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邃的夜里沧海一望无际，在一处寂静无人的海域，海上泛起了雪白的泡沫，一圈圈波纹连绵绽开，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冒出来了一样，突然，有一个物体跃出了海面，寂静的海域上突然响起了一声悠远空灵的声响，仿佛亘古的回音。
那个物体的速度太快了，只在空中留下了一道一闪而逝的光焰，深蓝色的光焰仿佛夜空和星光，可以看到其中一丝橙红带金的光，像是火一样，突然，这道光焰在夜空中戛然而止，它熄灭的太过突然，原处什么都没有留下，后方拖出的长长光焰也在不到一秒的时间里消失了，空灵的声响也消失了，这一切仿佛是一场幻象，一场比极光还要真实又飘渺的幻象，只有极少数熬夜到凌晨的人看到了这一幕，恍惚间如同一场瑰丽的梦。
······
灰暗的天空只有绯色的月光带来明亮，灰蓝色的海水一次又一次地撞在了悬崖上，这座名为格鲁克的城市中心红色尖顶的房屋连绵不绝，透明的玻璃窗反射着路边煤气灯的光芒。
在城市的最中央，一座白色大理石搭建的教堂里彩色玻璃窗拼成了天使的图案，金发的天使羽翼展开，一手握着长剑，一手捧着书本，祂的头上是橄榄枝和月桂枝编成的叶冠，身穿白色金绣的圣洁长袍，眼含悲悯的俯瞰着众生。
身穿白色帆布长裙的歌塔站在玻璃窗前仰望着圣洁的天使，她的一头银白色的长发结成了一条垂到小腿的粗大麻花辫，白皙温柔的小脸只能说是清秀好看，澄净纯粹的蓝紫色眼睛里映着玻璃窗上的彩色天使，她的脸上带着一丝担忧，眼中是复杂的感情。
面对这位正神的天使她并没有跪下，只是双手交握在额前在心中祷告：“伟大的埃罗斯特，你是天神的信使、胜利与和平的圣徒，请你保佑，保佑这个世界不被侵害。”
她在祷告结束后就离开了教堂，她走过由纯白大理石铺成的走廊，两旁的墙壁上悬挂着不同风格的以神话为主题的金丝珐琅镶嵌画，金银底托的枝形水晶壁灯明亮璀璨的光芒照亮了这些华美惊艳的画作和彩绘壁画的穹顶，辉煌空旷的走廊尽头是清冷漆黑的夜。
歌塔走到了教堂的大门前，手提明灯的主教提着她的亚麻布包站在大天使的雕像前目光温和的看着她，恭喜道：“蒙天神庇佑，你终于好起来了。”
歌塔站在莱格修斯主教的面前提起裙子的一角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她回道：“感谢您的关心和之前的祝福，我现在感觉很好，也谢谢您愿意在这么晚的时间放我进来。”
莱格修斯低头看着她，金绿色的眼睛里满是和蔼：“天神不会抛弃祂的信徒，事实上我很高兴，我也没有想到你会在出院后第一时间来到这里。”
他们说着就在教堂的花园里散起了步，莱格修斯也把亚麻布包递给了歌塔，这样的黑夜只是寻常，绯色的月光却显得有些温柔，蔷薇围拢的泉池里天鹅沉睡，蝈蝈和蝉的叫声也没那么吵了。
莱格修斯对着一旁的歌塔提议道：“莎娜面包房的主人前几天说过她那里有几个帮工转职去了其他地方，现在她那里应该还缺人手，你的病就是因为长期的纺织工作，在玛莉亚探亲的几天里你担任过教堂的面包师，我相信你有能力胜任这个工作，去烤面包的话对你的身体也会好一些。”
歌塔立刻连连摆手拒绝道：“我不行的！我只会做最普通的白面包，莎娜的面包坊其实就是中高层精英的甜点屋，我去那里的话只会是拖累，而且这样的话也会让你欠下莎娜的人情，这样不好！”
莱格修斯也没有坚持，只是点了点头道：“那好吧，但是你要记得，我除了是这里的神父也是你的朋友，你要是有困难的话可以和我说，我会想办法帮助你的。”
歌塔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她知道他会帮她，可她不能这么无耻的接受他的馈赠，她并没有偿还的能力。
夜风吹过了高大的橡树，红色的丝带随着夜风舞动，他们停在了橡树下，仰头望着树上的红丝带，莱格修斯突然道：“再过两个月我就要回皇都了，新的神神父明天就会来，我会托他多关照你，在我离开后你要是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找他。”
歌塔闻言一怔，旋即反应了过来，他本来就是来这里镀一层金的而已，当然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已经三年了，时间够久了，他也的确该回去了，她有些茫然，她不适应来到这里后看不见他的生活，可她不能说什么留下来的话，所以最后她也只是道：“哦，这样啊，那到时候我能和你通信吗？”
莱格修斯侧头看向了歌塔，她的眼睛里满是无法遮掩的茫然无措，像是起了雾的海，他道：“当然可以，你也知道我的住址，到时候你就寄到那里就行。”
歌塔点了点头，道：“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吧。”她说着就把脚步转向了大门的方向。
夜风吹过花园，带来了一缕泡沫般的花香，橡树的枝叶随微风相撞，莱格修斯也跟着拐弯走向了大门，直到把歌塔送上了公共马车才离开。
歌塔坐在车上，绯红的月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她的头发和眼里也落进了一层安静的宝石般的红，她转头看向了窗外，家家户户都关紧门窗，青石铺成的道路上偶尔可以看到几个醉鬼和流浪汉。
她转回了头，马车很快就到了她的住处——国王十字街，马车无法进入这里，她只是到街口就下了车，接下来的路都得步行。
国王十字街这个气派的名字并没有让这条街气派一点，这里是格鲁克的贫民区，分为上街和下街，上街要稍好一些，有很多商铺和少数的住户，她就住在下街，下街的人们通常是十几个人挤在一间小出租屋里，不过她要好一点，她直接租下了一整间屋子。
她是以纺织为生的，对她来说它需要一个安静的、独处的屋子，除此之外其他的方面对她而言并没有太多的区别，虽然她已经有了一定的积蓄，不过她并不打算搬到上街或者其他的只比下街要好一些的地方，对她来说在下街她只要藏好钱不被发现就可以了，这里的很多成年男人甚至都打不过她，到了外面的话反而可能遇到她打不过的人，反而没有这里安全。
她走过了积满污水和垃圾的破旧街道，路上没有多少人，还醒着的人都只是恶狠狠的看了她一眼就捂着衣服快步离开了。
她回到了屋里，这里有一台纺织机、一个柜子、一张桌子和一张床，她在出门前就已经打扫过了，并没有落下多少灰尘，她走进了屋子就把门反锁了，她把帆布包放到了柜子上，打开柜子取出了一个烛台和一支蜡烛，又从帆布包里取出了一盒火柴和几本书、一支笔，还有一个笔记本。
渺小的火焰在蜡烛上升起，歌塔端着烛台把它放在了桌子上，把书也放在桌子上坐下就开始学习，纺织的确不是长久之计，她终究也得找一份正式的、长久的工作，而学习知识显然是第一路径，免费的教堂学校她早就上完了，她现在的书都是那些在高级学院上学的学生淘汰下来的旧课本，上面有的还会有一些笔记和注释，而且她有的时候也会去找莱格修斯或者学校里的一些老师询问答案，除了莱格修斯外虽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教她，不过还是有几位绅士愿意解答她的疑惑。
她只学了两个小时就熄灭了蜡烛休息了，明天她还得继续工作。
······
绯红的月亮落向了西边的天幕，清晨的阳光出现了，它穿过了格鲁克上空的重重阴霾照亮了这个城市，也照亮沉睡的歌塔。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用一根木头挽起了长发，端着水盆走到了附近的白玫瑰街打了一盆清水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她在洗干净长发后又简单的擦了擦脸和身体就开始工作了，她的主要赚钱方向是羊毛和亚麻织物，一次次地梳理精纺成纱线，纺织机的声音响了起来，“咔、咔、咔”的声响会响上一整个上午。
到了中午的时候她准备出门去买一磅黑面包和一束鲜花，黑面包是食物，鲜花是她要去教堂的供奉，她换了一身衣服就背上背包走出了房间，“嘎吱”一声响了起来，她的邻居也出门了。
她在关门后回头看了一眼，这是一个看上去大概二十岁左右的男人，年轻高大，长相清秀，棕发棕眸，看上去有一丝书卷气，总是穿着一身正装，让他显得有些文弱，不过在这里没人敢对他出手，因为他有一把手枪，虽然不知道有没有子弹，不过已经足够震慑这里的人了。
她和这个男人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只知道他是在三个月前来到这里的，应该有一个文凭在身，因为她在向一个学校的老师询问问题的时候曾见过他，不过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不喜欢他，不过他们本来就没有交集，倒也没什么。
她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视线，他今天似乎格外严肃，手上还拿着一把崭新的手杖，脸上带着一副银边水晶眼镜，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要去打仗一样，看上去应该是要去面试一份工作。
想到这里她出声提醒了一句：“你的眼镜和你的衣服不是很配，如果你不是视力有碍的话最好换掉，那让你看上去过有些迂腐和滑稽。”他看着就不像是会在这里停留很久的人，如果他是去面试的话只要通过应该就会搬离这里了，格鲁克不算小，这样的话她也不用再见到他。
那个男人听到她的话愣了一下，又走进了屋里，过了几秒才出来，这时歌塔已经开始往外走了，他立刻跟了上去，歌塔注意到后就停了下来，她稍微往后退了一步，有些警惕地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男人从钱夹里取出了3索里递到了她的面前，看着她的眼睛微笑道：“谢谢你的提醒，这是我的一点谢意，请你收下。”
歌塔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钞票，淡淡道：“不用了，你自己留着吧。”说着就转身快步离开了这里。
男人一时间来不及挽留，只能任她离去，他站在原地有些疑惑的皱起了眉，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姑娘似乎有些排斥他，不过他很快就把这个想法抛到了脑后，既然那个姑娘不愿意收钱那就算了，他已经表达了自己的谢意，是她自己拒绝的，以后他们应该也不会再见面了，等他今天领到薪水后他就要搬离这里，他已经有些无法忍受这里的环境了，今天一定要给领导留下一个好印象。
歌塔先去买了一束鲜花，她打算先去教堂进行祷告，教堂供奉的神灵是天空和烈阳之主、代表诸神辉煌的天之圣灵，她通常都是在中午去，午饭等到回来再吃。
月季、玫瑰、紫金草、芦荟、橄榄枝和金鱼草被用金色的丝带捆在了一起，她捧着花束走进了教堂，她把花束交给了神父，站在神像的面前双手合十在心中祈祷，等到两分钟后她才睁开了眼睛，她仰头直视着神像，大理石雕琢的神像精致无瑕、栩栩如生，祂的眼中仿佛满是光耀的骄傲和深切的悲悯，她仿佛能看到神像后所代表的神圣。
直到十几分钟后莱格修斯走了进来，歌塔移开了望着神像的目光，转而看向了莱格修斯，他向她打了个出去的手势，等到他们走到外面后莱格修斯才道：“我的接任者到了，我带你过去认识一下。”
歌塔看了他一眼就跟了上去，他们一路走到了后面的花园，这里有一个凉亭，周围是蔓延生长的白色蔷薇花，晴朗的天空阳光炽烈，他们都是躲在树荫下走的。
莱格修斯走到了凉亭里，凉亭里还有一个男人，他穿着一身正装，歌塔看着他的背影觉得有些熟悉，莱格修斯的声音响了起来：“夏尔莱，这位就是我的朋友歌塔，我希望在我离开后你能帮我照顾一下她，如果有什么困难的话你可以告诉我，我会想办法帮忙。”
那个名叫夏尔莱的男人转过了头，他的脸上还挂着微笑，附和道：“我知道，前辈您放心。”说着他就看向了歌塔，想要说什么，然后他就愣住了，连脸上的笑都像是卡顿了一样，眼里带着一丝惊讶，歌塔的脸色也差不多，他们两个人认识，不久前才见了一面，这个接任者竟然就是她的邻居，那个奇怪的男人，不过她很快就想到了莱格修斯打算让这个人照顾她，一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就更差了。
夏尔莱显然不知道她的心情的变化，他只愣了一下就恢复了笑容，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夏尔莱·杰诺·加纳，你要是遇到什么困难的话可以来找我。”
歌塔面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快，她道：“歌塔·伯伦希尔·薇欧拉，一个纺织女工。”
莱格修斯敏锐地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不太对的地方，他对着夏尔莱问道：“你认识伯伦希尔？”
夏尔莱回应道：“薇欧拉小姐是我现在的邻居，我们有过几面之缘，不过并没有什么交流。”
接着他们就交谈了起来。
歌塔这时出声道：“不好意思打断你们的交流，但是我有一些话想和达赫尔神父说一下，请问可以吗？”
夏尔莱下意识的道：“当然可以！”
莱格修斯看了夏尔莱一眼就走到了歌塔的身旁道：“加纳先生抱歉，我需要和希尔离开一下，还请你先在这里等一等，我们很快回来。”
夏尔莱立刻道：“当然，这是您的自由。”他的语气谦恭，显然很尊敬莱格修斯。
莱格修斯只是点头微笑了一下就跟着歌塔离开了，夏尔莱则坐回了石椅上，他有些疑惑和不安，他能感到歌塔似乎并不喜欢他，如果她和莱格修斯说什么的话他很可能失去这份工作。
另一边歌塔拉着莱格修斯到了一处白玫瑰丛后，她对着莱格修斯有些慌忙的道：“我已经攒了一些钱了，足够我支付三年玫瑰街的联排房屋的费用，威利斯先生也说我的学识已经足以从奥尔多德学院毕业了，他会帮我安排一次考试让我可以拿到毕业证书，我可以去做其他的工作，比如学校的老师、公务员、我也可以给个小型公司当顾问，我只是想先再攒一些钱，不过我现在也可以离开国王十字街。”
莱格修斯敏锐地抓住了她的主要意思，他有些试探地问道：“你是想说你已经不用别人的帮忙了，你已经可以独立生活的非常好了，所以不用和新来主教打好关系对吗？”
歌塔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承认了：“是的，我可以自己生活的足够体面，而且我只有一个人，可以生活得很好，不用主教的帮助。”
莱格修斯干脆道：“那好吧，我现在可以解雇他了。”
歌塔立刻慌了，她没想过就这样让一个人失去他的工作，她有些急切地问道：“为什么，是他做了什么错事吗？”她不希望是她让莱格修斯有了这样的想法，这里面所可能的含义让她有些害怕。
不过世间很多事情往往都是事与愿违，就比如现在，莱格修斯此刻反而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疑惑地问道：“你不是讨厌他吗？我当然要解雇他。”
歌塔心里一慌，她有些惊慌地问道：“就只是因为这样？因为我不喜欢他？”
莱格修斯立刻明白了她误会了什么，当即解释道：“这么多年来你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什么人，他应该是做过什么很严重的错事，我知道他出身于国王十字街，原本我就不是没有考虑过他是否品行端正，不过我想给他一个机会，现在看来他并不需要这个机会。”
歌塔听到他的话心里反而立刻松了一口气，虽然她也不是很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松了一口气，她不敢深想，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解释，她慌忙道：“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做过什么事，我只是单纯的厌恶他，不关他做过的任何事，我只是单纯的第一眼就很厌恶他，这并不关他的品行的事，我以后可以避开他来教堂，你不需要为了我对他莫名其妙的厌恶而解雇他，只要他是堂堂正正凭借自己的能力考进来的，那这样做就未免对他有些不公，莱格修斯，你不是这样的人，这同样有违你的意愿和原则。”
莱格修斯闻言道：“这样吗？······那好吧，这两个月内我会着重考察他的品行，这也是我本来就要做的事，天之圣灵的教堂不能容忍品行不端的人成为主教。”
歌塔松了口气，那就好，她仰头看着他道：“我们回去吧，他应该还在亭子里等着。”
莱格修斯应道：“嗯，我们出去吧。”
他们回到了凉亭里，夏尔莱这时已经镇静下来了，他思来想去都没有想到自己哪里得罪过歌塔，一个眼界广博的神主教应该也不会被一个乡下村姑所迷惑到解雇他，而且他未必有那个权力。
他在看到莱格修斯和歌塔回来后立刻站了起来，莱格修斯道：“抱歉，刚才有一些事情，耽误了一些时间，让你久等了。”
夏尔莱立刻道：“没什么，这个世界上总是有很多突发事件，这是可以理解的事情。”他只字不提是歌塔带他离开的事。
莱格修斯道：“教堂里有很多事情需要主教去处理，这份工作也总是会遇到来自各方面的诱惑，希望你能保持内心的坚定和底线，不要被诱惑。”
夏尔莱恭敬的道：“我会的。”
莱格修斯看着他状似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道：“有些时候政府方面会遇到一些难以处理的案件，这些案件大多和超凡力量有关，这些事情可能是杀人狂，也可能是特殊物品造成的混乱，这种时候就需要教堂方面处理，宗教裁判所的力量会是你的枪和剑，在最危急的时候你也需要亲身踏上战场，希望你能做好这个准备。”
夏尔莱及时的庄重道：“我会的！”神色之坚定，语气之庄严，仿佛他在对着教会的神圣宣誓，可歌塔看在眼里却莫名的越发厌恶他，仿佛看到一个虚伪恶毒的食尸鬼想要玷污神的荣光。
她心里突然一惊，她有些惊讶自己怎么会出现这种想法，明明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而且通过了考验即将成为这个教区的主教，她压下了突然冒出来的想法，站在一边保持旁观。
莱格修斯满意道：“今天需要你处理的事务已经送到了你的办公室，你需要在六点之前全部处理完并做好明天的安排。”
夏尔莱立刻道：“那我就先离开了。”
莱格修斯淡淡地点头道：“嗯，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