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穿越小说 > 镀金岁月 > ·Isabella·alvin·
  为了给军队用的装甲列车让出铁路,这列火车在路上走走停停,磨蹭了足足3天才抵达德阿尔。
  这三天里,从火车窗外掠过的,最常见的便是拖家带口,马牛拉车,蹒跚着向北或向西前行的布尔人。有些是要远离战火,寻找机会逃出这片已经没有容身之处的土地,有些则是要北上,在布尔人最后的领土上寻求一丁点可怜的庇护。这些家庭往往买不到火车票,因为他们要携带的行李太多,而家族人数又十分庞大,加上票数紧俏,想要一起迁移,便只能依靠自己的双腿。
  而那实在是一幅凄苦至极的画像,任何看到的人,都会深切感到视野里所行走的是一群没有尊严的动物,而任何人都不该在这个时代仍然为了生存苦苦挣扎到如此地步。这些布尔人们随地大小便,也不顾一旁缓慢驶过的火车上有多少人正注视着自己的屁股,甚至连一把沙子也不打算掩埋上去;女人边走边敞胸露乳地为婴儿喂食,有时一手怀抱两个,还仍旧健步如飞。男人的肩膀上有时要扛上3,4个累坏了的孩子,像根被压弯了的老竹。他们就像是穿行在丘陵沙地间的一具具骷髅,眼里已没有了任何色彩,只不过是一个个机械重复着进食——消化——排泄——的行走系统一般。
  除此以外,这趟火车几乎会停靠在每一个途径的灰扑扑的小镇车站上。偶尔停靠的时间久些,伊莎贝拉等人便会下车溜达溜达,活动活动双腿,呼吸呼吸新鲜空气,顺便在村镇里采购一些新鲜水果,布尔人与三等车厢的黑人一般不会离开火车,因此还算安全。
  而他们抵达的每一个村镇都是死气沉沉的,倚靠着铁路似乎并未给他们带来太多的经济效益,房屋大多破败不堪,而大量的田地与牧场都荒芜着,杂草丛生,植被枯凋。多数镇上只有一间杂货店,可大部分时候柜台后不见人影,叫人想做买卖也无从谈起。走过那尘土飞扬,坑坑洼洼,从未被维修过的泥沙路,时不时还能看见被遗弃的狗儿孤零零地站在草丛中,引颈眺望,尖声长啸,仿佛还在等待着已经不复存在的羊群归来。
  这些村镇里已经几乎看不到布尔人的身影了,伊莎贝拉猜测他们不是南下打算逃出国,就是打算北上投奔德兰士瓦共和国。夏绿蒂告诉过他们,火车上的那群年轻布尔人就打算着要前去参军,她偷走的车票里还夹了一封那年轻人写给自己恋人,却被残酷地退回的一封情书,上面用英语写了他们这群人是如何地痛恨英国人,并打算加入军队杀不列猪一个痛快的计划,伊莎贝拉估计那很有可能就是被退回的原因。
  没了布尔人,那些村镇似乎也没中获利什么。剩下的大多不是英布混血,就是移民过来的英国人,还有少数的黑人。可伊莎贝拉只见过一小部分英国人在田里与牧场里劳作,其余的英国人不是衣冠楚楚地坐在自家宅邸的露天长廊下喝茶,就是游手好闲地与黑人们聚集在树下,乘凉,赌博,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的日子过不过的下去,只要今日还有一口茶可以喝,一口食物可以吃,那便足够了似的。
  莫莱尔先生告诉伊莎贝拉,要是有布尔人在,这些村镇情形会好转许多,不少原本就住在这片土地上的黑人都是懒骨头,习惯了祖祖辈辈留下来的惰性散漫——黑人女性倒是非常勤快,但是按照英国的文化,她们不能从事劳作,只能当当女佣使唤。对于黑人男性,英国人那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与讲究礼仪的相处根本使唤不了他们,只有根本不把他们当人看的布尔人能心安理得地把他们当畜生使唤,驱使他们劳作。因此,布尔人一走,村庄里就等于少了两倍的劳动力,自然就成了伊莎贝拉如今见到的模样。
  “塞西尔罗德斯的野心很宏大,也很理想化。”莫莱尔先生如此告诫着伊莎贝拉,后者在经过了几天的相处后,逐渐感到眼前这鬼魂的确有几分真才实学,尽管沿途得不到什么新消息阻碍了他对目前整个
  南非殖民地的状况做一个具体的分析,但是凡在殖民地上看见的现象情景,他都能头头是道地说出几分道理。说出这句话时,他们已经离开了抵达德阿尔以前火车最后停靠的一个小镇,再等上半天就能到达目的地了。伊莎贝拉一如既往地把自己锁在了车厢中,三天来她时常以身体不适作为借口独处,好能与莫莱尔先生谈话。
  “他在殖民地如此大刀阔斧地实行打压布尔人的政策,英国政府的殖民地部不可能不知情,他们的默许,也是因为这符合英国的利益,开普殖民地上的布尔人越少,矛盾就越少,殖民地也就越稳定。塞西尔罗德斯则更加激进,他希望这将是一块完完全全属于英国人的土地,他希望整个世界都能被大不列颠所把控,而这只是他踏出的第一步。您想说服他退出这场战争,恐怕会非常困难,逼迫他不得不下台,反倒还有些可能。
  “但您也看到了,在这片土地上,英国人与布尔人之间有着怎样矛盾而又共生的关系——这两个民族有着完全不同的语言,信仰,文化,与价值观念,强迫他们共同居住在一起,就意味着布尔人得遵守英国人的法律和习俗,必然会招致布尔人的不满;要是将他们分开,布尔人自己统治自己,那便又是第二个德兰士瓦共和国,要是哪天他们又从地下挖出了金子,难保不会又发生一次詹森袭击;要是彻底将他们抹灭,情形就如同您这几天目睹的一般,仇恨撕裂了整块大地,生灵涂炭,经济倒退,谁也没办法过上半天的好日子。”
  “那您觉得我该如何去做,才能解开这个死结?”伊莎贝拉追问着,这些天接连在她眼前闪过的景色皆是一个个沉重而有力的结束战争的理由,没人能在目睹那一幕幕藏在平静荒漠下的人间惨剧,却仍然若无其事地继续自己的生活,忘记这个世界上还有如此残酷黑暗的角落,即便没有阿尔伯特,伊莎贝拉知道自己也一定会做点什么。
  但事到如今,她也已经明白,光只想要结束这场战争,是不够的。和平恢复后,英国人与布尔人间的仇视,不同人种间的不平等,这片大陆上因为矿产而兴起的畸形经济也不会得到任何的改善。倘若这场战争在没有分出绝对胜负以前便被她终结,那也不过只是在另一场更加激烈残酷的战争到来以前的中场休息罢了。
  莫莱尔先生只是笑了笑。
  “我听见了夏绿蒂与丘吉尔先生谈笑的声音,”他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我很高兴他们相处得这么融洽,夏绿蒂还没正式加入斯宾塞-丘吉尔家族,就已经有了一个好朋友了,实在是她的幸运。”
  狡猾的法国狐狸。伊莎贝拉在心中暗暗骂了一声,她还没有对是否要收养夏绿蒂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因此莫莱尔先生在分享自己见识的方面总是会保留几分,尤其会在这种关键时刻含糊其辞。但她已经仔细地思考过这件事,并暗下决心一定要将夏绿蒂托付给德阿尔某个靠得住的人,最好是能立刻将夏绿蒂带离南非,送回英国的人。她不能带着这个女孩北上金伯利,深入战火与危险的腹地,倘若说夏绿蒂因此而出了什么事,即便她的父母能谅解自己,她也不能原谅自己。
  至于温斯顿,他则十分喜爱夏绿蒂,就像是突然得到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妹妹一般如获至宝,恨不得将路上每一分每一秒都花费在她身上。他教她说英文,教她如何锻炼身体,还拿着埃尔文布莱克的手|枪教她如何握枪射击,又拿着餐刀教她如何防卫自己;闲暇时候,他会跟她说自己的童年经历,在哈罗公学与桑赫斯特军事学院的求学过程,还有在古巴的所见所闻。相比起几乎一整天下来都沉默不言的埃尔文布莱克,夏绿蒂的确是一个好得多的旅伴,听众,以及学生,她活泼可爱,又妙语连珠,即便有隔音的铁壁,也没能阻拦他们时不时传过来的咯咯笑声。有时候,伊莎贝拉都怀疑,即便莫莱尔先生没有要求她收养夏绿蒂,温斯顿说不定也会恳求她那么做。
  但伊莎贝拉心意已决,因此在那通与阿尔伯特的电话中,她也没有提及夏绿蒂的事,只是嘱咐了霍尔丹少校也为夏绿蒂准备一份旅行证件,方便日后她回去英国时使用。
  温斯顿就比她热心多了,他们刚在霍尔丹少校的家中安顿下来,伊莎贝拉才准备前去联系阿尔伯特,他就迫不及待地带着夏绿蒂出门购物了。他们一直没能在沿途的村镇里买到合适的衣服,这时候还不时兴做好成衣在商店中售卖,都是买好布料,约着裁缝上门来量身定做,因此可怜的夏绿蒂一路都不得不穿着同一套衣服。一逮着机会,温斯顿自然便要改善这一状况,不过,出乎伊莎贝拉意料的是,从未对夏绿蒂表现出兴趣的埃尔文布莱克竟然也跟着一同前去了。
  只是,等到傍晚时分,温斯顿带着被打扮得像个精致的洋娃娃般的夏绿蒂回来时,埃尔文布莱克却没跟在他的身后。
  “我怎么也找不到他,几乎是刚出门没多久我们就走散了。”温斯顿垂头丧气地说道,“我还以为他要是迷路了,会自己回到这儿来呢。”
  那一刻,伊莎贝拉同时捕捉到了安娜与康斯薇露脸上瞬息即逝的惊异脸色。
  *
  埃尔文知道,温斯顿丘吉尔带着那个叫夏绿蒂的小女孩出门购物时,就是自己最佳的逃跑时期。
  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出门,会降低安娜的戒心,她说不定便会留在霍尔丹少校的家中陪着公爵夫人,而不是跟踪自己。等到她意识到自己没有与温斯顿丘吉尔一同回来时,最快也是傍晚了,等到她能出门追踪自己时,便是深夜了。只要自己在那时逃离了德阿尔城的范围,安娜就不可能找到自己。尽管那可怕的女人似乎从来不需要睡眠,可以整夜整夜醒着而仍然保持着充沛的体力与精神,在火车上时他就发现了这一点。
  趁着温斯顿丘吉尔与那裁缝讨价还价间隙,他便悄无声息地从服装店溜了出来。他不知道阿贝泰隆第三分部在德阿尔设立的联络处在哪儿,但他知道德国驻德阿尔领事办公室中通常都会存留一份包含地址与派遣人员的资料,方便领事办公室配合阿贝泰隆分部的工作。刚才在霍尔丹少校的家中时,他就已经抓紧时间研究了几分钟德阿尔的地图,弄明白了领事办公室的位置,这会便朝着大致的方向走去。
  走了没几步,他便听见了背后细碎的脚步声,埃尔文有些无奈地转过身来,夏绿蒂就在他身后站着,探究地看着他。
  “你要去哪儿,布莱克先生?”她问道,只是三天的功夫,她的英语已经说得挺不错的,温斯顿那一口装模作样的上流社会口音也学去了6分。
  “我有我自己的事情。”夏绿蒂向来对他很有礼貌,因此埃尔文也尽量放柔了自己语气,不想让这个可爱的女孩被吓着,“你该回去了,要是温斯顿发觉你不在了,会急坏的。”
  “就像公爵夫人他们发觉你不在了的时候吗?”夏绿蒂立刻反问道,那双猫一样的绿眼睛敏锐地盯着埃尔文,老成得一点也不像个孩子,“你知道,布莱克先生,只有那些不打算回来的人,才会不告而别的。”
  埃尔文只觉得这句话就像是一条晒了三天的死咸鱼一般,猛然塞进了自己的喉头之中,霎时间只觉得被堵得又苦又腥,说不出话来。不由得暗自纳闷,怎么自己每次想要离开办正事的时候,都会跳出一个女人来阻拦自己?但眼前只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又不像是那变态女仆会用小刀威胁自己,因此埃尔文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我会回来的,”他保证道,“有时候,心怀秘密的人,也会做出不告而别的事情的,但那不意味着他们就不打算归来了。”
  听了他的话,夏绿蒂沉吟了几秒钟,才煞有介事地开口了。
  “公爵夫人把我安排在了一间朝花园的卧室中,明天早上他们才会联系我的阿姨,并把我带去她那儿。在那之前,我都会开着卧室的窗户,从花园
  里很容易就能爬进来,你要是有秘密不想被人发现,就可以把它从我房间带回来。”
  听她的语气,不知情的人还会以为自己打算从屋外走私一条小狗回来呢。埃尔文哭笑不得地想着,但还是友好地点了点头,“我记下了,夏绿蒂,”他说道,“谢谢你。”
  “也谢谢你在火车上保护了我,布莱克先生。”夏绿蒂说道,冲他可爱地做个了鬼脸,便跑开了。
  兴许是因为她自己的父母一离去便再也没有归来,才使得她如今对相似的行为敏感而又充满了警惕吧。埃尔文摇了摇头,转身一边继续向前走着,一边思忖着夏绿蒂适才可爱却又让人感到有几分酸涩的行为——她还是个孩子,她不该那么早就发展出如此敏感而早熟的个性,时时刻刻害怕着自己身边的人又会一去而不复返。
  但他又随即想起了自己在这个年龄时正做着些什么——奇异的是那几乎是差不多的事情——学习如何握枪,如何听说读写另一门语言,如何用匕首近身战斗,如何察言观色。当然,还有一项夏绿蒂永远也不可能学习的课程:如何将自己变成一个只知道效忠帝国与陛下,以铁石锻钢铸造的利刃。
  埃尔文禁不住苦笑了起来。
  不管怎么样,如果他失败了——尽管埃尔文认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至少他知道,有个小女孩为他留出了一条可供归来的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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