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候在门外,近来他时常守在这里等消息,但今天,他很焦灼。
  他有种直觉,这药,是岐王抛下的诱饵。
  韩川、易安,两地相邻,白苏、岐王,有看不见的线索隐隐牵引,也许这个诱饵,就是岐王接近姜家父子的最好时机。
  门内还没有消息,沉浮禁不住往里一步,又被亲兵拦住,就在这时,管事匆匆走来:“沈相请回吧,姑娘不见。”
  “夫人呢?我求见夫人。”沉浮急急说道。
  “夫人也不见。”
  “姑娘吃了药不曾?”沉浮一只脚踏进门内,“请你务必转告姑娘,不要吃药,我有急事求见,很要紧的事!”
  几个亲兵上前推开,咣一声关了门,头顶上阳光刺眼,沉浮伸手想拍门,顿了顿又停住。
  假如谢勿疑是为了拉拢姜家,那么至少眼下,她不会有危险。真正的危险是,谢勿疑会不会以此为契机,一步步使得姜家不得不依赖于他。况且她腹中的孩子。
  沉浮定定站着。那孩子,同时还关系到他,以及沈家。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谢勿疑的目的是这个,那么防是防不住的,彻底治好她的病,消除掣肘的因素才是最有效的方法。
  正房。
  姜云沧听完管事的话,冷冷说道:“今日一早进宫时,正碰见沉浮去找白苏,听刘福说,昨天夜里他偷偷进宫去跟白苏幽会,被太后抓了个正着,什么东西!”
  姜知意低头看着药方,没有说话,林凝却明白沉浮只怕是为了换药的事去找白苏,然而她告知沉浮落子汤的真相本就是背着兄妹两个,此时也不能说,只道:“也许有什么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姜云沧想着早晨的情形,“太后和刘福都在打趣他,他一句话也不曾反驳,一边搭着姓白的,一边又在意意跟前装腔作势,什么东西!”
  姜知意没接茬,将药方递过林正声:“那就麻烦你按方抓药吧。”
  谢勿疑也许有什么目的,但不管什么目的,总要她身体转好才能继续,况且药方没问题,药材是自家的,煎药等事也都是丫鬟们动手,风险尚在可控制的范围内。
  她总得试试。
  药煎好时,齐浣当着众人的面先喝了一大口:“我先确认一下药效够不够。”
  众人都明白,他这是以身试药,以示无毒。一刻钟后,汤药放凉,齐浣亦是安然无恙,姜知意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这天剩下的时间里所有人提心吊胆都等着结果,天擦黑时姜知意一切如常,姜云沧松一口气,心里惦记着刘福的回话,忙向姜知意交待了几句,匆忙出门。
  却在门前,看见了沉浮。
  他站在檐前的明瓦灯底下,肩膀披着灯下的阴影,闻声抬头:“药她吃了?”
  姜云沧没说话,大步流星地往前去了,沉浮紧走几步追上:“岐王目的未明,不可掉以轻心。”
  姜云沧回头:“关你屁事!”
  他跳上马背,加上一鞭飞快地走了,大门在身后重又关上,沉浮回过身,望着暗灰色天幕下的侯府。
  看样子那药,她应该已经吃了,姜云沧方才神色如常,至少现在,她应该没事。
  苦等无益,她不会见他,就算见面,也并不能帮她祛除病痛,唯有尽快挖出白苏的秘密,才能保她无虞。
  沉浮低身上轿:“进宫。”
  谢洹在小书房见了他,听完白胜的供词后有些意外:“你说白苏可能是岐王的人,有证据吗?”
  沉浮顿了顿。白苏做得很谨慎,唯一的实证,大约就是换掉的那碗落子汤,可他并不想把姜知意牵连进来。“目前没有。”
  谢洹看他一眼,想起前些时候种种传言,他与白苏异乎寻常的来往,心里有些吃惊,原来这桩人人说道的风流韵事,背后竟是如此真相。沉吟着道:“太后很喜欢白苏,如果只是白胜从流放地逃走之事的话,恐怕不太好从太后手里要人。”
  “纵放流人逃走是重罪,臣已经命西周太守审问庄明,白苏是此案重要人证,必须到案。”沉浮道,“陛下,以这个理由向太后要人,太后无有留人的道理。”
  “朕去试试吧,”谢洹起身,“你先在此等消息。”
  来到慈宁宫时,先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儿,屋里屋外都点着香炉,闻起来并不是寻常熏香,而是药,谢洹迟疑着进门,顾太后坐在榻上,太阳穴上贴着膏药,白苏站在身后正在为她按摩,听见动静时顾太后微微抬眼:“陛下怎么这会子来了?”
  谢洹看了刘福一眼,刘福会意,连忙丢个眼色让白苏住手,跟着带走了所有宫人,顾太后按着太阳穴,叹道:“头风又犯了,熏了半天药也不见减轻,亏得有白苏丫头给我按摩,这会子才稍微觉得好了点,我眼下啊,真是一会儿都离不了那丫头。”
  她说着话抬眼:“陛下有什么事么?”
  谢洹心里越发觉得棘手,顿了顿:“正是为白苏来的。”
  他三言两语将白胜逃出岭南的事说了一遍,只隐瞒了白苏可能与谢勿疑有关系的事,顾太后吃了一惊:“天底下竟有这种坑害女儿的爹!可怜白苏丫头,挺好的孩子怎么摊上这种事?”
  谢洹见她关注的内容全不相干,只得挑明:“眼下刑部正在审问白胜一案,白苏是重要证人,须得到案作证。”
  “多大点事呢,白胜都已经招了,又何必再为难白苏丫头?”顾太后叹道,“这种事让她一个年轻女儿家如何当着那么多人说?流人逃走无非就是□□几年的罪过,白苏丫头那时候还小,她又不曾逃,就算按着律条也罚不到她头上,这事我做主了,陛下跟刑部说,人我留下了,白胜他们要怎么处置都好,不得牵连白苏丫头。”
  毕竟不是生身母亲,平日里两宫之间也是客气为主,如今顾太后把话说到这份上,谢洹也不好强求,只得答应着出来了。
  这天之后,白苏越发躲在慈宁宫里一步也不肯离开,莫说姜云沧找不到人,就连沉浮几次上门也不曾见到人,而清平侯府那边也传来消息,姜知意这次,并没有晕迷。
  林凝备了厚礼,亲身到岐王暂时落脚的馆驿道谢,岐王第二天到外苑查看进度时,顺脚又到侯府探病,一来二去,从此走动了起来。
  沉浮知道,一切都按着岐王的布置慢慢推进,要想破局,还得从白苏入手。
  转机出现在第三天,这天是周老太妃七七之日,谢勿疑回宫祭奠,顾太后与谢洹亲往颐心殿上香,白苏夹在随侍的宫人之中,一道前往。
  殿中跪拜的都是皇子皇孙,白苏这样的身份既不能进殿侍奉,又不能走得太远,便同几个慈宁宫的宫女在偏殿里等着,不多时有小内监走来叫她:“白医女,李院判请你过去一趟。”
  白苏认得他,是慈宁宫的小太监王安,打量着他问道:“李院判什么时候进宫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岐王殿下方才伤心过度,有些头晕胸闷,陛下命李院判过来看诊,”小安子道,“方才看完了出来时,廊子底下碰见了问起姑娘,我说姑娘也过来了,李院判就让我请姑娘过去说句话。”
  白苏沉吟着,走两步到门口张望一眼,正殿门外果然看见李易正在那里跟人说话,从偏殿到正殿并没有多远,此时众目睽睽,又在顾太后眼皮子底下,白苏迈步出来,刚到阶下,忽地迎面走来一个侍卫,白苏看他低着头直直往身前来,正要躲避时,那侍卫出手如电,先拧住她的胳膊,跟着抬手封了哑穴。
  他抬起头,白苏认出来了,是庞泗。
  庞泗架起她,转身往殿外走,廊下又一个侍卫飞快地迎上来,一左一右夹住,也是丞相卫队的人。白苏挣脱不得,又叫不出声,余光里瞥见王安不知哪里去了,李易还在那边跟人说话,竟是丝毫不曾觉察这边的动静,眼看就要跨出殿门,白苏趁着挣扎时把手上的戒指扔脱,下一息,庞泗伸手捡起:“姑娘留神些,别再掉了什么东西。”
  白苏也只得罢了。
  出颐心殿,沿着夹道往出宫城的方向走,白苏满心指望着能碰见熟人搭救,哪知一路上一个人也不曾遇见,看看出了宫城大门,沿着小道往皇城去,看方向正是丞相官署,白苏低着头,忽地听见有人叫她:“白苏。”
  抬头时,沉浮一身素衣,站在身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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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皇驾崩,内宫大乱之时,元薇之敲开了大将军府的大门
  孤独的公主披着破碎的月光,跪倒在大将军面前:
  “求大将军庇护。”
  大将军王桓,世家逆子,乱臣枭雄,
  俊雅皮囊之下,是权谋浸淫,坚硬冷漠的心,
  他虎口微合,擒住元薇之皮肉娇嫩的下颌
  看她红唇微张,水眸带着少女的青涩,亦可窥见日后艳绝的媚态:
  “要我庇护,你拿什么来换?”
  粗粝手掌中,少女抬眼:
  “我,还有,至高无上的皇权。”
  王桓嗤笑,一把拽过,元薇之踉踉跄跄扑进他怀中。
  王桓扶持元薇之的幼弟登基,扶持她成为尊贵无双的长公主
  宫禁幽深,无人知晓,在那些低吟破碎的夜里,王桓一次次进出,肆无忌惮
  元薇之在迷乱中湿着眼,看见他冷漠清醒的脸
  他瞧不上她,他待她如妓如奴,半点不留真心
  可他不知道,她亦只是利用他
  来日羽翼丰满,便是她杀他之时。
  京中十里红妆,大将军迎娶新妇
  元薇之携着新任宰辅,笑吟吟上前祝酒
  墙外杀气凛冽,埋伏的甲士等待主人号令
  王桓低眼,目光落在她与人交握的手上。
  那些见不得光的夜里,莫名的心悸,不安的怒燥,
  此刻突然都有了答案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
  她已经扎在他心里,长成一根毒刺,拔不出,折不断
  王桓慢慢拔刀,嗤笑着,一如当初:
  “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你逃不掉。”