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无人打扰的办公室里，季砺寒坐在光线明亮的窗前，才将电报小心展开。
眼睫随即很轻地颤了下。
电报很长，密密麻麻，更像是一封长信。
女人简单讲述了这两天在花城的生活状态，又如何承蒙何老一家照顾，接下来都是对他的种种关心和……热情直白的甜言蜜语。
"我不在身边你要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照顾自己，天气凉了要加衣，晚上工作不要太晚太累，毕竟我们要在一起一辈子，你可要为我珍重身体呀。”
“我想你，早上想你，中午想你，晚上想你，就连梦里也在马不停蹄地想你，好希望每天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我们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到天荒地老。”
“还是好想你呀，千万无语都道不尽的想你，想你英俊的眉眼，想你的吻和身上的味道，想得我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头发也掉了两根……哎，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神吗，你的眼神，你知道我最喜欢吃什么吗，痴痴地看着你，你说你为什么要害我啊，害我那么喜欢你…听说当疯狂思念一个人时，对方是有心灵感应的，所以大忙人，你也有一点点的想念我对吗?”
落款“你亲爱的娇娇”。
午后阳光带着几丝慵懒洒进办公室，给季砺寒肩头，低垂的眉眼，挺拔的鼻梁以及优越的下颌线镀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薄薄的几张纸条里女人字里行间毫不掩饰的热情如火，率真爱意，如一团团蹿动的火苗，几乎将他指尖烫伤。
他虽然最不缺乏理智，知道女人肯定言过其实，否则口口声声对他思念成狂，却对他打过电话的事只字未提，甚至连回电都没有。
想来也是并没有那么放在心上……
但他还是身不由己地胸膛微微起伏，脸上温度节节升高，薄薄的几张纸条在指尖缓缓翻动，来回翻动，反复翻动。
垂落的视线再次来到落款，“你亲爱的娇娇”。
舌尖情不自禁抵住上颚，轻轻默念，每个字都好像缠绵在舌尖，带着无限的深情。
季砺寒最终还是决定再给女人打个电话。
……起码，不要让她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她那么爱美，掉头发也是不好的。
花城那边，白娇晚上七八点钟才回来的，逛了旅游景区，到最高级的用餐场所用了餐，何大头儿媳为了感谢她解救儿子的大恩，更是特意带她去这边的友谊商店大采购，还托人从海关那里给她搞到高级化妆品和一块劳力士。
白娇简直不要太开心。
回来听说季砺寒又打过电话，想想明天就回去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也不急，就打算上楼洗个澡舒舒服服睡一觉了。
老季家这个小媳妇儿真是没心没肺。
何大头看得直为季砺寒着急。
电话突然又响起。
何大头眼疾手快接起，扭头就把她喊住，“砺寒的电话，小白你快过来接!”
有什么事就这么着急呢。
白娇有点懒懒散散地转身下楼，但一接过话筒，整个人就变得活力无限，声音也嗲兮兮的，“季大哥～”
何大头这个老年人头皮一麻，魂都差点勾出来，赶紧往旁边挪了挪，方便他们年轻人谈情说爱。
何大头儿媳却看着白娇吃吃地笑，满脸羡慕……人家夫妻感情真是好，季砺寒看着蛮冷淡一个人，却对自己女人那么上心，电话一通一通地往过打，光人工转接就要等多久呀……
她忍不住瞪自己丈夫一眼，别说心疼她了，坐个火车连自家孩子都看不牢，什么男人……
莫名其妙被瞪了一眼的她男人，“……”
女人的声音终于从话筒里面传来，有些失真，但那熟悉的音调却让季砺寒呼吸都缓了缓。
他轻轻道，“白娇。”
这时候电话费还蛮贵的，白娇好心给男人省钱，忙道，“你说，怎么啦”
“你的电报收到了。”
“这样呀。”
白娇有些想笑，收到就收到呗，这也值得打电话过来通知一声嘛。
不过她还挺想知道男人什么反应，便有些羞涩地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季砺寒，“……恕我直言，有点浮夸。”
“什么”
信号突然不好，白娇都没听清。
季砺寒却以为女人生气了，不由自主改口道，“有点浮夸，但…还可以接受。”
"
!……
浮夸，居然说她浮夸。
白娇决定了，以后会对他更加浮夸，要给他好好洗脑，让他明白爱就要大声说出来。
但还不等说什么呢，男人语气突然有些严肃了。
“白同志。”
白娇，“?”
季砺寒，"摩尔斯电码汉字电报，每个字相当于四个数字，报务员收发速度一百码，收发一百个汉字需要四分钟，你…包含地址总长四百六十个字，需要占用电路十八分钟才能发完，为了让这条电路更好地服务人民，往后，请你尽量减少下电报字数。”
白娇，“……”
不愧老男人。
这就开始说教了。
白娇生怕再招来更多训诫，忙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下次一定注意，时间不早了吧，那你就早点忙完工作早点休息，明天我就回去啦……”
顺便悄悄说句情话，“我会第一时间去见你，人家好想你的……拜拜~”
就挂断电话。
那边季砺寒起初感觉她敷衍自己，随即听得耳根发烫，刚想起要叮嘱她好吃饭睡觉，不要掉头发，还有明天会尽量抽空接她回家，话筒里就传来了嘟嘟的忙音。
她挂断电话了。
季砺寒，"…"
老贺下班刚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有一块儿相熟的提起上午会议室的事，有些不解道，“老贺你今天咋回事，好端端的跟季首长咋还阴阳怪气起来了”
老贺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打着哈哈道，“哪有，我关心关心他而已，没想到他还生气了，哈哈。”
对方无语，拍了拍他肩头好心提醒一声，“以后注意点吧，砺寒不是那种喜欢开玩笑的人。”
这人前脚走开，老贺脸还没沉下来，就又有人过来更加直截了当地说道，“老贺你以后说话注意方式方法，不要搞激化内部矛盾那一套，懂了吗!”
“对对。”
对方走开。
老贺脸上神色就再也挂不住了。
他是机关上出了名的老好人，平时不管份内事还是份外事，只要有人过来招呼一声，总是随叫随到，连上级领导都说他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老黄牛，因此人缘也是出了名的好，不管在总参谋部，后勤部，装备部还是政治部，都有那么几分薄面。
季砺寒年轻，工作能力确实强，但面冷，总是跟谁都不冷不热，从来也没见他跟谁走得过于亲近，办起事来更是雷厉风行，丝毫不讲情面。
偏偏这种最能考验群众基础的时候，大家没有向着他老贺，反而向着他季砺寒。
老贺心里多少不舒服，实话实说，他确实有故意找季砺寒不开心的成分，两个人差不多同时进入师部，前后脚娶的新夫人，别人会下意识比较他们两人，他潜意识里也是拿季砺寒当竞争对手。
他还年长一些，怎么也希望自己才是那个更受上级领导认可和重用，下级拥护和爱戴的人。
可偏偏事与愿违。
他心里堵着一口气回到家。
杜美丽正在训保姆，“我体谅你年纪小才让你少干点活，你倒好，反过来使唤我干这干那，咋还把我当家庭保姆，你翻身当女主人了”
小保姆一见老贺回来，立马换了一副委委屈屈的小模样，“我错了还不行，我又不是故意的，您训老半天了，是不是想赶我走啊……”
老贺正烦着，一听这话脾气就上来了，冲杜美丽不分青红皂白就说，“你有完没完，小丽认错了你还想咋样，想把人赶出去就早点说"
杜美丽差点没噎个半死，生怕男人误会了她，忙解释道，“平时家里活儿都是我亲自上手做的，只用她做好一日三餐，今天……今天我身上有点不舒服，就让她把衣服洗了，她还不高兴了，刚才闲的坐沙发上看电视，还，还使唤我给她洗个苹果，还说皮儿有农药，要削好了，我……”
杜美丽也是气坏了，原本想着对保姆好点，让她记挂自己的好，结果她不仅不懂得感恩，反过来还得寸进尺
她气得说话都语无伦次了。
老贺却听得不耐烦，直接打断道，“活儿是你非要自己做的，谁也没强求过，现在嫌弃人家不干活，早干嘛去了!”
贺端看着练习册上的数学题，隔着一道门板外面闹声不断，吵得他直皱眉头。
他最终忍不住拉开门，“让不让人学习了”
余光掠过那后妈，心里更厌烦了几分。
他这个人向来不管外面纷争，一心只在学习上，他爸娶了后妈，内心也毫无波澜，但这后妈有些过分，总是各种纵容着小保姆，小保姆拉人回家里唠嗑，不停说说笑笑，看电视听录音机，从来不知道小声，问就是后妈允许的，再问到后妈那里，后妈又是道歉又是各种承诺保证，最后也只不过嘴上说的好听……
今天又跟保姆闹开了，一整个下午吵吵闹闹又是不断。
当初她没进门的时候，起码他学习很清净。
贺端“砰”地一声把门拍上了，仿佛对后妈的无声对抗。
杜美丽好歹活了两辈子，很敏感地就察觉到继子对自己的敌意和怨愤。
再加上老贺那番斥责。
她脑子里嗡地一声，差点没站稳，她每天为了这个家忙忙碌碌，别人说她傻也就算了，她的丈夫和继子明明看在眼里，却这么对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