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后厨一共接了五份单子。
周慧兰清闲得很，不过清闲之余，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最后一张菜单做完，她百无聊赖的溜达出了后厨，看着空荡荡的前厅，总感觉刚开业的火爆场面，仿佛是上辈子的事儿一样。
“瞧瞧，这才几天，流失了多少客人。”
周慧兰一愣，回头见是张永强，客套的扯出一个笑容，“张总。”
张永强摆摆手，递过一瓶开了盖的啤酒，“周师傅，你这厨艺虽然好，可这带徒弟的功夫，到底还是差的太多了啊……”
这点周慧兰承认，她接过那啤酒抿了一小口，“赵师傅的手艺，不至于短短几天，就丢了这么些客人吧。”
张永强笑笑，“确实，这事儿跟他关系不大，是牛广德。”
牛广德稳定下来，给以前喜欢吃他炒菜的老领导们，每人都发了一张邀请函，在他那牛记酒楼弄了个什么铜锅涮肉，说是京市那边的时兴吃法，叫火锅。
“火锅？”周慧兰看着气派的酒店大堂，感觉这法子他们好像不能学，毕竟东华大酒楼一开始走得路子，也不是亲民，“他们弄火锅，咱们也不用跟风，我调几样药膳也能跟上。”
“这都不是重点。”张永强神秘的笑了笑，“京市那边下来个文件，要广选地方美食，咱们市里的领导说是要搞个什么美食大赛，我盘算着，这事儿咱们不能落后，只不过你要是忙着美食大赛的事儿，那这后厨怎么办？”
大师傅虽然不用干很多活儿，但有些事情还真离不开她。
没等周慧兰说话，张永强却继续道：“要不趁这个机会，你也带几个徒弟？”
当师傅带徒弟，这是后厨的传统。
但周慧兰毕竟不是按部就班跟着师傅学出来的，她并没有想过要带徒弟。
可这东华大酒楼毕竟有自己的股份，跟张永强攥着一股劲儿把他办的更好无可厚非，所以第二天，她也认真对待起了带徒弟这个事儿。
下班的时候，周慧兰跟往常一样从酒楼出来，却看到陆长青牵着瑶瑶，就站在门口的梧桐树下，冲她高兴的招手。
“妈妈！”瑶瑶兴奋的小跑着扑进了周慧兰的怀里。
她有些懵，对上陆长青宠溺的笑脸，越发显得无措，“你、你们怎么过来了？”
打从出院后，陆长青早送晚接，全把瑶瑶当成了自己的事情，晚上他还会来接周慧兰下班，只是带着瑶瑶，今天还真是头一回。
“还不是她调皮不肯睡，明天早上起不来，叔叔肯定要打你屁股！”陆长青说着，还作势抬起了巴掌。
吓得瑶瑶尖叫着躲到了周慧兰身后，哈哈大笑起来，“我晚上跟妈妈睡，陆叔叔打不着！”
一大一小把周慧兰当成了柱子闹腾起来，后面出来的同事看到这一幕，都笑着跟周慧兰打招呼。
“周师傅，这是你爱人跟孩子啊，长得可真像！”
周慧兰刚要回答，却被瑶瑶一把抓住了胳膊，拽得差点儿摔在地上，等她想再否认，那打招呼的同事却已经走了。
瑶瑶跟陆长青还在闹，仿佛刚才同事那句不经意的话，只有周慧兰听到了。
跑累了的瑶瑶突然扑进了周慧兰的怀里，“妈妈，我们快回家吧！”
周慧兰点点头，握住了女儿的小手，陆长青直接拉住了孩子的另外一只手，伴随着瑶瑶的一声“起飞了”，俩人不约而同的一起用力，提着瑶瑶的小胳膊让她整个人飞了起来。
一路上，尽是孩子的欢笑声。
身处这样的场景中，周慧兰无法控制的沉沦其中。
不止是她，就连瑶瑶，也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的欢乐，她甚至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以后，如果瑶瑶真的是陆长青的女儿，那他们是不是就能这样光明正大的幸福下去了。
第二天上午，到饭店以后，周慧兰就认真考虑起了带徒弟这事儿。
后厨最年轻的是苏小亮，他今年24，还没有资格上灶台掌勺。
再下来就是张少坤，30岁，可他已经是赵师傅的徒弟了。
剩下的都是35岁以上的，周慧兰要给他们当师傅，别说周慧兰自己别扭，这些老师傅们也根本就不可能答应。
后厨的人本来就多，再从外面找人也不现实，而且这年月的小年轻都追求赚快钱，后厨这种要下苦力学的东西，明显不受追捧了。
思来想去，周慧兰还是选定了苏小亮。
找了个机会委婉的提了一下，没想到，苏小亮十分爽快的答应了。
“原先我是没资格拜师傅，没想到反而捡了个大便宜。”苏小亮说着就要给周慧兰下跪磕头。
拢共没比他大两岁的周慧兰哪儿敢受他这么大的礼，慌忙把苏小亮扶了起来，转身却看到了张少坤。
“周师傅是要收小亮当徒弟了啊？”张少坤表情有些落寞。
周慧兰也不明白他是怎么了，笑着点了点头，“省的以后我不在，后厨再出事儿。”
张少坤尴尬的笑笑，转身就走了。
然而没两天，赵师傅却跟张永强主动辞职了。
这事儿他谁也没说，周慧兰知道，还是因为张少坤，他找到周慧兰说想跟她学厨艺，周慧兰这才注意到，赵师傅好几天都没来了。
张少坤本来就是红案，教他肯定比教苏小亮快，况且周慧兰当初答应了段婆婆要把许家菜发扬光大，单靠她一个人肯定也不行，稍微纠结了两天，也就认下了张少坤。
只不过，她自己没跟过师傅全靠自学，带起徒弟难免有些迷糊，一时教的多了少了，虽有磕绊，好歹也是稳中向前。
半个月后，亲子鉴定出了结果。
周慧兰内心挣扎了好多天，但在真正看到那份报告时，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送检样本父女关系可能为99.99％。
作为周振海的女儿，可能她生下来就注定了不幸，但一切不幸被放大，却是在周振海丧心病狂对她下药的那一晚之后。
陆长青说他在宁安饭店那一晚，是元旦之前。
可她明明记得是新年之前的腊月，是描述错误还是他们之间有人记错。
在这一纸亲子鉴定面前，都不重要了。
周慧兰弯腰捡起了那张鉴定报告，起身向外的时候脚步虚浮，不小心撞上了迎面走来的一个人。
她踉跄着后退两步靠在了墙上，可对方好像比她更严重，弯腰趴在地上一脸痛苦的捂着肚子。
“你还好么？”周慧兰刚要上前，就看到了姑娘腿边氤出的暗红色液体。
她吃了一惊，一边去扶那姑娘一边大喊，“医生！医生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