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复听了,嗤笑一声,“我不听你陈芝麻烂谷子的过往事,要干什么事就赶紧干,我好把他扔回他家府门口去。”
  李冬雪瞧了他一眼,却道,“我知你急,但你先别急,急了那故事,可就看不全了。”
  轩辕澈被扔在一张擦干净了的木桌上,李复等三人坐在桌边,神色各异的望着印堂笼罩着一层阴紫,呼吸急促,仿佛下一刻就要暴毙的轩辕澈。
  “你已经提前让他入魇了?”李冬雪撑着手肘,玉白的手中夹着一根细长的熏香。
  灰狐挑了烛火,将他手中的熏香点燃,摇晃的烛火倒映在他们三人眼中,晦暗不明。
  李复冷淡地答道,“嗯。”
  “那倒是方便多了……”李冬雪轻说了一句,而微笑后,“燃了入梦香,便能看到那件事的真相,我这心里,竟有些胆怯。”
  但这一次李复却没呛他了,跟了一句,“知道好,不知道也好。”
  在烛火映射下显得淡黄的熏香飘散,透过耳鼻,将他们三人熏入了梦。
  -
  “容姐姐,你称病了好些时日,阿澈可想你了。”
  梦魇中的景象,赫然是十五年前的皇宫。
  殿内床榻上,卧着名面色苍白,瞳孔如粉水晶般晶莹剔透的病美人。
  一名幼子趴在她榻前,撅着嘴不满的絮絮叨叨着。
  听到他的话,美人无奈一笑,勉强支起手腕,安抚性的摸了摸他的脑袋。
  李复等三人呈一种半透明状态,立在一旁看着。
  看到这病美人面容那一刹那,李复脑中忽的划过一些画面。
  苦涩的药香、繁贵的内殿、轻缓的歌谣……以及漫天的雪色。
  脑海里不分明的记忆,忽然清晰起来。
  她说,冬雪,你替我护好他。
  她说,来生有缘,许卿一世。
  李复下意识的转身看向站在身旁的李冬雪。
  他的眼角落了一滴泪。
  一直罩在他身上的屏障碎裂,李冬雪的灵魂此刻终于焕发出生机。
  “咳——”
  李冬雪欢愉的笑了,一口腥甜从喉间涌出,溢出唇角,又被他深深压了出去。
  只是在他人梦里见到她一眼。
  这位矜贵的公子面容一下子便老了十岁,细细的尾纹漫上他的眼角。
  李复见状,眉头一皱,欲开口。
  灰狐却一把挤开了他,心神俱颤的扑了过去,“公子!您怎么了!”
  在这一片混乱里,轩辕澈的梦魇变得昏暗,欲坠,下一刻,便换了景象。
  梦境的视角藏在厚重的宫帘后面,殿内金碧辉煌,病美人对镜梳妆。
  她点了口脂抹在唇上,铜镜中女子消沉苍白,唇上的殷红显得诡谲。
  外头似乎下着重雨,噼里啪啦的打在殿外石砖上。
  砰——
  木质的殿门被踹开,却没有宫人来阻拦。
  李复目光沉沉地看着来人,他认得这人。
  轩辕澈的父亲,轩辕景。
  彼时,面容还算年轻的帝王带着浑身酒气,跌跌撞撞的扑向她。
  她如困兽,在他暴烈的攻势中细细缀泣。
  嘶吼,锐利的女子尖叫与雨声混杂在一起,观到这一切的梦魇主人绝望的蜷缩在宫帘后,咬着手背,直至鲜血淋漓。
  泪流满面,悲愤不已,他却不敢出面。
  在幼童压抑的暗泣声中。
  梦魇一下如坠黑寂。
  “逆子!”不带丝毫留情的巴掌甩向轩辕澈的脸。
  “容娘逝世多年!朕且不问你一掷千金买下与她容貌相似的人鱼是何居心!朕只问你,倘若这人鱼只是那人埋下的一颗棋子,好引你上钩杀了你,你该如何?”
  “她不会杀了儿臣。”轩辕澈跪在地上,执拗辩解,他脸颊一侧的巴掌印红肿不已。
  “好一个不会!”轩辕景面容扭曲,怒喝着,“荒唐!你是要做诸君的人,怎么能如此拎不清!今日孤便绝了你的心思!”
  “来人!将这……东西的鱼皮剥了”轩辕景目光恨恨的看向被铁链锁住,浑身脏污却面无表情的人鱼。
  那粉色琉璃的眼睛无神,轩辕景却看的心中骇怕不已。
  他将脸别在一边,咬牙切齿,“还不赶紧的!”
  下一刻,在这皇宫暗室内窜出来一群带着黑狼面具的人,“是,陛下。”
  轩辕澈扑上前,一身贵态全无,“不!父皇!求求您!!儿臣,求求您给儿臣一个念想吧!”
  轩辕景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随后语气冷酷的吩咐道,“看好萧王,别让他发疯。”
  一群黑狼面具的人接下命令,顺着人鱼的腰际比划,正欲下刀时,暗室的门被人急匆匆的推开了。
  “陛下——”一声雄浑的声音在空气中荡开,来人直直的冲来,“今日赵相生辰,萧王殿下派人送去了与赵小姐退婚书!”
  轩辕景听了,怒气达到了顶峰。
  狠辣的一脚踹向了轩辕澈,轩辕景蹲下身,一字一句道,“你小子敢与她退婚?好大的胆子!”
  轩辕澈被踹倒在地,心口一阵剧痛,却依然抽着气,执着的爬向人鱼,口中喃喃,“容姐姐……容……”
  见他如此痴态,轩辕景眼中划过一丝恼其不争气,但只是一瞬。
  这位狠毒的帝王眼珠转了转,语气突然变得缓和起来,“知温,起来。”
  他转头叫停那群黑狼卫,“留那人鱼一命。”
  轩辕澈绝望的眼一滞,下一刻活跃了起来,他半哭半笑道,“谢谢父皇,谢谢父皇……”
  轩辕景却话锋一转,“这自然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都好,只要父皇留她一命。”
  留她一命,给他念想。
  “咯咯。”轩辕景喉中溢出笑,垂眸打量着伏在他足下不停磕头谢恩的儿子,将条件说了出来,“去给赵相道歉,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将婚重新订回来。”
  说着,轩辕景弯下身,拍了拍轩辕澈另一侧的脸,教导着,“得赵兄一派支持,你才能坐得稳太子位,明白吗?痴儿。”
  “是,儿臣听命。”
  轩辕澈低头受教,紧闭的眼里,含着满满的恨意。
  轩辕景满意的起身,吩咐,“知温走路滑倒,摔伤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黑狼卫立即齐齐涌到轩辕澈身旁,将他架出了暗室门。
  立在案室门口守卫已久的禁军得令,将心神俱创,瘫软在地的轩辕澈抬去了太医院。
  一个时辰后,萧王府的马车从皇宫内驶出,向着赵相府驶去。
  李复看着这些梦魇翻来覆去的演着;看着与轩辕澈眼神一样布满仇恨盯着轩辕景的李冬雪;看着仇视除了李冬雪外一切的灰狐,
  心想,多荒唐的爱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