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如昔不是真正的十岁孩子，扬了扬手里的传讯符，说道：“送食材的族人告诉我，你们把食材的价格压得很低。请问三叔，谁撒谎？”
参与狩猎的族人不乏种地、养灵兽的，她给十个人发去传讯符，收到的四张传讯符足以她判断究竟是谁在撒谎。
被裴如昔满是压迫力的目光看着，裴三叔下意识地擦了擦汗。
未等他想出糊弄裴如昔的话，裴如昔冷冷地给予他处置：“你不必管膳堂了。”望向在膳堂做事的族人们，“有信心将膳堂管理好的人请站出来。”
取代裴九叔的器坊新任副坊主是许多族人的榜样，裴如昔一声令下，立刻有一个人自荐：“我！小姐，我能管好膳堂！”
混账！
裴三叔怒视此人。
“我也可以！”第二个人接着第一个人开口。
“小姐，我想试试！”第三个人不甘落后。
裴如昔提拔此三人掌管膳堂大小事，明明白白地道：“若有人阻挠你们管理膳堂，请把那人的姓名告诉我。”
“侄女你不能……”裴三叔试图挣扎，“他们没有经验，管不好膳堂！”
“有我在，他们可以犯一两次错。”裴如昔道。
裴三叔还想说话，裴如昔转身，往演武场的方向走去。
族人在等着她的指点，说好一刻钟，不能言而无信。
苏倾容和小志站在一边，看着裴如昔三言两语换掉管理膳堂的人，二人相对无言。
绯瞳小声说：“她很有威信。”
苏倾容心道：“她让我有种感觉，天底下似乎没有事情能难倒她……”
绯瞳：“你好好地跟她学，不能白白地送出《上善若水》，到头来发现自己什么收获都没有得到。”
苏倾容捏起小拳头，精神抖擞地说道：“我会努力的！我要找她学习斗法！”
……
……
裴向荣到家的时间比预计的早一个时辰，他将卖鱼得到的灵石交给裴五叔，待裴五叔清点完全部灵石，裴向荣问：“五弟，我不在家这几天没什么事吧？”
“你这几天没有收到家里的传讯符？”裴五叔不觉得裴向荣会连他那宝贝女儿做了什么事都不知道。
“传讯符归传讯符，我想听你说说家里的事。”裴向荣想听裴五叔说“你女儿好厉害，你有这样厉害的女儿，更厉害”。
裴五叔知道裴向荣有意炫耀，沉吟片刻，说道：“你的女儿拿到了《去病帖》，是林世昌亲手交给她的。”
“啊？我怎么不知道？！我走了，不打扰你做事了。”《去病帖》是裴向荣做梦都想得到的东西，他直奔秀园北侧院。
裴五叔目送他走，轻轻地哼了一声。
这二哥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逮着个人便炫耀女儿，唯恐天下不知道裴如昔叫他阿爹。
再过两年，裴如昔应该会被老祖宗送走吧？
可裴五叔想到自己的女儿，心里泛酸，既盼着女儿资质好，能让他像裴向荣那样充满炫耀的底气，又害怕女儿像裴如昔一般被老祖宗看中。
半个时辰后，裴玉夏回家吃饭，看见裴五叔正襟危坐，一脸严肃，不禁放轻脚步，乖巧地说：“阿爹，我回来了。”
裴五叔点点头，指着席子：“坐。”
裴玉夏依言坐下，心里猜着阿爹遇到什么麻烦事。
她没做错事，她阿爹不高兴的源头一定不是她。
“玉夏，你修炼得怎样了？”裴五叔好些时候没有关心女儿的修行了。
“尚未触到晋升的门槛。”裴玉夏观察阿爹的表情，心里一动，试探道，“如昔妹妹去年秋年进山狩猎，实力大增，我较她年长……”
“如昔进山狩猎时是炼气十层，你不是。”裴五叔否定了她的提议。
“我想去。”裴玉夏不是轻易认输的性格，仰着小脸劝阿爹，“炼气四层的大姐姐参与狩猎尚能回来，我的实力强于她，为什么阿爹不允我去？”
裴五叔了解裴念恩参与狩猎的内情，道：“念恩是进了山，但是念恩没有参与狩猎，她一直在狩猎据点做事。你争强好胜，修为又低，便是你六叔答应护着你，我也不放心。”
“何时你能允我进山？”裴玉夏不死心地问。
“修为不可以低于炼气七层。”裴五叔说。
裴玉夏绷着脸趴在桌子上，浑身写满了不高兴。
她阿爹继续说：“不要耍心眼混进狩猎队伍。去年念恩那事导致你的九叔做不成器坊的副坊主，你的六叔自己请求受罚，今年没有人能混进狩猎队伍。”
裴玉夏更不高兴了。
“没有机缘，我何时才能晋升？”她羡慕裴如昔，也羡慕小志。
“该是你的机缘，你足不出户也能得到；不该是你的机缘，你找寻千百遍也找不到。”裴五叔道，“苏轻寒的灵根仅比如昔差一点，其修为实力远不及如昔，原因是甚？”
“我想过这个问题，还和别人讨论过。”裴玉夏坐正，“有人说苏轻寒修炼时不够认真，有人说他的脑子不够聪明，有人说他一天十二个时辰只有三个半时辰在修炼。我觉得这三个原因都对。”
“别的呢？”裴五叔鼓励女儿思考。
“别的……”裴玉夏沉吟，脑海里灵光闪过，盯着裴五叔说，“他的阿爹阿娘和爷爷把他看得太紧了，他惯于听从长辈安排，遇到事情的第一个念头是找长辈，不是‘我试着解决这件事，解决不了再找长辈’。”
听懂她暗示的裴五叔笑了笑，不置可否：“还有呢？”
裴玉夏说：“还有就是，如昔妹妹自小养鱼，知道赚取灵石不容易。苏轻寒那人，用的钱估计是长辈给的，不是自己赚的。”
她挺了挺胸脯，骄傲地道：“我、阿四、裴成烈和阿宝四个人合作养鱼，所得报酬按出力多少分配，尽管很少，可那是我赚的，花起来特别开心！”
裴五叔却道：“你讲了这么多，总结一下。”
裴玉夏的心思被拉回到问题上，说：“苏轻寒没有如昔妹妹努力，他的家里人也没有如昔妹妹的家里人开明。”
“如果他得到如昔的机缘，他能有如昔厉害吗？”裴五叔问。
“不能！”裴玉夏毫不犹豫地回答。
答完之后，她恍然大悟，羞惭地垂头反思：“我错了。如昔妹妹本来就强大，得到机缘之后，她更强了。我把她的强大归功于机缘，以为自己得到机缘也能变强，这不对。”望向裴五叔，“强的不是机缘，也不是灵根、法术，是人。”
裴五叔微微颔首：“记住你讲的这句话，不要忘。”示意丫鬟上菜，“可以开饭了。”
各家有各家的难处，裴玉夏的阿娘身体虚弱，在生下她那一天溘然长逝。她没有见过阿娘，也没有见过阿娘的画像。
她阿爹的续弦出身平州府邵氏旁支，与她有过矛盾，她阿爹怕她受到欺负，不许继母插手她的任何事。去年，继母生下一个孩子，裴玉夏见到平时不苟言笑的阿爹抱着孩子笑得开心，慢慢释然了。
阿爹要娶妻生子她拦不住，随便他吧。
毕竟，如昔妹妹也阻止不了阿爹偷偷养外室。
这边裴玉夏父女在吃饭，那边裴如昔和裴向荣刚吃过饭。
在吃饭前拿到《去病帖》的裴向荣想说点什么拉近父女之间的感情，裴如昔看穿他想法，体贴地道：“别瞎磨蹭，《去病帖》是真是假我看不出来，你赶紧验了它。”
裴向荣讪讪一笑，说：“昔昔啊，阿爹我一日见不到你和阿楠，感觉如隔三秋，攒了许多的话想跟你们说。不提阿楠，你有没有想念阿爹？”
裴如昔：“没有。”
裴向荣当即作西子捧心状，哀哀地看着裴如昔：“啊，阿爹的心要碎了……”
他长得俊俏，演技出色，如此作态看在裴如昔眼底，宛如指责她是负心薄幸人。
“如果我想念你，我会去见你。”裴如昔解释道。
“行吧行吧你全对。”裴向荣嘟囔着拿出《去病帖》，假装幽怨地看了裴如昔一眼，“硬心肠的昔昔，撒个谎哄阿爹高兴也不愿做。”
女儿的修炼进度太快，他与女儿的实力差距会越来越遥远。若他不讲些俏皮话缩短双方的距离，父女俩的关系会越来越生疏，以后想打个招呼怕也不易。
“阿爹，撒谎不是好习惯。”裴如昔说。
撒谎不眨眼的裴向荣小心地摊开写着《去病帖》的布帛，看着上面的字叹息道：“不愧是书圣，这字写得挑不出一丝不好！我照着临摹二十年估计也写不出来。”
“是真迹？”裴如昔在书法方面上的成就仅止于会写端正工整的字，“我用我的方法验过《去病帖》，它没有陷阱。”
“八成是真迹，林世昌不敢骗你。”裴向荣说到这，忆起林世昌拿假的《去病帖》诓骗自己，恨恨地咒骂他喝水被水呛、吃饭被饭噎。
裴如昔不好欺负，裴如昔的阿爹能好欺负么？
裴向荣怂恿裴如昔：“下次见到林世昌，你不要对他手下留情！他明知我是你阿爹，还敢欺骗我，明摆着不把你放在眼里了，实在狗胆包天！该打！”
“……你现在像极了奸佞小人。”裴如昔把窗外跳进来的猞猁接了个正着，伸手摸向它柔软的肚子。
猞猁吃饱了才过来的，她歇了掏出鱼干投喂它的心，顺手揉了两下它的肚子。
“呼噜——”
猞猁发出舒服的声音，试图躺在她的大腿上享受爱抚。
它的前腿比裴如昔的大腿粗了两倍，强行躺下的结果可想而知。
“喵！”
猞猁尖叫着从裴如昔的腿上滑了下去，由于裴如昔坐在罗汉床边缘，猞猁滚到铺着地毯的地上，身上的肉海浪般颤动。
裴向荣乐不可支：“这个家伙被养成肥猫，是时候下锅了。”
“嗷！”猞猁扑向裴向荣。
“哎呀我的《去病帖》！”裴向荣怕《去病帖》被损坏，赶紧把它藏进怀里，并撑起一层防御禁制。
猞猁亮出利爪抓挠几下，禁制被撕开。
裴向荣不想和它打，丢出一块肉干分散猞猁的心神，飞快地用法术溜了，“阿爹要去试试《去病帖》有没有用，昔昔再见！”
叼着肉的猞猁跳到罗汉床上，把肉送给裴如昔。
“我不饿，你自己吃。”裴如昔推了推猞猁，它安静地趴下来啃肉干。
裴如昔回想裴向荣应对猞猁扑击的过程，估算他的实力，“比林氏二长老强一点，高于我之前的估计。”
她阿爹多半隐藏了真正的实力。
他有何图谋她懒得深思，把猞猁从头到尾细细地撸了一回，裴如昔步入静室修炼。
苏倾容送的《上善若水》是正派上乘心法。
老祖宗给她的《花容月貌心法》看起来不太正经，实际上也不正经。它让她拥有强到妖异的魅力，骗得猞猁赠予她三阶灵果，又骗得苏倾容轻易放下仇恨。她怀疑它是魔门心法，或者更严重一点，它是害人害己的邪道心法。
修炼魔门心法裴如昔不抵触，举世皆知，魔祖先于剑仙飞升。虽然正道和魔门对立，但魔门在修仙界还称不上人人喊打，被视作修仙界公敌的是邪道。
魔门和邪道都不属于正道，很容易被视作一丘之貉。
此二者的区别在于魔门损人利己，以“夺取天地之造化壮大自身”作为理念，其为人行事可以夸一声“真性情”；邪道损人不利己，没有理念，为人行事难以捉摸，经常被骂“有病”。
裴如昔不走邪道，《花容月貌心法》有邪道心法的嫌疑，她决定改修更适合她的《上善若水》。
据她所知，两门不冲突的心法可以同时修炼。然而普通人没有第二副经脉，随便选取两门心法一起修炼，心法与心法发生冲突的可能高达九成半。另外，心法有优劣，上乘心法会对普通心法形成压制。
昨夜裴如昔没有回家，在演武场指点了一个又一个求教的族人，等到新一天的太阳升起了两个时辰，才回家沐浴更衣。
苏倾容跟别人斗法斗到灵力所剩无几，凑过来听裴如昔指点族人，后来兴致勃勃地加入指点别人修炼的行列。
她前世再弱也是金丹真人，知道怎么修炼，给炼气期修士解答一些小疑惑还是做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