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明结账之后,一行人走出餐厅站在路边等车。
  寒冬腊月,刚才在包厢里还觉得燥热,这会儿被凛冽的寒风吹了个透心凉。盛韬早就养成了习惯,跟孟听雨面对面站着,用手掌包住她的手心呵出热气,“有没有暖和一点?”
  徐朝宗站在不远处,路灯拉长了他的身影,显得萧瑟又孤寂。
  孟听雨浅浅一笑,点了下头,“好多了。”
  现在没有以后那样方便的打车软件,他们只能站在这边等着出租车经过拦下。
  殷明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有些不耐烦地说,“算了,我今天跟别人约了打游戏,快到时间了。你们先回学校吧,我看这附近也有网吧。”
  话说完后,他也没等其他人给什么回应便大步离开。
  王远博嗤笑,“还真是网瘾重,真不知道他怎么考上大学的。”
  他也喜欢打游戏,但不会像殷明这样痴迷。
  孟听雨虽然跟殷明不熟,但她也知道,殷明有令人嫉妒的聪明头脑。她也是后来跟王远博熟起来才知道很多小事,比如殷明,他高一高二纯粹在混,每天看武侠小说看到近视,然而到了高三那一年,这家伙突然开窍,只花了一年时间成绩突飞猛进,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燕大计算机系。
  殷明每回上课都不怎么认真听讲,但是到了考试周啃几天书本,就能安全通过考试。
  等毕业后,殷明拿到了大公司&#er,结果上了几个月的班嫌人家领导把他当驴使唤,很任性的辞职了。用他的话,他是来上班的,不是来送命的。辞职后他在家全职上网打游戏,竟然还能养活自己,后来觉得没意思了,也不想被父母念叨,加入了考研大军。
  总之,一直到她重生前,殷明都是她认识的过得最随心所欲的人。
  不只是工作,在感情上也是。殷明那会儿喜欢的人被他父母极力反对,对方不止年长他六岁,还离了婚带着小孩,他父母长辈都不同意,殷明很刚,谁都没搭理,两人结了婚日子也相当美满。孟听雨见过那个姐姐几回,她们关系不错,她决定跟徐朝宗离婚时,这姐姐只对她说了一句话,如果离婚会让你更轻松更开心,那未尝不是一条更好的路。
  孟听雨想起那姐姐,唇角微翘。
  殷明走了,只有他们四个人等在路边。又等了快十分钟,终于有一辆计程车缓缓驶来。他们四个人正好能坐一辆车回学校。
  王远博反应迅速,推了徐朝宗一把,很果断地安排,“副驾驶座的宝座让给你。”
  可不能让人家小情侣跟徐朝宗坐后座。
  徐朝宗扫了他一眼,倒也没反对,打开门弯腰钻进车内。
  等计程车重新发动,盛韬握着孟听雨的手给她取暖,他很刻意地压低了声音,好像在跟她说悄悄话一样,“要不要靠在我肩膀上睡一下?我估摸着得一会儿才能到学校。”
  车内一片昏暗,在行驶而过时,斑驳的树影折射进来,忽明忽暗。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孟听雨的声音好像更温柔了一些,令人微醺,“不睡了,要不然等下下车会更冷。”
  “好。”盛韬攥紧了她的手。
  两人窃窃私语,说的也都是很寻常的话题。
  聊天气,聊明天早上吃什么,聊接下来会上映的电影。
  王远博越听便越觉得,盛韬跟孟听雨很般配,他们就是偶像剧里的主角。
  至于坐在副驾驶座的那位,此刻散发出来的低气压也没能影响小情侣之间的温情脉脉,是当之无愧的反派。
  夜晚的燕市交通也不再拥堵,他们很快地就在学校门口下车。
  盛韬搂着孟听雨走在前面,他要送她到女生宿舍楼下,王远博跟徐朝宗落后几步。
  王远博侧过头见徐朝宗目光幽深阴沉地盯着前面这一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他们在另一条分岔路口分别,等再也看不到盛韬跟孟听雨后,王远博才开口说道:“徐朝宗,我总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你也看到了,他们感情很好,谁都看得出来,孟听雨她很喜欢韬哥。”
  说白了两男一女的三角恋里,那根线是掌握在女生手里的。
  她决定自己究竟要牵那只风筝。
  如果女生犹豫不决,那这场竞争或许还有一点意义,可女生很坚决的话,第三者又何必浪费时间呢?
  徐朝宗停下脚步,声音冷淡,“哦,我没看出来。”
  王远博:“……”
  这天就聊不下去了。
  回了宿舍,徐朝宗从衣柜里拿了换洗衣服进了洗手间。他脱下衬衫,盯着手臂上已经结了血痂的牙印,她是真的狠心,以前她生气时也不是没有咬过他,但力度恰好,这还是头一次咬出血,她用了所有的力气,将自己的厌恶表现得淋漓尽致。
  徐朝宗打开花洒,搓了搓手臂,泛起一阵接着一阵的刺痛。
  此时也分不清是身体上的痛还是心里那弥漫开来的痛。
  鬼使神差地,他竟然抬起手臂,嘴唇贴上了那个还带着模糊轮廓的印子。
  重生后,如同走马观灯。
  他一点一点记起了早被尘封的往事。就比如此刻,他想到的是他们第一次亲吻。跟她恋爱,是他第一次跟女生如此靠近,有时候看她叽叽喳喳说话,他很想亲上去,但不是想让她闭嘴,而是……出于很隐秘的冲动,想将她那些轻快的话语从双唇紧紧贴着时挪动到他这里。
  不过想是这样想,哪怕确定关系了一段时间,他也没有这样做。
  那天,突然飘起了雪,他送她到宿舍楼下,雪花落在她卷翘的睫毛上,她将半边脸都埋在围巾里,专注又喜悦的看着他。他没忍住,在抱她时,明明该跟以往一样轻轻碰一下她的额头或者脸颊,他却缓缓下挪,最后吻上了她的嘴唇。
  她其实是个很浪漫的人。
  后来每年燕市下第一场雪时,她总会趁他不注意偷亲他。
  有一年她在外地出差,那天燕市下了第一场雪,他在公司加班,等到晚上十点,整栋写字楼都寂静无声时,他才离开,从电梯出来时,接到了她的电话。
  她语气懊恼:“怎么办,我看朋友圈,好多都在发今天下雪了呢。今天没人亲你,你会不会失落?”
  他被她逗笑,对着电话那头的她亲了一下,故意发出了她也能听到的声音。
  她笑声传来。
  “徐朝宗,转身。”
  他不解,愣愣地转头,当即怔住,傻乎乎的看着她从大厅的发财树后跳出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不是一场梦时,她飞奔过来,身体比意识更快,他托住她,她低头,跟他额头相触,眼睛里好像有星星一眼,“我可是加了两天班今天才赶回来的。你高不高兴?”
  ……
  徐朝宗站在花洒下,闭着眼睛,任由水划过他的眉峰。
  直到这一秒,他才承认,这场重生,对他而言是报复。
  他困在这具身体里,一次又一次地想起当年他们的种种,却也得接受她正在跟另一个人经历他们曾经的种种这个事实。
  当徐朝宗整理收敛好心情出来时,盛韬跟殷明都回来了。
  王远博诧异地问,“你今天居然没在网吧通宵,这么早回来?!”
  殷明搓了搓头发,拉过椅子,大喇喇地坐下,“别提了,真是晦气!我刚开机,结果有人打架,看到没,我这张脸差点被烟灰缸的玻璃碎渣子给弄破相。”
  “怎么回事?”
  “还不是那点破事儿,我都懒得说。就两个男的为一个女生争风吃醋到打架斗殴,你说他们无不无聊?好像是那男的挖墙角,抢了人女朋友,另一个肯定受不了,反正现在这俩傻逼都被请到派出所去了。”
  王远博第一反应就是看向徐朝宗。
  徐朝宗站在门口,他才洗了澡,头发还没吹,水珠渗进衣领。
  “晦气,今天我生日啊,怎么就碰到这种事了!”殷明想起什么,又从口袋里摸出扑克牌,嘿了一声,“来,咱们来打牌,今天我生日啊,你们可得陪我。”
  王远博:“行啊,反正没事儿。”
  殷明看向盛韬,“韬哥?”
  盛韬正在脱羽绒服,闻言回头,笑道:“那我要先汇报一下。”
  殷明做了个要吐的表情,“韬哥,你恋爱之后真是恶心啊。”
  盛韬眉梢都带着笑意,“你不懂。”
  说完后,他坐在椅子上,唇角带笑的给孟听雨发了消息:【殷明生日,他想打牌,我来跟你打个报告。】
  没几秒,他手机振动了,是她的回复:【组织经过再三考虑,特此批准,但禁止通宵,明天你有很重的任务在身,懂?】
  盛韬的手抵在唇边发出一声轻笑,【懂,明天l。】
  等了几分钟,她没回消息后,他才收起手机,对已经等得不耐烦的殷明说,“她说可以,但不能通宵,最多玩两个小时。”
  殷明无语:“够了,少刺激人,有女朋友了不起啊!”
  王远博也很赞同:够了,别刺激人了。
  徐朝宗却没什么反应似的,他根本不会参与这种宿舍活动,坐在书桌前翻书。
  殷明拖了张折叠桌,开始洗牌。
  来了几局后,殷明又道:“咱们还是别来钱,我可不想生活费都搭进去。要不这样,现在赌注换别的。”
  盛韬问,“换什么?”
  王远博也看向了殷明,“别搞什么在脸上画王八,幼儿园小朋友都不玩这一套了。”
  “什么啊。”殷明摆手,“赌注换成东西吧,比如我要是赢韬哥一次,韬哥把游戏机借我玩一天,赢两次,借我玩两天。至于你,老王,我要是赢了你,你就把你手办借我玩玩。”
  王远博皱着眉头,“你呢,你输了怎么办?”
  殷明大手一挥,“简单啊,你们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除了我的钱跟身体,什么都行。”
  “滚,被你恶心坏了。”
  盛韬思忖了几秒,“行,我要是赢了你,你就帮我买一天的早餐怎么样,听雨喜欢吃烧麦,还喜欢喝豆浆,偏偏她喜欢吃的那几个窗口每天早上人很多,我一个人排不来,你跟我一起这样也省事。”
  殷明:“……”
  他咬了咬牙,比了个ok。
  “韬哥,你不觉得你这恋爱谈得跟男保姆一样吗?”
  盛韬把牌一扔,笑道,“你知道什么。”
  正在两人斗嘴的时候,徐朝宗突然合上书本,他起身,来到他们面前站定。
  他身姿挺拔,这样站着,给坐着的三人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殷明抬头,问,“怎么啦?”
  徐朝宗缓缓道:“让个位置,我也来。”
  殷明:“?”
  盛韬也惊讶。
  只有王远博无奈地耸肩。
  他就说啊,韬哥没事干嘛总在宿舍秀恩爱。这不把人逼到了墙角吗?但这也不能怪韬哥,正处于恋爱的甜蜜期,一天能想起女朋友八百回。
  王远博只好将位置让给了徐朝宗。
  徐朝宗并不怎么玩这种牌,但他知道规则,他又会算牌。盛韬跟殷明抱着娱乐态度,他则不一样,仿佛这是一场生死攸关的战斗。很快地就分出了胜负,徐朝宗赢了。
  盛韬随意地将手搭在一边,问道:“徐朝宗,你想要什么?也是游戏机吗?”
  一旁观战的王远博腹诽:他想挖你墙角,想抢走你的女朋友……
  徐朝宗目光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盛韬身后的书桌,上面摆着一串钥匙,以及属于他的钥匙扣。
  他一直看着。
  盛韬也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去。
  “我要这个钥匙扣。”徐朝宗语气平静而镇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