跳跳,又被热水一熏,沈意的眼皮早就在打架了,韩薇娘的话音刚落,她便眼睛一闭,梦游太虚去了。
  “姐儿,醒醒,吃哺食了。”
  好像才闭上眼睛,就已听见韩薇娘的呼唤,沈意揉了揉眼,呆呆地坐在床上。
  温热的毛巾糊上脸,沈意终于从呆怔中回过神来,摸了摸饥饿的肚子,跟着韩薇娘到了堂屋。
  沈荣也已经下值回来了,正坐在主坐上等着娘俩。
  “阿父。”沈意软软地叫着,沈荣这么一个大男人,心也软成了一滩水。
  “嗳,意姐儿今日里精神很好哩。”看着沈意神采奕奕地笑脸,沈荣愉快地说道。
  “哥哥带着意姐儿去巷子里玩了,好玩。”沈意努力回忆小朋友的语气,和沈荣献宝,希望沈荣能松口让她出家门。
  “好了快别说了,再不吃饭就凉了,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韩薇娘板着脸敲着桌子,提醒父女俩将心思放到哺食上来。
  这一天的哺食做的简单,从渔人的船上买的几条小鱼炸的酥酥脆脆,应季的蔬菜炒的绿油油的,再切开几个自家腌制的咸鸭蛋,配上煮的烂烂的白米粥,这一桌子,黄的绿的白的红的煞是好看,特别是那个咸鸭蛋,红红的油从蛋黄里溢出,用筷子挑起一点,放嘴里尝尝味道,沙沙的蛋黄又鲜又软,咸淡适中,佐着米粥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一顿饭了。
  沈意身体见好,胃口也回来了,一口菜一口粥吃得停不下来。
  夜幕降临,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不会点灯耗油,安置好沈意后,见女儿睡熟了,沈荣和韩薇娘终于有时间说点夫妻夜话了。
  韩薇娘靠着沈荣的肩膀,和他细细道来谢家的情景。
  “按你这么说,林娘子对咱家意姐儿可见是上了心的,她一妇道人家,也只是想我们多照拂几分,这样吧,你们选个好日子,好好整治上席面,将巷子里走得近的人家都请来,也让咱们姐儿正正经经认了这个亲。”
  待韩薇娘说完,沈荣思忖片刻,做出来决定,既然都认了干亲了,能帮的自然要帮一把,这个席面一摆,也是告诉其他人,谢家现在也有人关照着了,别看着他们孤儿寡母的欺负人家。
  韩薇娘自是应允不提,只是还有件事...
  犹豫半天,韩薇娘终是开口:“当家的,还有件事我想了一天了,你也拿个主意。”
  听见韩薇娘犹豫的语气,沈荣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薇娘,你我夫妻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么为难的样子,这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韩薇娘嗔怪地拍了沈荣一掌,随即细细描述沈意在巷子里玩耍的开心,满怀心事地说道:“我见意姐儿今儿跑了大半天,不仅没有不舒服,哺食还多吃了不少哩,你也知道我的心事,姐儿身体弱,我也舍不得她干活,就想着好好教养姐儿,到时候置办一副厚厚的嫁妆嫁到好人家享福。以前我也是为了姐儿的名声,没敢放她出去混玩,但我看着,姐儿今日一出去,精神都好了大半,以后是不是别拘的这么紧了?”
  这,却也不是大事。
  沈荣沉吟片刻,笑着说道:“要我说,你这当娘的,操心的也太早了点哩,圣人说男女七岁不同席,现在姐儿才六岁,还小着哩,就让她出去又能怎么样,谁还能指责不成。”
  韩薇娘叹了口气:“是哩,也是我想岔了,只要姐儿能好,想干什么都成,其他事情以后再计较吧。”
  夫妻二人睡下不提。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